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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白荷 ...

  •   九

      又是一掌挥出,檀郎抱着弥勒再次借力一催,向竹肃廷众人掠去。檀郎媚笑盈盈,却发现怀里的弥勒脸色惨白,呼吸紊乱竟有些不接,细眉微蹙,“你不舒服?”
      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弥勒努力的调整呼吸却依旧快要窒息一般,“才……知道啊!大郎……真是……真是反应迟钝……”
      “你有宿疾?”檀郎眉头蹙紧。弥勒淡淡的应了一声,敛起睫毛。
      轻轻叹了一口气,檀郎的眉头蹙的更紧了些,“都快要死了,为什么还不安分点。”
      弥勒忽然闭上了眼睛,极淡极轻的说:“不可以……选择怎样……生,但我想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离开。”他睁开眼睛,静静的望着檀郎,不笑的眼眸,白如月华清冷,黑如夜色幽魅,那漆黑的瞳孔竟深邃的望不穿,却隐隐埋藏着许多不为人所见的东西,“我……只是不……想带着遗憾死去。”
      那样的眼睛……淡定的近乎悲凉。檀郎难以相信那个永远笑眯眯的弥勒会有这样的眼睛。微微愕然。弥勒却冲他忽然一眨眼,笑眯眯的抱紧他的脖子,“本公子……死死的抱……抱着你……要么同……同生,要么……同死。大郎……不在乎我们……几条烂命,总不能……不……不在乎你的……命吧。”脸色渐渐发青,渗出密密的冷汗,弥勒呼吸愈发困难了。
      终点在即,檀郎一掌击地,借力纵身,一跃,利落的落在池塘的小墙上。衣摆沾风,撩动池中睡莲。他将掌心暗暗的推向弥勒后背。
      一股暖流,缓慢的推入自己的身体,轻柔的充盈四肢百骸,弥勒紊乱的呼吸渐渐平缓,脸色却依旧苍白,敛目轻笑,再凉薄的孩子,血也是热的。
      “檀郎!”阿丑撤掌,一个大步奔到池塘边,仰望着站在小墙的檀郎,喜色难掩,“你……”檀郎底下眉目瞧着她,孕有笑意,她忽然低下头,腼腆的看着地面,不敢直视他,“你……没事吧……”
      弥勒的呼吸渐渐平和,檀郎缓缓收掌,却依旧抱他,媚笑不变,盈盈流转的望了一眼阿丑,“现在是没事,只是……”轻挑的丹凤眼幽幽转向竹肃廷,浅笑注视,“我怕一会儿就要被人劈成两半了吧?”阿丑一惊,闻言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到竹肃廷,皱紧眉头,护在檀郎身边。
      竹肃廷冷哼一声,亦甩袖收掌,一顿足,掠上池塘小墙与檀郎对立而站,“我要你死在我的刀下,但不是现在。”他只是冷漠却不笨,怎会不明白弥勒拖他下来的用意,冷冷扬眉,“现在杀了你,要谁带我们出去?”一蹙眉目,瞟向弥勒,“还不下来。”
      呼吸差不多平和,只是面色仍然苍白,许是疲惫了吧。弥勒被檀郎抱在怀里,倒是颇为舒泰,闻言笑眯眯的看着竹肃廷,“不用,这样挺好的,本公子累的动不了了,所以就这么着吧。”抬起眼可怜兮兮的望着檀郎,“大郎不介意吧?”
      檀郎敛目娇笑,妖娆的发丝落到了弥勒的脸上,“公子坏死了,明知道我不会介意的。”
      碧蛇愈涌愈近,只是眨眼间就已爬到池塘边,阿丑挥了几掌,却根本无法阻挡碧蛇蜂拥之势,只得撤掌,跃上池塘小墙。
      这个弥勒根本就不分敌我啊!竹肃廷压下隐隐腾起的怒火,伸手去拉他,“下来。”
      足轻点,檀郎后掠一步,躲开了他,微挑的眉眼孕满媚笑,“呀,竹将军跟我抢啊?”
      竹肃廷面色森寒,刷的挺刀,欲出手。
      “我估计你们还没打完就会被蛇它一家咬的尸骨无存。”弥勒从身上锦绣的衣衫上拽出一跟纹花的金丝,镇定自若。
      碧蛇藤蔓一般,已然爬上了池塘的小墙,密密匝匝,纠纠结结围了一圈,吞吐着妖娆的红信,寒碜碜的骇人。阿丑奋力的挥掌,击退快爬到檀郎脚边的蛇,默然不语,却是一脸甜蜜,仿佛可以为他做点事便很幸福了。
      竹肃廷冷然收刀,却不入袖,负手而立,刀尖隐隐鸣颤。弥勒从檀郎的怀里跳到地上,笑眯眯的拉住退蛇不敢懈怠的阿丑,“小狼,不要费劲儿了,区区几条小蛇,而已,伤不到你家大郎的!”揶揄的瞧着檀郎。
      额头上沁出密密的汗水,阿丑停下手,涨红着脸,腼腆的笑了,“恩,檀郎……很厉害的。”
      “咦?”弥勒诧异的环顾四周,“小白呢?”目光投向竹肃廷询问。没有言语,竹肃廷用已眼神指了指池塘另一边的小墙。
      睡莲花开繁华,遮住了大半个池塘,弥勒念叨叨在跳到小墙另一边,看到眸蹲在小墙上聚精会神的从池里打捞着什么东西,瘦小的她很是吃力。
      花叶遮挡看不太清,弥勒诧异,“小白,你在捞——”却在看清的瞬间寒的大喝:“丢掉!小白快丢掉!”
