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宜澄

4、旧梦(3)

　　第四章

　　体育部办公室，部长的双脚交叉跷在办公桌上晃来荡去。周围立了几个男生，姿态闲散正在说笑：

　　“我看好明年的春季联赛，有宋勉在，咱校队稳了。”

　　“我看有点悬。他一新生，个人能力再强，队里老油条也不是吃素的，服不服管很难讲。”

　　桔烟屈手敲敲半开的门，体育部长看到是她，双脚立刻从桌面撤下来，起身立正，整理好衣襟，笑问：“桔烟？你找我？”

　　部长的语气，惊讶中带点怀疑，怀疑中包含窃喜。

　　桔烟和部长是同级，曾经在新生典礼上合唱。私下联络不多，属于点头之交的关系。

　　她点头，说：“听说校啦啦队在招人，我想填个报名表。”

　　部长愣了愣，随即大梦初醒一般，手忙脚乱从桌上散乱的文件堆中扯出一张纸，铺在她面前：“欢迎欢迎。小高找支笔。”

　　体育部失踪频率最高的物件就是笔，小高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桔烟见状，从帆布包掏出自己的签字笔，伏着桌子，认认真真填写起来。

　　没一会儿，桔烟将填完信息的表格递给体育部长。部长端详着方正秀丽的小楷，啧啧赞叹：“果然字如其人。”

　　体育生对文字没有太深的造诣，夸来夸去也只有好看两个字。

　　桔烟问他：“想要成功入选的话，需要什么才艺或技能么？”

　　小高抢答：“需要身材好。”

　　部长白他一眼，眼神写满“瞎说什么大实话”。转眼望着桔烟时，又恢复笑意满满，眼神透露些许关爱：“没有太高的要求。体态舒展，体能及格就可以。如果会花式动作更是加分项。”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以为然。就凭校花的大长腿在体育场中心一站，他就已经很有脸面了，哪里还敢奢求真的让女孩去玩球。

　　部长正在交代，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温柔婉转的声音：“唔，还要练花式的嘛，那些动作看上去酷炫又复杂，好担心我学不来呢。”

　　小高双眼倏然发亮，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夏夏！你来了。”

　　女孩环顾房间一周，许是没找到想见的人，嘴角垂下来，短短两秒后又恢复了微笑。她把手里一个粉色纸袋放到办公桌上，声音里带了笑：“担心学长你们没有吃早饭，打包了点心给你们。”

　　小高叫着跑过来：“夏夏真是小天使，人美心善。”

　　有男生揶揄道：“宋队长不在，只好都便宜我们了。”

　　被叫做夏夏的女孩微红了脸：“给你们吃也是一样的。”

　　体育部的男生都围过来哄抢点心，桔烟站在一旁，在热闹的气氛下，显得格格不入。她收起笔，轻声跟体育部长说句再见，提步想要离开。

　　女孩叫住她，清甜的声音悦耳动听：“学姐不吃一点吗？”

　　桔烟摇头，“不了，谢谢。”

　　看着桔烟走出门外，女孩对部长眨眨眼睛，略带委屈地说：“学姐是不是因为我们冷落她而不开心啊？”

　　部长正要开心接过一块蛋挞，听见她的话，笑容顿时消失，语气也不自觉变得严肃：“苑夏你别多想，桔烟不是小心眼的人。”

　　苑夏很少被人冷脸相对，一时反应不过来，甜美的笑容僵在唇角：“原来，她就是章桔烟。”

　　谁不知道，目前槐大第一盛事，就是如火如荼的校花争夺战。章桔烟和苑夏，便是炙手可热的冠军人选。

　　苑夏有在暗中观察评选进程，甚至在槐大贴吧搜索了所有包含章桔烟的帖子，结果寥寥无几，两页能数得过来。

　　搜索结果排名第一的是个精华帖，发表于两年前，至今反复被人顶起。帖子主楼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努力踮脚去够一本书架最高层的书。

　　偷拍者应该隔了段距离，才能把她全身都纳入镜头。女孩穿着灰色半裙，露出半截小腿莹润纤长。慵懒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照在她的发顶，她的表情虔诚、认真。

　　帖子连续三年仍然能维持首页位置，一小半要归功于标题——《像我们这种末流本科垃圾学校竟然还有泡图书馆的高颜值妹子？！》

　　苑夏承认，她点进这个神帖，是带了一点不服气的。入学报到第二天，有人拍了她的照片发到贴吧，不到三小时就成了热帖，对此她心里是有些自得的。没想到有跟帖人回复她美则美矣毫无灵魂，不及章桔烟十分之一。

　　这是章桔烟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本来那个层主的回复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谁知几天前，被一个匿名用户引用，刻意说了几句阴阳怪气的话，一来二去，骂战升级，才促成今年犹为激烈的校花评选。

　　苑夏真的想站在真人章桔烟面前，欣赏一下别人眼中既美丽又有灵魂的姿态是怎样。

　　她久久没有说话，忠实粉丝小高不禁暗中斥责部长钢铁直男的行为，笑着缓解尴尬氛围：“夏夏学妹，学长每天的票都投给你了。冰山美人不是我喜欢的风格，学长会永远支持你的。”

