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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朱门添腥死,斩鬼山麓间 ...

  •   白苹......白苹......
      她亦无数番回忆过往,过往者,水平如镜,无波无澜,天光一线,云影融融,那是在无渚,日月星轨,江流风淡,偶有渔人唱晚,鲜觅禽鸟宛啼。
      其时她还是江中荇藻,每每沐朝阳生,浴夕霞眠,最喜水波漾漾,观云卷霁开。亦曾闻人言:书生闻道,百年矣;凡人闻道,加益百年矣;豸兽闻道,三百年矣;木石闻道,五百年矣……
      五百年......她时常思量。叶华枯荣,星河变换,她初见那少女,并一男子同游湖畔,倩姿抱琵琶,复关宛浅吟,言笑晏晏,尽是欢喜,胶漆也似,蜜水同比,方晓人间竟有如此深情。忽一日,水上过一篷船,乌青的橹,赤红的棹,巫医祝祷,哀声呜咽。她见那少女足缚磐石,被推入水中。
      水雾迷离,少女双瞳惊恐,尽力挣扎,却难拒千斤巨石......
      她想救她。
      她亦想她能救她。
      素手攀住了她舒展的蔓,扯她的柔茎,撕碎了她的叶,她的芽。她的须根自那皓腕向下生长,扎进血脉,融进骨髓,自那秋波中延开......
      然后她活了,在另一漆暗的夜,仍着着她的彩裳霓袍,青丝巧髻,临风踏波缓缓而归……
      那男子言他爱她。
      爱她的美,她的琵琶。
      她几欲信以为真。
      若非是见了他与人耳鬓厮磨,莺莺燕燕,吹打入室。
      若非是,他亲手赐她这一遭横死。
      ……
      她的指尖又落在琵琶上。
      ......
      夜染如墨,地昏宇黯。
      镖队众人皆持兵械,以板车围障,再将牲畜都聚内,那太子另寻车架歇住。中央又生出火。
      一干魔物皆在四野,天昏如斯,皆是瞧不见身形,但见得其双目隐隐幽碧,如若鬼火妖冥,草丛林间簌簌。
      镖队遇过匪,斗过兽,斩过虫,然此景便是连行脚多年的老镖头亦未曾见,众人兵前御,弓皆满,森然相拒。
      “二爷,这到底是何物哇。”
      “奶奶的,爷咋知道。半山道一气逐下来的,厉害得紧。”
      苏垣伤口淌血,头痛欲裂,以铁棒支持,闻得此言,自然没有好气,正欲破口将那小厮痛骂一顿,忽闻见一段琵琶。
      铮铮切切,诉慕若泣,感长宇而动魂鬼,惊厉恨而起冥冤,念念肃杀,声声萧凄,山魈号悲虎豹鸣,豺狼啸涕乌鸹啼。走兔獐豸虫,寒鳞獬渊龙。一曲琵琶正行,几欲起袖沾襟。
      那诸怪顿作躁动,龇牙咧嘴,嗥鸣跳跃。
      童锴疾道声:“来了!”
      话音未落,众人却见一道黑影掠入人群。“老石!”如刃利爪撕开血肉之躯,那汉子哼也未及一哼,毙在地上,众魔物蜂拥争上,霎时啃得净了。
      一时间魔物满眼,嚇嚇怪嚎不绝于耳,南宫凌蝉翼出鞘,刃光森寒,他忽得愣了,不知何应,那魔物行得极快,须臾间便跃出三丈,手爪如刀,镖队所配藤甲盾不堪一击,纸一般叫撕得粉碎,眨眼间便有三五汉子丧命,死相凄厉,俱是开膛破肚。
      一时畏惧竟将他慑住,他足若灌铅,不能动分毫,方始晓得,他非善争勇斗狠,此前种种周旋,不过皆是在避,想来唯有儿时戏班那一把火,有几分“争”。他究竟何时,至怯懦如斯......
