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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冷夜 ...

  •   六 冷夜
      冷夜,坟冢。
      两道倏地闪过,鬼魅般没入婆娑的竹林,未扰动病竹半枝,无声息的落在竹林极尽头的池塘边,望着一处新坟。
      “廷廷,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为何是我?”
      “因为本公子长的比你帅,而且挖坟掘墓是很龌龊卑鄙的,说不定会被怨鬼缠身啊!这样的事情本公子怎么能做呢?虽然本公子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也是有人性的,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当然交给你这个杀人不眨眼超级变态的大魔头了,如我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聪明公子当然是负责指挥喽。还有挖坟可是个体力活,本公子身单力薄的,万一累出个好歹你负责啊?”
      病竹婆娑,竹肃廷冷冷拂袖不语,他一向寡言少语哪里狡辩的过弥勒。这弥勒半夜拖他来掘坟,说什么里面藏有不可告人的东西,而且与他密切相关,虽不甚相信他的鬼扯,但这座新坟确是极为古怪——看这坟上的泥土,新鲜尚潮湿,应该就是几日前刚立的新坟。可打听府中的下人,那檀郎的义父既是这府邸的主人并无家眷亲属,也根本未曾听说近日府内有人逝世,怎会平白多出一座新坟?而且连块墓碑竟也未立。这偌大的繁华府邸不会贫穷到如此地步吧?最为奇怪的是那檀郎似乎很怕旁人看到这座新坟,被打成重伤的哑伯和自己都是在触及这座新坟时被他出手阻止的。那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弥勒支颚端望着新坟, “折腾了一上午,把整座宅子都搜变了,也就这座坟最奇怪了,我估计东西就藏在这儿。” 右手指甲诡异殷红,腕上的红线曳曳荡漾着。
      “你到底要找何物啊?”竹肃廷忍不住发问。
      弥勒扭过头,笑眯眯的看这他,“廷廷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笨,你忘了本公子说过要帮你找什么的吗?”
      “军饷?!”竹肃廷大惊,一把抓住弥勒的胳膊,指甲殷红,红线细细,森冷的眼睛里闪过苍狼般的雪亮,“你是说……”
      “痛痛痛唉!”弥勒挣扎开被他紧抓着的胳膊,一脸得意,“廷廷啊,你现在是不是特崇拜本公子,有没有抱着我的腿,感激涕零的欲望……”
      “军饷在这座新坟里?”竹肃廷没心情跟他鬼扯,霍然追问打断他的话。
      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越来越觉得你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本公子有多聪明的。”弥勒摇头晃脑的感叹,“你家的军饷前几天被半路打劫走了,而这里几天前突然多了一座坟,你不觉得很巧吗?”
      竹肃廷微微沉吟,“但你怎么就肯定军饷在这府邸之中?就因为昨夜那神秘老者和檀郎的对话吗?”
      “这个嘛……”弥勒咬了咬指甲,望天,“说起来有点复杂,我估计以你的智商现在是说不明白的。”突然又看着竹肃廷,笑眯眯,“那个廷廷,我突然发现,天好像快亮了哦,你是想等到檀郎他们都起来才开始干活吗?”
      竹肃廷望了他一眼,眸底隐隐寒凉,“你好像从一开始便知道军饷在此。弥勒,你到底是谁?”
      错开他的目光,弥勒眯起眼睛瞧着缺不盈满的月亮,眉角弯弯却未有笑颜,“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定会帮你找回军饷。”他歪头看着竹肃廷,“就当替她还你的债吧。”

      月,有些清冷,没有了星的争辉终究是寂寞的,一阵夜风荡入,扰乱正袅袅腾起的龙涎香,吹散满屋馥郁。屋内没有点蜡,只有月光依稀。
      “他就是千牛卫大将军,竹肃廷啊。”檀郎斜倚在大开的窗前,晶莹尖锐的指甲轻轻的敲击着镂花的窗框,有莫名的节奏。
      没有光亮的屋内,一位老者隐在黑暗里,静静的望着手中的茶,“恩,我入宫见过他几次,太后很器重他,据说是七杀星降世,杀气很重。”
      “很器重他?”檀郎依旧轻击着镂花窗框,零碎却有节奏。
      摇了摇手中的茶,老者看着杯中的茶叶飘荡,没有表情,“千牛卫大将军乃是禁军头领,章执御刀,为君主亲身护卫,虽是虚衔却是正三品,凡任此职者必彻查其三代,三代均为权贵高官方可就职,而那竹肃廷,背景模糊,身世空白,还是贱民之籍,罪臣之子,自小便被配没掖庭,却被太后武曌另眼青睐,破格钦点为千牛卫大将军,持刀伴驾左右。”
      “哦?”檀郎饶有兴趣的挑起细细的眉。
      老者拂了拂茶叶,啜一口,“听说是随上官婉儿一同被配没掖庭的,乃上官仪的义子,上官府被诛之时,因与上官婉儿一般年幼便随其,同被贬为贱民入宫役使。后来不知是何原因得太后青睐,随上官婉儿一同提拔重用,伴其左右。”
      忽然停下敲击的手指,檀郎扭头望着阴暗里的老者,“你觉不觉得奇怪?”