　　苑夏嘴角扬起完美弧度，正要说话，窗外忽然传来女生压低的惊呼，伴随着男生响亮的一声卧槽，是手机重重摔落的声音。

　　~~~

　　桔烟默了片刻，弯腰捡起手机，翻到正面，屏幕已经裂成了蜘蛛网，碎纹密麻交错。

　　桔烟很是愧疚，将手机递上前：“对不起，我会帮你修......”

　　她看清对面无辜的“受害者”，话停在嘴边。

　　宋勉双手抄兜，好整以暇望着她。上扬的嘴角让桔烟怀疑摔碎的不是他的手机。

　　他没有来接，她只好再往前伸长手臂：“你检查一下，除了屏幕别的地方有损坏么？”

　　宋勉慢吞吞接过手机，没有打开检查，而是用拇指与食指捏着手机摇来晃去。桔烟紧紧盯着他的手，担心他一个不小心，手机再次面临坠落的命运。

　　她绷着嘴唇，宋勉被她严阵以待的神情逗笑了，问她：“你什么时候有空？”

　　啊？桔烟没有明白他的问题，看到他扬了扬手机，反应过来他是问什么时候有空去修。她回答：“晚上七点以后。”

　　宋勉皱眉，还未说话，只听另一道声线从桔烟背后响起：“在办公室就听到响声，我猜有人不小心摔了手机，出来一看，果然被我猜对了。”

　　亭亭的身影站到宋勉身旁，温柔取下男生两指间摇摇欲坠的手机，看到手机的惨状后，惊讶出声：“这不是你刚买的最新款Iphone嘛，好可惜哦。”

　　桔烟咬咬唇，想再次道歉时，宋勉开口打断苑夏，对着桔烟说：“师姐你电话报一下，晚上我等你。”

　　苑夏止住痛惜，瞳孔微微睁大，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宋勉从她手中拿回手机，按出通话界面，隔着稀碎的屏幕准备输入数字。

　　苑夏几次深呼吸才使心跳恢复平稳，她捏捏宋勉的衣角，小声提示：“学姐要到晚上才有空，你的手机总不能碎着将就用一天，我中午陪你去修，好不好？”

　　“不急。”宋勉一瞬不瞬盯着桔烟，声音闲适平淡。

　　桔烟抿抿唇，从他手里拿过手机，快速输入自己号码，拨出一下再挂断。

　　宋勉听到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才满意。举起手机对着她的背影晃了晃，高声说：“晚上七点，不见不散。”

　　宋勉独自踏进体育部办公室，小高翘首向门外张望：“夏夏直接走了？吃了人家美味的点心，还没来得及道谢呢。”

　　宋勉随手拿起桌上报名表，漫不经心道：“现在追过去也不晚。”

　　小高迈开长腿，走到门口却徘徊不前：“谁都知道她对你有意思。一大早巴巴来给你送点心，你不在才轮到我们的。”

　　“想追就追，没胆儿也能赖我？”

　　小高悻悻走回来，抱住椅子叹气：“我不是没勇气追，就怕追了也没用。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人家一颗心都扑你身上了。”

　　宋勉的目光却停在一张报名表上，姓名一栏工工整整写着章桔烟三个字。他抽出来，递到部长面前：“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这位师姐最不好请的。”

　　部长猛地拍头：“太过激动，我都忘了问。桔烟对各种活动一向敬而远之，突然报名参加啦啦队，确实令人费解。”

　　宋勉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难不成足球场偶遇，师姐看上了我的美貌？”

　　在场众人纷纷喷饭。

　　~~~

　　今天的课很满，下午是影片赏析课，这门课不重要，但老师出勤卡得严，所以教室坐得满满当当。

　　李栀带了一包泡椒凤爪，拉着桔烟找个角落坐下。她看到桔烟鼓鼓囊囊的书包，不由叹气：“宝贝儿你累不累，这节课就别学了吧，咱们安安心心看场电影。”

　　桔烟带着书包本来就是打算赏析课结束后，直接去图书馆学习的。不过她也没有向李栀过多解释，从善如流点点头，接受了她的提议。

　　李栀很开心，献宝似地跟她介绍：“今天要放的是《沉默的羔羊》，女主是朱迪.福斯特出演。”她歪歪头，“我一直觉得你跟她很像诶。”

　　桔烟挑眉，表示讶异。

　　“你看哦，从才华方面来说，朱迪是耶鲁毕业，你......”李栀顿了顿，“你虽然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末流本科，但你努力上进，还会画好看的插画，也称得上是一名才女啦；从气质来看，你们都有一种凌厉的美......怎么说呢，就是第一眼看上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贵冷艳。”

　　听见高贵冷艳四个字，桔烟笑了：“听着好像在骂人。”

　　李栀跺脚，向她撒娇：“诶呀，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啦。”

　　桔烟笑得更开怀，脸庞像晚霞沐浴的蔷薇，娇美动人。

　　李栀看得入迷，喃喃地说：“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笑。”

　　桔烟被她看得脸颊发热，用手扶着她的脸蛋转向了黑板。

　　女主角刚走到监狱门外时，桔烟的手机响了，她按静音的一瞬，李栀余光瞥见来电显示写了英国两个字。

　　桔烟来到楼道深处，滑动接听按钮，放在耳边，听筒里一个急躁的声音传来：“这么久才接电话，你是忙着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