      一股劲气破风,那枪尖如若蜻蜓点水,半空魔物喉头一点血华,旋即那血洞扩开,那怪首溅血倒飞而出。正是童白钊纵枪猛挑。
      众人看时,但见那白缎夜色下翩翩挥洒,枪花款款如若银龙出水,疾处赛狂风无影,厉处比天雷迅袭,一人步枪当先,逆怪潮冲杀而上。
      南宫凌与苏垣对看一眼,俱是见得面上无光,当是时,刀凌起,棒抖擞,奋然前进。众汉子精神大振,怒吼喊杀,一时间阵线磐稳,汹汹怪潮竟被阻住。
      忽闻得曲声一变,那汹汹怪潮飞也似作鸟兽散,攀树走岩,消失得无影无踪,唯留了满地尸骸,与半空渐渐断断琵琶曲。
      众人厮杀一阵,力软筋麻,自拄着家伙气喘吁吁,不敢大意,童锴再将人点过,死伤竟有十二人,他后背左股亦有数创,此时鲜血汩汩,强撑不倒。攻势暂止,遍地残骸的尸臭方扑面而来便有人弯腰干呕不止。
      怪潮无端散去,莫非?南宫凌心下一突,去望中央车架,见得太子安然,心中疑惑更甚,不知弹曲人耍的什么花招,却仍随众人将守势站定,严阵以待。
      “镖头,老石!这......这他娘的没死啊!”众人惊愕间,那开了膛的老石并那十二个伙计自立起来,怔怔地瞪着众人。遍地残骸亦蠕动而行,相互间虬结而起,与那十二具人躯融在一起,那十二具人尸亦碎裂开,与尸块聚合,须臾间,立起一只三只手爪,高宽三丈,肉团也似的血肉魔物,那琵琶声依旧凄厉未止。
      “砰!砰!”后排利矢飞射,破入魔物躯内,那魔物血肉一阵翻涌,生生将箭支吞没。“白钊!”苏垣突暴喝道:“琵琶不除,魔物不尽,那妖女手段唯有我晓得。此地拜托。”倒拖铁棒而上,意欲绕过魔物,去寻妖女所在。
      那魔物一声悲鸣,亦猛冲而来,当是时,童锴引众二十六人一并苏垣而上,却见那魔物以双手为足,高高跃来,见童锴来,手爪飞射而出,童锴侧滚避过,那血臂极速生长,霎时生得巨大,就势横扫而来。南宫凌避之未及,手爪一击即中,他倒飞而入林中。
      苏垣见那爪来,疾稳身形,持棒运气提劲,那混铁棍真气聚结,苏垣大喝一声,全力一记“崩山”砸下,与那巨爪击在一处,气浪汹涌,余势激荡四方裂地走石。其余人尽皆急退,方躲一劫。
      尘土飞扬之际,却见童锴人影飘然跃窜至魔物上方,枪尖寒光一闪,瞬迅猛扎,正是一记“穿云碎”。枪芒既至,强袭而入,血肉泼洒,竟不见自魔物后贯出。
      烟尘散去,见苏二爷身形巍然,与那魔掌仍僵持不下,却见巨爪侧臂又生出许多小爪,照苏垣抓来,苏垣暗叫不妙,疾身闪过,翻身又是一棒,与众多手爪格住。却见那魔物一鼓,又生出一条臂袭来,苏垣无可招架,仰天大笑道:“力战而亡,何其快哉!”以肉掌劈利爪推挡,奋然砸棒决死。众人见得不妙,虽驰援至,却被那魔物生出许多刀爪缠斗,自身难保。
      呲......
      似是天地间万般极寒忽降,朔风狂卷扫白地。一时间魔物千百手爪笼霜,已然急冻,那鹿鼻狐耳的侠客左手持刀,右挎少年,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汝等可强撑至此,实令段某敬佩不已!”
      长刀徐徐入鞘,巨大魔物应声而碎,那琵琶声早不知何时断了曲音。
      ......
      疾雨瓢泼,倾盆天泻。
      汉阙雄城笼于琼丝玉帘中,尤自清冷。街头巷尾俱寂,是短了闲人。
      朱夫人倚着东窗观雨,又见下人执帚缓缓拂庭前落花,自觉无趣。“笃,笃”朱门作响。
      诸货应是遣去,儿女亦是叫老爷散了,没了寻常日子还价喧嚷的管堂,又捱着没着眼力见的主儿,朱夫人打一个呵欠。
      “笃,笃”老爷是尚未起的,瞧不见闭门拒客之态?太没礼数!
      朱夫人云袖一扬,下人神会,呼喝一嗓,三只膘壮猛犬自犬洞狺狺鱼贯而出,未至片刻,再无声响。
      “笃,笃......”
      秋雨犹绵绵,叩门之声又起。
      朱夫人无奈,照应门一点,家丁起栓放门。
      但见得门外三人两骑立于雨中,当中一人紫袍银带,供一木函,上书“敬奉汉阙商会巨贾朱家富老爷”,木函不小,雕画精巧,又镶金嵌银,以帛覆之,犹衬珠光宝气。
      定然是老爷何处惹的贱人还礼来了,朱夫人心下恼恨,面上冷冷:“快将人请进来,莫要淋坏了。”
      谁知门外人将函一递,躬身退去,缓缓消逝在长街雨帘中。
      “快些打开!”木函精巧,灯盏又添上油,屋内亮堂,似是去了几许寒意,又映得木函华美益甚。
      下人不敢怠慢,忙启木函。
      却见木函中丝锦垫着,腥惨惨血淋淋一颗人头,生得眉清目秀,正是朱家三少!后合一封血书:“既晓天中事,应知阴云霾。紫云无觅处,四子皆此态!”
      “奶奶!”
      那朱夫人面如金纸,两眼一翻,自那雕木漆椅瘫下。众下人去探,已没了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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