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梦魇惊泼皮思故里,行脚帮起镖走东陵 ...

  •   一棵树,白璧似的树干,玉笙般的花。望不见顶端。亦望不见根基。只有坠落,坠落......如同一个无尽的渊。
      彩色的枝桠抚过少年的脸,但更多的是氤氲,淡紫,灰青的雾霭沉沉。
      良久……
      似是坠入一个潭,或是一片海,儿时阿嬷怀中的歌谣无端地脑中吟唱,似着咒语,一遍遍:“非天有魂,非妖非神,往来冥死,归引离人.......”
      水没有浮力,气泡溢彩,辉映底部沙石炫目流光,似着天星,似着焰火。没有上或下,东或西,万年或一瞬。究竟是永无休止的坠落,或是......飞向天际?
      窒息,一寸寸的窒息......
      头顶传来陌生的笑声,少年拼尽全力向上望去,水影朦胧,他方听清,那不是笑声,那人在哭,哭得撕心裂肺。泪珠滑落,跌入水中,化成晶莹剔透的泡。
      他这才发现,泡中人影憧憧,如幻如魅。少年将手伸向一个气泡......
      周围的一切消失殆尽,耳畔尽是充斥尖啸:“你是神!!!”“哇哈哈哈,他自愿堕修罗道!”““他入修罗道!!”“他不是神!”“让我看看他!”“他是神的叛徒!”“唔唔唔!”.......
      “滚!”
      耳畔转为清净,再闻不见任何声音。脚底坚实,夜风习习,正是那一日红尖山夜。五色铉从他五脏六腑并四肢脊骨贯出,直将他分成八块,四下血红,眼前人肩胛豁裂,鲜血汩汩,与他相望。
      少年才是大虫!
      眼前人翻爬而起,揪起大虫颈皮,瞪着他尖声厉笑,那声音嘶哑:“我?就是你呀!!”身后潇湘竹上一人,含首大笑道:“这一次,可算是伏魔。”
      ......
      大梦初醒,冷汗涔涔。见得窗外苍白渐隐,启明高悬,正不过卯时。南宫凌于榻中坐起,轻抚腰间玄晶流云佩,却是再也无法入眠。那玄晶流云佩光华璀璨,正于黑暗中耀出青光隐隐。
      这几日居于苏府,由那苏垣领着游汉阙,吃喝玩乐十多日,噩梦惊醒,方忆自己此行乃是东归回家。梦中情景历历,南宫凌无端打一个寒战。将衣物换好,准备妥当。
      正听见屋外蔌蔌有声,是下人们早起了忙活开,浣衣发面,筑瓦打墙,起火造炊,扫地除尘,俱是三爷吩咐明白,安排井井。南宫凌出得客厢房,因不曾开伙,自在庭间院内走走。
      苏府庄客百人,多是脚帮行人,与些市井酒肉泼皮,然庄内与苏垣拜了把子指天地认兄弟的,唯南宫凌一人。南宫凌又是三爷故人,这一番番关系,家丁下人便认作半个主子,撞见了也行个礼,任他瞎逛。
      南宫凌在苏府行,但见得好气派一座宅!前屋影壁呈祥献瑞,朱门石兽威仪严正。呈祥献瑞,百鸟仙芝山川绘金纹。威仪严正,银牙玉角圆瞳浩然气。赤朱门铜狮衔宝环,玉门当户对飞彩檐。庭间碧罗木生发聚福运,墙篱黛秀梅初绽开红筹。穿心廊钩花镂空顶行墨书彩趣连篇,大观园珍禽异兽笼犬啸鸟鸣添欢喜。雕梁画栋戏台连水榭,青阶白石小陌藏书斋。观者行久不觉疲,自忆犹若画中游。
      南宫凌且步且观,不觉来到后花园,信步曲曲折折画桥,闲观翠翠团团莲叶。中湖立一座小亭,两岸环种都是一水儿桃树。牌联阳下生辉。一则“繁樱闲落碧波漪”二则“残芳泪浥鲛绡透。”横一挂墨书“闲池阁”秀而朗骨,三分入木,惊鸿飞燕。
      一美人半倚亭栏,缓散落红入水,锦鳞游泳,争相竞食,一时花港彩鳞跃,绿池碧洋洒。美人巧笑,沏一壶清茶,美目微翕,观众鱼争食。见南宫凌来,便多放一盏清茗,并不招呼,继观鲤游水,看南宫凌怎生奈何。
      南宫凌来苏府第一日大奶奶便出去了,他自然不认得,但眼见得面前美人仪态端庄,心下猜出一二,他生性又是大方落落,唱个喏报了家门,寻奉茶盏处坐定,施施然饮一口茶,捧起自观道:“叶款款若旗枪林立,汤澄明赛珍珠美玉,入口涩若荼,片刻唇齿香。姐姐这茶,莫不是换作美人丹心?”
      绛朱唇轻启:“怎生见得?”“女子闺中定,秀明若美玉,韬略默然心,亦可御千军,旗枪如战阵,涩比万难局,诸此皆克定,昭然满丹心。”
      那美人桃眼含笑,又续一盏:“既如此,弟弟可知姐姐是何人?”南宫凌饮罢茶道:“弟弟这几日与苏哥游汉阙,也晓得些事。原觉苏哥豪气,应是人尽皆知,不想报上苏家名号,旁人只道是苏家有个‘苏三爷’和一个大奶奶。三爷主外,走货行镖,汉阙人都敬他一杆银枪神威浩荡。大奶奶主内,一手好字,银盘珠算,御统商行,抖一抖腿便教汉阙人伏三日的主,自号子书簪,传说生得漂亮,话茶论酒亦是不输男儿。昔时苏老爷行镖失走,杳无音讯,债主落井下石,仇家趁机发难。亏得姐姐出闺做主,强挽狂澜,步步经营,方有苏家今日。是不是呀,大奶奶?”