      “恩?”
      檀郎敛下眉目仔细瞧着自己的手指,“千牛卫大将军竟然派去护送军饷,不奇怪吗?”
      “确实,老夫也曾疑惑过,千牛卫乃皇家禁军,怎会派去护送那军饷?”老者端茶沉吟片刻,既又啜了一口茶,“或许……因为此次军饷事关重大故而太后才委派她的亲信卫军吧。”
      檀郎幽幽望回窗外,依栏而立,狐一样的眼睛里有些疲倦,“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不远处的厢房里忽然亮起一盏烛光,摇曳如豆,几声惨叫不迭传出,惊碎这寂凉的夜色,兀自萦绕,那是眸的房间。檀郎蹙起如丝的眉眼,轻声叹息,隐隐哀怨,“是你派的杀手?”
      默认,黑暗浓郁,老者木然放下手中的茶,抬头直视檀郎,眼神阴灭不明,“眸与竹肃廷交手之后便已疲惫的不得动用镜眸,正是杀她的好时机,你却迟迟不肯动手,只若你是忌惮于那二人在她身边不好下手,免生枝节,而如今那二人均已被引开,你还等甚?”
      挑起眉角,檀郎冷笑,没有回头,“愚蠢,就凭那群废物你以为杀的了眸吗?你太小看‘阑珊轩’出来的杀手了,就算镜眸全失,就算没有竹肃廷跟弥勒帮忙,眸也是一只会蛰人的蝎子,剧毒无比。”
      点着灯的厢房突然静了下来,近乎死寂,须臾,门吱呀而开,一个五六岁大的女童至屋内走出,单薄的白袍衫上染满了刺目的血迹,透过洞开的房门隐约可见她背后烛火摇曳的屋内,尸骸遍地,鲜血涔涔。她遥遥的望向檀郎,月色清冷,照的她脸色苍白如纸,然,眼眸却空明如镜,印满月的光华,静静的投射过来,奕奕其辉竟让檀郎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只是眸内倦意甚浓。
      微眯着细细的眉眼,檀郎避开眸的眼睛,咬着薄唇,颦眉一叹息,极轻,如丝入夜,在清冷的月下哀婉幽怨,让人止不住怜惜,“你派的人都死了。”
      老者霍然而起,大步来到窗前,月华清清冷冷的照清他的容貌,竟是被檀郎重伤的哑伯。他在看到眸的一瞬大惊,慌忙退后避过她的眼眸,“她……的镜眸恢复了?!”
      幽幽的依在他的身上,檀郎媚笑吐出一团热气,眉眼妖娆如丝,“我说过,不要小瞧‘阑珊轩’出来的杀手。呵,今天晚上好热闹啊。”他微眯着眼睛,向立于门外许久的阮儿挥手,“去吧,该你们登场了。”

      病竹月下婆娑,漏下一地月华,碎碎。坟已然掘开了,里面是一副极为普通的棺材,只是比寻常棺材大了许多。
      军饷就藏在这棺木之中?竹肃廷紧锁眉头,凝视着裸露在月色下的棺材,却有些迟疑。
      “廷廷,你觉不觉的太顺利了?”弥勒蹲在地上,双手支颚,红指红线,极为醒目,他满脸的犹豫困惑,“不应该啊,以大郎的阴险奸诈,怎么也得弄些机关陷阱啦,明枪暗箭啦,最白痴也要找一帮蒙面杀手来埋伏暗算咱们啊,我们不是该特惨烈的被砍上个七八刀,然后半死不活的奋勇挥剑,杀的他们屁滚尿流,历尽艰辛最后才找到军饷的吗?可现在也太顺利了吧,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怏怏的瞥了竹肃廷一眼,“会不会是我们太厉害了?”
      竹肃廷没有言语,他也觉得不太对劲,只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一切似乎顺利的出乎意料。
      沉吟间,忽闻林中一阵风紧,似有黑影闪过,如鬼魅一般,竹肃廷扫了一眼婆娑的竹林,冷笑,“如你所愿了。”下意思是握紧袖中的七杀刀,他眼里有了苍狼般的犀利。
      弥勒倏地跳起来,精神奕奕,一脸的喜色,“是不是中埋伏了啊?”
      竹肃廷额头上的青筋小小地跳动,中埋伏很高兴吗?
