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鬼》追风的糖醋里脊

9、009

　　昆仑墟上的雪比往年下的大，一层一层，远远看过去白了一片，山尖萦绕着雾气，露出一小点粉色的山脊。山顶上，有一处翠羽威阁，通天塔下石门写着“昆仑”两个大字。

　　数名紫衣仙婢穿过师门，手里各自捧着仙果花蔬，她们低着头，脚步急而不乱。穿过天门，到了昆仑墟的正殿，一个岁数不高的小仙婢想放下物件偷懒，不料招来青羽的斥责：“今日是昆仑的大日子，把你那贼眼睛睁圆些，要偷懒先去领鞭子！”

　　小仙婢子立刻打起来了十二分的精神去干活，青羽口中所说的鞭子是仙班的法术，打在身上可疼了，一鞭子便是几年的修为。他们这些婢子不比上头的人身子结实，好不容易从花花草草修炼出来了个人身，可不能被轻易打了去。

　　青羽是昆仑四大仙婢之一。她的元神在一只上古灵鸟上，平时脾气不好，是个不能惹的主儿。其他三个都有另外的名字，分别是赤霖，白霜，蓝涟。此时，白霜正在仙君的主殿里忙碌。

　　今日是昆仑上神的第三个女儿云无忧的四百岁诞辰。

　　“小仙君，一会儿主礼的时辰便要到了。”白霜伏在矮凳下，恭敬道：“请小仙君更衣。”

　　“诶呦，知道啦！麻烦不麻烦。他们天上的神仙就爱搞这些没用的招数。”窗边的小女儿伸手摘了棵葡萄吃。她长相机灵，两颗黑漆漆的眼睛，肤白，长发挽着点翠簪垂在身后，细而长的脖颈上挂着颗朱红的小铃铛，脚上没穿鞋袜，她身边伏着一只幼灵鹿，眨巴着眼睛依偎在主人身侧。

　　白霜忙劝：“小君别乱说。让仙君听见了，又要斥责您。”

　　“今儿来的都有谁？是不是有那个无聊的白胡子老头？”

　　“万万不可说。”白霜一急：“玉帝的名讳怎能被玷污！”

　　无忧挥手：“晓得了。”

　　她一跃而下，任由白霜，青羽二人为她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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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殿云雾缭绕。昆仑在仙界地位不低。几个仙娥伴着丝竹乐声翩然起舞，水袖翻飞。若是按辈分算，昆仑仙君是玉帝的远房亲侄儿。无忧最大的姐姐云无雪又是玉帝三太子的正妻，这关系加起来，昆仑虽未再天上，地位却不比在天上的差。

　　白玉阶，大殿中。数十位上仙各自坐于左右。时辰到，司命星君向着正北位置查视，又笑道：“时辰到。北星南归，宸宿以正。可以宣小仙姬了。”

　　“宣小仙姬！”

　　“宣——小仙姬！——”

　　无忧自门外而来，踩在白玉阶上，一步一步向殿中走来。她一身玄衣，长发披起，眉眼之间已经长成了美丽少女的模样。无忧伏在地上，一一行礼，任由司命星君在她额前撒下几滴圣水。圣水冰凉，引来几只银蝶，围绕在无忧身侧蹁跹。

　　昆仑仙君目光慈爱：“昆仑的三公主云无忧生辰礼成，请司命星君查视星宿。”

　　云无忧仰着脸庞，随着众人的视线向苍穹看去。

　　在仙界，若是有仙人过了一千四百岁生辰这一坎，亘古的星宿中便会出现属于他独一无二的字符。若仙人的命根是草木，玉帝便会把将人间的草木给仙人管理。若出现的是水浪，则负责管着人间的河流奔涌。

　　昆仑的前两位公主已经出嫁。一个在仙界，一个在东海。第三位公主是不是也有显赫的字符，将来又会嫁到何处？众人暗自思索，不约而同皆注视着苍穹深处。云无忧的星宿字符到底是何物？

　　只见苍穹处漆黑一片，只有两三点星。

　　星宿仙君掐了个诀，又道：“苍穹现！”

　　苍穹漆黑。

　　这是仙界从未有过的事。昆仑三公主生辰，苍穹却没有出现她的宿命星符。众仙左右盼视，交头接耳，一片哗然。昆仑仙君起身：“众位先安静。”

　　云无忧本是很期待她的星宿的。她听说，大姐姐生辰时苍穹出现的是朵鸢尾花。二姐姐生辰时天上出现的是朵流云。这些都是很显赫的宿命。无忧眨巴着眼睛，期待的看向苍穹深处，想找一找只属于她的星宿，那里却一片漆黑。

　　无忧慢慢的低下头。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周围仙君窃窃私语的声音将她包围。

　　“三公主出生的时候，把昆仑仙母给克死了！”
　　“仙君此言何意？”
　　“三公主诞生时，灵根与昆仑娘娘相克。诞下三公主不到月余，昆仑娘娘便灵气枯竭，后而香消玉殒。”
　　“生而克母。这，可是大凶的命途！”
　　“小声些。昆仑这些年可没怎么插手过昆仑以外的事。我听闻这三公主从小被惯坏了，性子骄纵不说，日日在外闯祸。若不是有昆仑仙君的庇护，想必三公主早就被斥责几次了。”