      聚精会神的眸忽闻大喝,惊了一跳,手一送,已被捞上少半的东西重新掉入水中,“扑通”溅起一掬水花,荡进水底,又幽幽的漾了出来,浮在繁华的睡莲下,赫然是一具女人的尸体!清冷的月色透过花叶斑驳在那具尸体上,赤裸着,成熟丰满而极其匀称。正是方才跌入池中的阮儿,已然死去,头颅被竹肃廷的一刀割掉了大半,只余下一点皮肉晃荡荡的连在身体上,只是那割开的血肉竟没有丝毫鲜血,干净的近乎泛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血肉间蠕动?弥勒定睛一看,不禁失色——阮儿赤裸的身体失了血色般惨白,而那惨白的肌肤下竟蠕动着红如血,细若丝的虫子。
      “那是……吸血蛊!”快步跃到眸的身边,弥勒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查看,还好没有,暗暗松了口气。
      “那么紧张啊?”檀郎探过头来,看着他吃吃的笑了,“放心,不会立即死掉的,它会进入你的血管,一点一点吸干你的血……”
      狠狠的瞪了檀郎一眼,“变态处处有,此处特别多!大郎你也忒变态了点吧?你说你养的都是些什么啊?”不放心的又仔细查看了一遍眸摸过尸体的手,确定没有后,气愤的嘟起嘴巴,“小白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啊?我真的很费解,你死气吧咧的捞那个做什么啊?你不要告诉我,你突然爱心泛滥,想要埋了她啊!”
      并不作答,眸仰头淡淡的望着他,空茫的眼里有了一丝莫名的色彩,“我喜欢那个。”弥勒一愕,眸依旧安静的看着他,“我想变成她那个样子。”
      弥勒牵起嘴角,揉乱她柔软微黄的头发,“笨哦,等你从小白长成大白时就是那个样子……”
      “呵。”挑起小指搔了搔如丝的眉眼,檀郎忽然轻笑,微醺的眼底浮起一抹阴影,瞧不清是什么色彩,“她,永远都是这般,不会长大的。”
      弥勒愕然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什么……”
      “为什么?”眸忽然打断弥勒的话,兀自望着檀郎,如镜沉寂,不沾任何色彩的眼睛里第一次泛出一种叫难过的色彩,“为什么我不会长大?檀郎都已经长那么高了,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小?弥勒会笑,我不会,阿丑会脸红,我也不会……连檀郎都会长大……为什么……为什么我都不会……”越说越小声,眸缓缓的低下头,近乎呢喃。
      弥勒想要追问,却忽见檀郎向他扬袖一扫,未待反应,便觉一股劲风撩着衣摆而过,嘶的轻响,赫然爬到脚边的一群碧蛇被击卷落地。一愣,旋即对檀郎眯眼一笑,“谢谢。”
      谢谢?檀郎微醺的眼睛极轻微的抖了一下,暗潮涌动——这是岚儿以外,第一个对自己说谢谢的人吧……
      “啰嗦够了没有?”负手站在一侧的竹肃廷冷冷开口,“是想一起死在这里吗?”碧蛇爬上小墙,愈来愈多,他退开一步,躲过涌上来的碧蛇,并不动手驱赶。
      阿丑挥掌,击退涌到檀郎脚边的碧蛇,不惊扰一点他的衣带。而他只是媚笑着俯身,轻嗅池中怒放的紫色睡莲,妖娆自怜。
      碧蛇爬满脚边,吐着殷红的信,嘶的呲牙。弥勒拉着缄默的眸,额头青筋小小跳动,泫然欲泣的望向檀郎,“大郎,本公子真的很不忍心你陪我们死掉唉!”
      拨开一池繁华的紫色睡莲,檀郎望见隐在紫色中的一枝小荷,满池紫莲中独它洁白,如雪似玉,清清冷冷的立于一片紫色之下,暗自皎洁。池塘正中央。檀郎打量一番,隐隐记下,摘一片花瓣,捻在指尖,他挑眉娇笑,“公子倒是会骗人的很啊。明明是想我带你们离开,还假装心疼我,坏死了。”蹙眉轻叹,“唉,真是被你吃定了啊。”
      弥勒一喜,抱着眸笑眯眯跳到他跟前。
      “不过——”檀郎眉眼盈盈瞟着他,“你要回答我两个问题。”
      “你问吧,本公子绝对有问必答。”弥勒冲他一眨眼,“但不一定说实话哦。”
      阿丑刷的击退一群碧蛇。竹肃廷也干脆退到了她为檀郎退蛇的范围内,任其一人护得众人的立足之地。
      檀郎掩口娇笑,“第一呢,我很好奇,公子是怎样击退阮儿的一手银针的啊?”