      病竹恹恹摇曳,绞碎一地清冷的月华,只见有一女子缓步而来,踏着零落的竹叶枯枝,不疾不徐,一身暖红色春衫在寂寥的夜色里分外明媚,走至离弥勒丈外远,顿足,她盈盈浅笑,皎皎如月并无半点犀利之意,“让二位久等,阮儿真该罚。”那女子婉笑晏晏,眉目间颇为恬静,“檀郎说弥勒公子今夜兴致颇佳,夜半无眠定会来此……赏月,特让阮儿来为二位助兴。”
      “阿阮!”弥勒兴颠颠的冲她挥了挥手,腕上的红线一阵荡漾,“你们终于来了!我还以为大郎抱着美人睡死过去了呢。”
      阮儿掩唇而笑,“怎么会呢,二位又是挖坟又是盗棺的,如此热闹,檀郎怎舍得错过啊?”
      “少废话了。”竹肃廷勾起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他派了多少人,最好一起亮相,一次性解决了干脆。”
      目光移到竹肃廷身上,阮儿笑的很是温婉,“只有我一个人。”
      竹肃廷扫视密林一圈,冷笑出了声——林密夜深,虽黑魅魅的看不清深处的事物,但已他的耳力怎会听不出蛰伏在黑暗里的呼吸声,细而轻,功力不弱。
      弥勒亦知道竹林中的埋伏,笑眯眯的看着阮儿,“阿阮,撒谎也是很有学问的。”
      阮儿依旧很温婉的笑着,“人确实只有我一个,不过檀郎还让阮儿带来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她轻轻击掌,竹林飒然骚动,有什么东西猛地蹿了出来将他们围住,速度之迅疾,风一般蹿出密林,却未绊折一株纤弱的病竹,月华碎不成影,叶乱不堪。
      那……是什么东西?狼?弥勒与竹肃廷皆是一惊,饶是阅历无数也止不住脊背发寒——四只奇特的怪物将他们围在中间,其状如犬似狼,皮毛银灰,两耳竖立,尾不上卷,毛色蓬松而光滑,四肢苍劲而粗壮,竟比一般狼肢壮出一倍之多,其爪尖锐曲长,在清冷的月光下白森森的泛着冷光,似狼却未有狼的野性。
      阮儿又一击掌,匍匐在她身侧的一匹“狼”竟站了起来,如人一般直立而起!
      弥勒与竹肃廷骇然后退,齐齐倒抽一口冷气——人?!那……那“狼”皮之下竟然有一张人的容颜!一张女子的脸!平平的眉目在那一身狼皮下显得分外惊心。
      “妈呀!”弥勒蹭的蹿到竹肃廷身后,一脸鄙夷的望着阮儿,“阿阮,那……那是什么东西啊?大郎太卑鄙了吧!大半夜的弄这么吓人的东西出来!”
      那站立着的“狼”突然极轻的颤了一下,并不清澈的眼睛望着弥勒抖了抖,泛起隐隐的凄楚之色,紧抿着干裂的嘴唇低下头去。
      它?她……是个人。弥勒望及她眼底的凄楚楞了一楞,旋即从竹肃廷身后走出来,尴尬的看着她,“对不起啊小狼妹妹,我不是说你。”
      有些出乎意料,她惊讶的抬头,掩不住眸里的喜色,刚撞上弥勒的目光便又仓皇的低下头去,极平凡的脸上腼腆的泛起红晕,小声的喃喃:“谢谢。”
      弥勒弯起眉角,却没有笑,而是让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瞧不清眸底的神色——谢谢?谢我当她是个人吗?
      一旁的竹肃廷突然扬起一声冷笑,扫视着将他们二人围在中间的四匹“狼”,负手而立,冷傲不羁,“他以为派这四个非人非狼的怪物便可阻得我们吗?愚蠢之极。”
      “你不可以……”刚低下头的“狼女”忽然又复抬头,怯懦却坚定的看着竹肃廷,“不可以骂檀郎……他……”言尚未完,一旁的阮儿猛地抬手给了她一巴掌,“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出手却打在了裹在她脸侧的狼皮上,阮儿只得愤愤的甩下手,“给我趴下!”
      “狼女”不敢再言,怯怯的匍匐下身。阮儿旋即对竹肃廷莞尔一笑,“竹将军轻言了。”
      竹肃廷眉头一凛,隐隐惊诧——竹将军?难道檀郎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怎会?那他是否也知晓自己来此的目的?看檀郎此番的态度像是早就看透他们的一行一动,而弥勒似乎也对他的举措了然于胸。从开始的跟踪檀郎,搜竹林,到现在掘坟找军饷,都如此的肯定。竹肃廷蹙紧眉头,他们像是在对弈,而自己宛若棋子,随着弥勒的步伐,茫然不知二人在布何迷阵。最让他惊讶的是,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信任起弥勒,随着他走……手心发寒,他按紧胸口,那里有一道伤疤,细小却深邃,直抵心脏。那就是所谓信任留下的痕迹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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