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宜澄

16、梦回(2)

　　第十六章

　　桔烟和宋勉一前一后走出餐厅。

　　宋勉走到迎风一侧，把冷风挡在身后，垂眸问她要去哪里。

　　桔烟目光在大街巡游，简单回答：“回家。”

　　男孩低笑一声，声音满含窃喜。桔烟好奇转过头，只看见宋勉眉眼生辉，他说：“我开车了，送你啊。”

　　桔烟有些犹豫，晚高峰不好打车，她也不好意思让别人特意送她。她拒绝道：“不用了。我家有点远。”

　　宋勉没有听她讲话，径直开启车门，执着望着她。桔烟不好再拒绝，道谢后坐上副驾驶位。

　　他盯着桔烟系好安全带，才动手系自己的。一边叮嘱她设置好导航，看到桔烟输入的目的地，他挑了挑眉：“你家在瑶方镇？”

　　桔烟轻轻嗯了一声。

　　宋勉把着方向盘流入车河，饶有兴趣地说：“那个镇子我知道，是不是以工笔画出名？听我妈说，我刚出生那段时间，我爸经常去瑶方镇出差。”

　　桔烟应了声，或许是说到家乡，又或许是想起了谁，她的眼神变得柔和缈远。她轻声说：“瑶方镇被称为工笔画之乡，镇上的人大多以工笔画为业。镇上的孩子从五六岁开始，就会去老师傅家里学画，长大好继承父辈的衣钵。”

　　汽车在斑马线停下等绿灯，宋勉瞥她一眼，“你也会画？”

　　桔烟轻轻笑了笑，“可能是我跟工笔画没有缘分，反而误打误撞走了插画这条路。”

　　她笑起来，侧颜甜美，像是一夜春风催开了新蕾。宋勉被她的笑晃了神，忘记去看信号灯。直到后边鸣笛催促，他才回过神：“你画画这么好，一定有遗传的因素。”

　　桔烟靠在车窗，眉眼充满眷恋：“我爸爸擅长画仕女图，可惜我没有学到他的万分之一。”

　　宋勉眼前一亮：“我家就有一幅仕女图，听说是我爸从瑶方镇买的。说不定，就是你爸爸画的呢。”

　　他朝女孩挤挤眼：“这样讲，我俩还挺有缘分的。”

　　桔烟勾勾唇，目光转向男孩侧脸。

　　他的头发半长，浓黑柔软的趴在额前。看上去不会很个性前卫，也不会萎靡颓废，刚好适合他的气质，清爽蓬勃，像是雨后拔节的新竹。

　　视线依次划过他朗润的眉眼，英挺的鼻梁，直到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桔烟承认，他是好看的。他的好看天然而生，不是靠装饰堆砌，也不依托口口相传。就好像身上能自动散发出“站在人群，第一眼只会看到他”的光芒。

　　这样一个人，说他喜欢她。

　　想到这里，桔烟收起笑容，目光移到窗外幽深夜色。她问：“为什么喜欢我呢？”

　　女孩声音轻曼，却在宋勉心头惊起一声雷。

　　他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不假思索回答：“没有为什么，你是唯一让我有感觉的人。”他快速瞥她一眼，再转向前：“这个理由够不够？”

　　桔烟手里摆弄着衣服的纽扣，“我猜，你还不到二十岁。这个年纪说唯一，为时尚早。你的青春好像剧场的帷幕，刚刚拉开一条缝隙。以后有更多的人更多的事等待你去体验。现在你的世界局限在校园，以为这就是所有，以后还会有更广阔的世界等着你呢。”

　　宋勉打断她：“章桔烟，你只有一个。”

　　他就近拐到路边，踩下刹车。迎着桔烟的目光，他的眼神灼灼逼人，哪怕此刻天崩地裂，也不能叫他退缩。

　　“你可以说你不准备恋爱，甚至可以说你不喜欢我。这些理由我都能接受。但请你永远不要以站在我的立场来揣测。”他深吸一口气，“我的想法我很确定。”

　　桔烟身体向车窗退了退，望着他炙热的眼睛，她思考片刻，说：“你说得对，我不该把我的想法加诸在你的身上。”

　　宋勉带着胜利的喜悦，再靠近她一点点，蛊惑的声音放得极轻：“那就乖乖让我追，好不好？”

　　桔烟眼睫低垂，看不出情绪，少顷才回视他，轻轻淡淡地说：“我有男朋友的。”

　　宋勉定在原地，随即爽朗笑出声，无奈摇着头：“这个理由太蹩脚。这半年来，你身边除了我，哪儿还出现过别的男人？”

　　桔烟盯着他，神色认真：“人不在槐城。”

　　她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完整，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宋勉想，她也不是爱开玩笑的人。愈深想，心就愈下坠一寸。

　　良久之后，他揉揉头发，无力地坐回座位深处。重新发动汽车，一言不发开到瑶方镇。

　　两人一路无话，桔烟解开安全带，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只言片语，只道声再见径自下车。