      “大郎竟然看出是我挡的啊!”弥勒一脸佩服,方才阮儿猝然出手,一击五针,确是他暗自出手击退的,但他没想到远在竹林之外的檀郎竟看了出来。他笑着,挥了挥袖下的左手——五指的指甲皆是由中间开始蔓起一片乌青,似有硬物重击指甲中心,而累及整体。
      檀郎暗暗吸了一口冷气,一旁的竹肃廷也止不住一惊,指甲击退银针,而且将其摧折,五指对五针,竟不差分毫。这个胡闹鬼扯的锦衣公子,真是深不可测啊。檀郎抚掌而笑,“好手法!”
      “快问第二个问题吧。”弥勒看着阿丑已掌力击退碧蛇,几乎竭力,真怕她撑不了多久。
      “这第二个嘛……”檀郎笑容诡异,斜眼瞟着竹肃廷,让他极不自在的别过脸去,“公子……真的喜欢他啊?”
      “铮”竹肃廷手中的七杀刀暗鸣着颤了一下,阴沉的脸腾的红了,若不是为了脱离险境,他早就一刀挥过去了。
      弥勒却很认真的看着檀郎,“当然了!本公子可不是说着玩的……”
      “弥勒!”竹肃廷脸色难看到极致,从牙缝里硬生生的挤出几个字。
      “吼什么啊!”弥勒白了他一眼,“我又没说错什么?”
      檀郎衣袖掩口,笑的花枝乱颤。
      “有什么好笑的?本公子喜欢廷廷,喜欢小白,还有我哥,我爷爷……”弥勒无比认真报出了一大堆名字。竹肃廷哑然,忍不住苦笑,原来是这个喜欢啊……
      “也喜欢大郎哦。”
      檀郎一愕,止住了笑声,也喜欢我?
      笑眯眯的凑到檀郎身边,弥勒很惋惜的摇头,“只可惜大郎没有酒窝啊!要不然本公子就更喜欢你了!”
      没有言语,檀郎亦没有笑,只是拂袖,“走吧。”说完跃身跳入睡莲妖娆的池塘中,正中央,一枝白荷独立处。睡莲惊的兀自凌乱。
      “檀郎!”阿丑大惊忙收掌回身,池里不是有吸血蛊虫吗?不及多想便跟着一头跃入。弥勒暗送一掌,将其推至白荷正中央。抱着眸,与竹肃廷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的点头。池塘正中,白荷独立。二人紧随着跃了进去。
      冷月,碧蛇,妖艳怒放的紫色睡莲,一枝白荷兀自摇动,清冷自持,仿若与这病竹一林中碧蛇泛滥的景象不入一格。
      而池下,弥勒在跃入的瞬间惊奇不已,池中的水竟是过滤开的,而他们却是正好投进了一条不知道何物编织而成的过滤屏障内,如纱非纱,似线非线,发丝一般细,多而密匝,纠结缠绕在一起,竟如织就的细纱,袋子般成包围圈将他们笼在中心,过滤出一切异物,隔在屏障外,透过隔膜,清晰可见水中辗转游荡的红线蛊虫,一群群的密集——那过滤的屏障甚是奇特,由白荷的花茎处曲直蜿蜒,直探到极甚处,细细看来才恍然竟是白荷的细密如发的根须纠结成的。
      这小小的池塘竟然极幽深,游潜了许久仍不可见底,檀郎在先引路,顺着荷根薄膜愈游愈深,黑泽的头发荡在水中,水蛇般妖娆。弥勒本还担心眸不会游泳,没想到她竟然游的比自己还好,原先是他带着眸,现在却翻了个番。而他也早就撑不住了,几番折腾引的宿疾复发,若不是方才檀郎为其渡气,他绝计支持不到现在,胸口压抑到几乎窒息,强忍的呼吸也呛在了喉咙,微眯着眼睛,蹙紧眉头,他紧紧的抓住胸口前的衣襟,竭力调整着,脸色惨白到极致,嘴唇也越发青紫。
      眸并未留意到他的异样,只是自顾的拖着他快要虚脱的身体紧随檀郎。在他之前的竹肃廷突然停住了,在水中荡漾着,止在那里,冷漠的眼睛瞬的一抖,紧紧的望着屏障薄膜外,前方水中,悬浮着的物体,迸发出鲜少的狂热。
      怎么了?弥勒无力的抬眼,顺着他的目光张望,亦是瞬间大惊——前方,薄膜屏障外,红线蛊虫密集游荡的水中,悬浮着一串镏红大箱,十几口,以一根细绳竖向串成一线,垂到水的更深处。
      那是……军饷!弥勒一口水呛在了胸口,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身体在水中无自主的缓缓坠了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白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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