      “弟弟好伶俐,我阿弟整日不着调地糟蹋家业,不想竟真教他结识了俊彦。”南宫凌一番油嘴滑舌,便与豪门当家以姐弟相称,喜不自胜,当下道:“俊彦不敢,只是爷娘渐老,南宫凌又无甚本事,虚度了些许光阴罢。”
      子书簪闻他言语,假嗔道:“哼,我的好弟弟真是得寸进尺。怎么?苏家何处招待不周,迫得弟弟急急还乡?”南宫凌忙道:“不过是放心不下爷娘。”“弟弟家在东陵?”“姐姐冰雪聪明。”
      “也好,”那云锦华裳轻起,婷婷袅袅徐行:“前些日子,姐姐正与朱老板谈拢一批行当往东陵去。你若随车伴行,一来趁个脚便,二来镖队周全,也不畏歹人。”南宫凌大喜,连声称谢,又道:“苏家脚帮名扬天下,若是寒舍有幸供养补给歇息,家父定然欢喜得紧。”
      “苏家角店分堂遍布东州,凭何歇在你家?”子书簪见南宫凌脸色一黯,又道:“不过吃在别家,用在别家,倒可省下一笔。且随姐姐一道用过早膳,再做谋划吧。到时候可别嫌人多饭少,马队难养。”南宫凌闻言大喜:“苏家商队若至,南宫宅蓬荜生辉!”
      他二人早膳用毕,方见得苏垣一身酒气自里屋出来,见了子书簪,吃一惊道:“阿姐,你怎么回来了?”子书簪摁眉心道:“我若不回来,家产岂不给你败光了?”苏垣面上无光,羞赧垂眸,自坐一旁扒饭。
      “自觉丢面皮,此番便许你与白钊出去闯荡,建些功业,寻找父亲下落。”苏垣闻言,眼前一亮:“早练就一身把式,只因阿姐有言,不许俺出镖,否则人怎会道洒家只是个酒囊饭袋,惹是生非之徒。白钊‘苏三爷’名号又怎会压过俺?”
      “走镖一路,风吹日晒,其中艰险,我倒不惧你难捱。怕的是你那直烈莽性子,一言道不和,路有不平关,便要生是非,砸了老爷子攒下来的名号,怎生得好?”
      “如此,俺不走这一遭,便就居在汉阙做个泼皮好啦!”“莫要撒泼,这一道白钊与逝风伴你,东陵一路是坦途,周遭又常有人家,阿姐我是放心得紧。还不收拾妥当,车马午时便行了。”
      苏垣闻言,急将饭食扒拉干净,推门出去,正赶上童锴进来,:“大奶奶,二爷,朱老板的货已装车妥当,伙计们也已就绪,待到时辰,便可出镖。”少年一身素短打,肩歇一只硕大花翎雪鸮,身背犀筋双角弩,腰系鱼皮花箭袋。
      众人整装待发,童锴将货物明细,一并与大奶奶理会清楚,又再点货三遭。南宫凌行至宅门前,但见得立三十六人团簇簇,拥二十八驹声嘶嘶。枪棒刀戟并齐,骡马盘缠俱在。一字装车货箱如龙,两杆鹅黄赤旗舞迎风。货箱如龙,琳琅藏珍宝,中有卧龙隐。旗舞迎风,苏家二字招展,胜霞迷彩凤。伙计武士龙精虎猛比,车架良驹风驰电掣类,早是妥当。
      南宫凌是个懒惰性子,跳上板条,权将己作运货,两眼一合,睡个巴适。苏垣是早不耐烦他阿姐,急挥手拜别,扛了一条齐眉浑铁棒,自找车架歇住。
      白钊欲要上马,却被子书簪扯住,将他肩头尘埃拍净,再把那领抚得正了:“此去.......凶险。阿弟尚不懂事,不可由他性子。千万早归,望平安。”童白钊微微一笑:“大奶奶放心,童锴定如期至货,一如往常。”子书簪臻首轻摇,似想起何事,匆匆奔入屋内,又携一素白如意结出来,不由分说系在童白钊左腕:“我不要你如期至货,我只要你平安。”
      童白钊拱手一礼,肩立雪鸮,提银枪翻身上马,双股一夹策马至前列,只将枪尖一扬,马队开拔,扬尘滚滚,终无回眸。
      子书簪立于道中,望见那白衣执枪少年淹没于滚滚黄尘中,直至黄尘亦消失在天际。
      他每每匆匆而回几日,又是率镖出走,她每每总是如此拜别,每每总求些平安让他带着,每每他也是如今日这般,淹没黄尘,消失在她眼波,她的世界。
      为何他从不曾,回眸再看一眼?她又幻想他始终视自己不顾是因为天高地远处,有另一个他牵肠挂肚的她。
      她忽然嫉妒起他,外面世界广阔,他可闯,她却不能,只能守着家中方寸之地,在如画小亭捻着落花日复一日苦思,一遍遍祈祷。
      泪水盈眶,却不可出,她是苏家大奶奶。
      那时他还略矮她一些,但仇家寻仇一夜的腥风血雨,那立于她闺阁前他俊秀挺拔身影,早已占据了她的心房,再容不下别物.......在每一个夜,每一个梦中,牵动她的心魄,她的神魂。
      “大奶奶......现下有何吩咐?”丫鬟庚影轻声呼唤,女子思绪方得回转。
      “备轿,往礼佛寺。”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