《苔花暖阳》柚子鸟

8、软肋

　　曾经有微博热门话题写到：“该不该在意男朋友或女朋友的家境”，彼时尚在单身状态的宋雨看到后只是持无所谓的心态，但进入恋爱时期，她不可避免地对这个话题忐忑不安起来，手指不听使唤似的点开那条微博，慢慢地划动阅读评论。那些各执一词的辩论仿佛钟椎，沉重地撞击她心中紧悬的担忧，扰乱了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并不时发出余韵悠长的回响。
　　一天，陆之周的母亲找到她，她有些无措，同时也有些“该来的还是来了”的宿命感。陆母带她去了学校外面的一家颇具小资情调的茶餐厅，面带温和的笑容看着她，聊天时也是江南女子的温婉语气，氛围慢慢地从开始的拘谨变为轻松。
　　“阿姨真是位温柔又优雅的女士啊。”宋雨在心里感慨。
　　“小雨，阿姨真得很喜欢你，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阿周毕业后我和叔叔准备送他去英国深造，阿姨能问一下你的打算吗？”
　　“英国？”刚听到这个消息，宋雨有些茫然。
　　陆母温柔地眨眨眼，“是啊，希望你不要怪阿姨打探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哦，现在孩子们都可注重隐私呢，哈哈。”
　　“没有没有，阿姨。”宋雨连忙摆手表示不介意，“我，我暂时没想过去英国。”
　　陆母轻轻地搅了下咖啡的拉花，依旧是笑着点点头示意宋雨不要拘谨，“哎呀，可能是我太心急了。没关系，你们小孩子可能还没有考虑太远，有机会可以问问你爸爸妈妈的意见哦。”
　　爸爸，妈妈，吗？
　　接下里的美食之于心事重重的宋雨而言真可谓是味如嚼蜡，吃完饭后她与宋母告别，注视着陆母身姿优雅的背影，她的内心翻江倒海。
　　宋雨的母亲在十三岁便因家贫辍学了，懵懂无知地跟随南下务工大浪潮来到江城做车间女工。怯生生的乡村女孩整天日夜不分地做工，每月省吃俭用地给老家寄钱，没机会也没钱出去见世面，被年长几岁的宋父用一些不值钱的小物件哄骗地团团转，以为遇见了人生真爱，一来二去在十八岁便怀了宋雨，那个年代的女生怕遭村人非议婚前有孕，便跳过父母审核大关死活硬要立即嫁给宋父。怎料婚后宋父原形毕露，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尤其嗜赌，常把宋母的工资拿出去赌，还动辄暴力相向。宋母原盼着腹中是个男孩还能让这个家有些指望，结果在生产后心灰意冷，在娘家生下宋雨后仅待到出月子，便收拾行囊去了别的城市漂泊。宋雨的外公外婆心疼大女儿，无奈之下用种地的微薄收入拉扯宋雨长大，但在农村又引起了儿子儿媳的不满，家庭口角战争时有发生。
　　年幼的宋雨便是在老人的哀叹和亲戚的白眼中长起来的，她天资聪颖，没学会走路便先学会说话，上幼儿园后常往邻居家跑，用蹩脚的拼音认墙上的字，读他家的童话书。后来老人经济实在窘迫，便让她从村里幼儿园回家，由初中学历的外公教些简单的知识。
　　到了上小学的年级，宋母终于回家了一趟，穿得花枝招展，宋雨有些腼腆地唤她“阿姨”。宋母摸了摸她的头，留下一大笔钱又走了。宋雨始终记得母亲的手是那样温暖，那温度像是烙入了她的骨血。那天以后，她被送到镇上读寄宿小学，学校里都是周边乡村的留守儿童，可怜的孩子们聚在一起很少觉得悲伤和烦恼，她们只在晚上熄灯后偷偷地谈论对家长的想念。那是宋雨二十年来最快乐的时光。
　　到了中学，她成为小学里唯一一个考上县城最优秀中学的学生，那个时候各中学为了抢人，对高分考生承诺免除学费，宋雨再次觉得自己很幸运。天性乐观的她还在第一节课便竞选了班长，她努力跟同学们相处地很融洽，会开朗大笑，会眉飞色舞，会幽默地活跃气氛，大家根本看不出来她来自单亲家庭。中学的她拼命背书做题，要说她在追求什么目标，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成绩好会得到老师和外公外婆的夸赞，会让外婆在偶尔打电话给母亲时用骄傲的语气，而这些都让她快乐。她想活得快乐。
　　她不是神童，也缺少精心培养，并没有出现考入清北的佳话，高考后她听从好心的班主任建议，选择了到江城就读免费师范生项目，这对家庭条件窘迫的她而言是最合适的选择。却没想到，进入大学后，才是她本就可怜的人生更加多舛的开端。以前她常年在学校寄宿，根本无暇关注父母的动向，高考后，外婆便告诉她，宋父与宋母分居多年早已离婚，宋父仍然是赌瘾成性，三天两头进去；宋母在声色场所漂泊多年，做别人的第三者偷生下孩子逼宫，那男孩却在两岁时发生意外夭折，第二段婚姻破裂，自此性情大变，整个人没了精神，过一天是一天。
　　宋雨听后，默默地去了县里辅导班做暑期老师，又在没课时找了份商场临时销售兼职，凭她经年练就的招牌笑容和能说会道的口才在一个暑假攒下了大几千元。她向外婆要了地址去找到母亲，给了她一张储蓄卡，像幼时母亲摸她的头那样，用手抚了抚母亲的背。不敢看母亲的表情，她甚至连水都没喝一滴，转身便直奔车站去到开学的江城。
　　从长大的那一刻起，她的快乐不再是来源于成绩带来的夸赞，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她在火车上用手勾画着玻璃窗，眼泪夺眶而出。火车驶过熟悉的景色，驶过曾经的自己，在题海中皱眉思索的宋雨不再，下一站，她将与新的人生相遇。
　　陆之周的出现是个意外，她从未动过谈恋爱的心思，一心只想着兼职赚钱，但这意外让她脱离了原本的轨道，仿佛是在辛苦的生活外的另一个平行空间里享受着奢侈的甜蜜。她的原本计划便是毕业后按照项目要求去做老师，可陆之周的未来却是要去英国深造，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不可能逾越的马里亚纳海沟。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家境而觉得无力，纵使她在理智上告诉自己不可以这样想。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为啥一直在审核捏，费解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