　　云无忧侧眸看了一眼那嚼舌根的两个老仙人，一点都不客气的喊道：“你才是大凶的命途！”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殿里哗然。昆仑仙君的目光追随着幼女，碍于众位仙班没有及时追上去。他客气遣散众人，与司命星君相商议。

　　云无忧一路上奔跑，打散身后跟着翻飞的银蝶。她头也不回：“我是没有星宿的命途，你们跟谁不好，非跟着我！你们走开，都走！”
　　灵蝶猝然消失。

　　她眼眶红红，施了个法术到后山，到平日里玩耍的地方，蹲下身子，急急喘了几口气。她跑到山崖，仰头看向苍穹，企图看到属于自己的星符。她的眼睛酸了，累了，也没有看见一丝一毫的影子。

　　云无忧仰头倒在雪地里。任由从天而降的白雪落在她的脸上，把鬓角打湿。

　　她抹了把脸，难道，她真的是凶煞至极的命途么？

　　雪越下越大，几只通体洁白的仙鹤自山顶飞过，张开宽大的翅膀，朔风飞舞，凛冽的刺人眼睛。云无忧起身，走到山崖前，默默立了一会儿。寒风掀起她宽大的衣袖，淡蓝色的纱袍被掀开，一缕被吹到了山崖下。

　　云无忧看见不远处灵枢树下的雪中，藏着一只奇怪的东西。

　　到底还是未长大，无忧是什么事情都来的快去的快的心性。一点点的伤心之情被抛在脑后，她向着那坨奇怪的东西走去。

　　昆仑山后地势险峻，时常有幼鹿，灵兔等小玩意儿迷路。云无忧蹲下身子，拿了截树枝戳了戳东西的背面。不知名的某物蜷缩在一起，呼吸之间发着微弱的声响。

　　这样看是在分辨不出这是什么灵种。云无忧用了些力气，把“东西”翻过来，满天白雪中，竟然是个人形。不知道是人还是仙，身躯瘦弱，面黄肌瘦，依稀可辨别出人脸的模样，紧紧的闭着双眼，鼻息急促的呼吸着。

　　云无忧看向四周，一片雪上连脚印都没有。

　　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昆仑？

　　无忧施法挥来仙鹤，仙鹤歪头一瞧，领会了无忧的意图，将这小东西拖在背上，展翅向东南飞去。
　　云无忧住的地方叫无忧阁。昆仑的大公主与二公主皆已经出嫁，昆仑君的宠爱便全到了三公主身上。无忧阁里，梁上悬的是东海采集的夜明珠，地上铺的是仙女们织的软塌，窗外飞舞着九天而上的玄鸟，三公主所用的物件，一件要比一件尊贵。
　　无忧阁里。白霜和青羽为无忧更换了被打的精湿的外袍。白霜忍不住开口：“小仙君又往后山去了？叫仙君知道了，免不了又一顿说辞。”

　　无忧嘴一瘪：“我不高兴！到后山上散散心都不成吗？”
　　“今天你们没看见。星宿里面没有属于我的字符。他们谁都笑话我。”

　　云无忧脱下了外袍，换上平时穿的衣裙，随手将湿衣服扔到地上。

　　白霜思忖片刻，与青羽相互对视一眼，并不言语。

　　云无忧哼了一声：“还好我是宽大的心性，要不然，早就跳了诛仙崖了！”

　　白霜和青羽急忙跪在地上：“小君切莫乱说。”

　　云无忧横了她们二人一眼：“没劲。诶，对了，我捡回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东西安置在阁中，云无忧，白霜，青羽三个脑袋挤在一起。

　　“一个脑袋，两只手两只脚。长的和我们一样。他是人吗？”
　　“人是来不了昆仑的。除非在往生之后。”
　　“那就是仙咯！可我并未从他身上看见仙灵石。你瞧见了吗？”
　　“小仙也并未。”
　　“上一次在后山捡到的是一只东海神鸟。他是不是神鸟？”
　　“神鸟额前有彩羽，身侧交相而映玄黄。”
　　“也不是。都不是，那他是什么？”
　　白霜沉思：“我曾有幸在百年前去过一次凡间。他这模样，和凡间男子幼年时分毫不差。”
　　云无忧点头：“那他是凡人吧。”

　　“可凡人…”
　　云无忧摇了摇头：“不管这些了。你快去小厨房弄点吃食。我瞧他有趣，养养他。”
　　“昆仑君可知晓？”
　　云无忧：“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快去呀！顺便取些芙蓉膏来，我要吃。”

　　阁里没了人。夜明珠缓缓泵发着光华，流水与雾霭环绕其中。窗外的日与月擦肩而过，照映在屋内。无忧趴在地上，看着这面黄肌瘦的小东西，往他嘴里喂了热乎羹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