　　她踩着石板路走出几米，身后传来车门开启的声音，接着男生高声呼唤她的名字。桔烟停步，回头。

　　夜色虽浓，宋勉的眉眼却清朗分明。隔着车身，他大声宣布：“就算你有男朋友，我也没办法放弃。”

　　他手指点着自己胸膛，“我说服不了自己，没有做出一点争取，就接受你和别人在一起。这个世界上，陪你到最后的那一个，只有我，也只能是我。”

　　清冷的月光披在他宽阔的肩膀，他的人连同他的感情，就像月光一样皎洁无瑕。

　　月光易得，赤诚热烈的人却不可多得。桔烟心上动了动，回过神时，汽车已经疾驰离开。

　　~~~

　　新学期到来，班上有的同学已经在忙着找实习单位了。桔烟有考研的打算，依旧延续着教室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

　　这天周末，李栀回家，桔烟一人在宿舍画画，放松大脑。走廊传来何梅颖熟悉的嘲讽声：“她虽然追求者多，但质量好像都不咋滴。你看刚才这个，面色苍白，身材瘦弱，病恹恹的，一阵风都能吹倒。”

　　安丽华问：“他是我们学校的吗？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何梅颖冷笑：“她的魅力都远播外校了？”

　　脚步渐近，桔烟甚至听到了安丽华的嘘声。下一秒，两人闪入房间。安丽华说：“桔烟，楼下有人在等你。”

　　桔烟点点头，放下笔。

　　何梅颖目不斜视地飘过。安丽华看了看好友，小声补充：“挺白挺瘦的一个男生，看着不像我们学校的。”

　　桔烟动作一顿，向她致谢后快速下楼。

　　宋勤头戴一顶鸭舌帽，凌乱的头发从帽沿下爬出来，衬着他纤瘦苍白的脸颊，平添病弱颓靡之感。

　　“你跟我来。”桔烟说完，自顾自带路。

　　宋勤勾唇冷笑，随后跟上。

　　桔烟停在距离最近的一座教学楼背后。她看着男子瘦削的下巴：“你们还没到放假的时候吧？”

　　宋勤抬起下巴，自上而下睨她一眼：“想你了，回来看看。”

　　桔烟打断他：“别这么说。”

　　她仰头凝视他漂亮的单凤眼，“请你别再这样说。如果以前我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让你误会的事，那我向你道歉。”

　　他耸耸单薄的肩膀，讥笑出声：“你对我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好像都能让我误会——误会你喜欢我。”

　　桔烟咬咬唇，“是我的言行不当，请你忘记。”

　　他理着卫衣宽松的袖口，露出手腕上玫瑰金色的手环，“我相信不只是我，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轻易忘记。再说，你又凭什么来要求我呢。你为什么不要求你自己，不要主动接近我，不要主动和我说话，不要主动来我家，不要亲手为我做饭，不要为我打造一场温馨的幻境呢。”

　　桔烟扣着手指，说不出话。

　　他上前一步，弯腰平视她的脸，“好了，我后来知道你是有所企图。怎么？宋建宇还没见着，就想半途而废？”

　　常景娴的咖啡馆，咖啡馆里穿皮夹克的男人浮现在眼前。

　　密密的睫毛遮住桔烟的情绪，她低声说：“那样很荒唐。所以我想停止。”

　　“你自作主张拉着我卷进荒唐，现在又自作主张跳出荒唐。”他欺近，咬牙在她耳边呢喃：“问过我的意见吗？”

　　他的语气阴森，带着周遭温度都降了几分，桔烟的汗毛几乎要竖起来。

　　她松开绞缠的双手，迎上他的眼眸，破釜沉舟一般：“那你要怎样？”

　　宋勤还没回答，他的手机先响起来，他皱眉挂断来电。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到她面前，“在这个账号里转两千。”

　　桔烟张大眼，“我的钱是用来交学费的。你也知道我爸爸身体不好，需要长期吃药，宋建宇那么有钱，你为什么不找他要？”

　　宋勤抢过她的手机，对着卡号拍张照。他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来。他把手机塞回桔烟手里，匆忙往外走，嘴里不忘威胁她：“我会每天都来，直到我收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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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勉觉得桔烟在这学期好像更忙了。自从开学以来，他只见过她两次。每次在微信找她，那人回复从来都不积极。他决定亲自去宿舍楼下逮她。

　　没逮到桔烟，却看见了李栀。她手里拎个保温桶，匆匆跑出来。

　　宋勉拦住她：“师姐，去哪儿？”

　　李栀看清楚是他，紧急停下脚步，“桔烟在医院，我去食堂打饭，给她送过去。”

　　宋勉眉毛快要竖起来，蹙眉连声问：“她怎么了？得的什么病？严重吗？我要和你一起去看她。”

　　李栀疑惑于他非同寻常的焦急，却也来不及细问，二人打了饭菜赶着时间打车到了医院。

　　两人只顾向前走，经过门诊楼的楼梯时，李栀差点撞进对向人的怀里。宋勉拉她一把，看到对方戴着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只露出半边苍白的面孔。

　　那人脚步微顿，似乎也注视了他片刻。宋勉没有放在心上，步履不停地拐进住院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