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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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半。
陈楚挤在人群里，下了火车。
票是临时买的，卧铺早就卖完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坐了一天一夜的硬座。
下车走路时，屁股跟钉了钢板似的，又冰又麻。
A市的火车站摩肩接踵，陈楚个头不高，身材娇小，挤在人群里摇来晃去。
身后婉清跟了上来，手里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兜里的手机响了，她把行李丢给陈楚。
正是夏天最炎热的几天，偌大个火车站就跟个大蒸笼似的，把人都罩在里面。
婉清从兜里摸出手机，滑动接听键。
有人从旁边经过，撞歪了她的身子。
婉清火冒三丈，对着那人离开的背影，骂了句神经。
手掌全是汗，黏糊糊的，在屏幕上擦出一道水痕。
手机还在响，婉清抿着嘴，又滑了一边接听键。
来电话的是婉清的未婚夫张文康，他在那头担忧的问：“你们下车了吗，今天火车站的人似乎格外多。”
婉清答非所问：“你喜欢吃汉堡吗？”
张文康有些错愕，但还是配合的回复：“喜欢。”
婉清提高音量：“我们现在就像汉堡里被两块面包夹着的肉！”
张文康笑：“我在B3停车场等你们。”
说完没等婉清回复，他就直接挂了电话。
婉清听着手机里的盲音，嘴巴微张，翻了个白眼，她并不知道B3停车场的位置。
婉清放下手机，掀起眼皮子，看了身后的陈楚几眼。
她头发湿漉漉的，几缕碎发黏在额头上，脸蛋通红，皱巴巴的衣服贴在皮肤上，一拧就能出水似的，整个人狼狈极了。
婉清弯腰，把黏在陈楚额头上的碎发扒开。
“坐累了吗？”她问。
陈楚不说话，拿一双黑白分明地眼睛盯她，表情怯怯地。
婉清笑得和蔼可亲：“要不要去买点吃的？”
陈楚安静了几秒，轻声说：“不用。”
“跟妈妈没必要这么客气，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婉清弯了弯嘴角。
“真不用。”
婉清点头，揉了揉陈楚的后脑勺。
她的身旁停着一对学生打扮的情侣，许是人群太挤，天气太热，他们打算缓几秒再去大厅。婉清牵着陈楚走过去，拍了拍男生的肩膀，礼貌的问：“你好，请问B3停车场往哪儿走？”
听见有人问话，男生侧过头。
在看清楚婉清和陈楚后，他顿了顿，面露惊讶。
不得不说，在这段旅途中，曾有许多人侧眼打量她们。
主要是因为婉清的存在感太过强烈，在混杂，脏乱的硬座车厢里，她穿了件白色碎花的吊带裙，后背直挺地坐了一天一夜，一直到最后下车，她的腰依旧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再加上她皮肤比平常人要白一个度，在昏暗的车厢里，简直发着光。
再看看缩在一边的陈楚。
头发蓬乱，面色憔悴，衣服做工很差，一趟车坐下来，全都皱到了一起，袖口那里还有脱落的线头。她站在婉清身侧，一言不发，如果不是因为同样白的皮肤，还有神似的眼睛，男生恐怕会忍不住报警，怀疑有人拐卖儿童。
见男生没做声，婉清又问了一遍：“请问B3出口往哪儿走？”
身后陈楚一声不吭，手里提着箱子，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婉清见状，揉了揉她的脑袋。
男生回过神，歉意地笑了笑：“大厅左边有个方向牌，上面有提示。”
婉清点点头：“谢谢。”领着陈楚往外走。
路上，陈楚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箱子很重，她搬得满脸通红，手肘处就像脱了臼似的，疼！
车站人来人往，几个背包客从旁边经过，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们几眼。
陈楚忽有些尴尬，把脸扭到一边。
男人都喜欢看美女，特别是像婉清这种，巴掌脸大眼睛的美女。
陈楚出生于南方某个不起眼的小镇，小镇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桃花。桃花镇的桃花自然不负虚名，每到三月，漫山遍野的桃花树都纷纷吐露新枝，放眼望去，一片姹紫嫣红。
陈楚从小就没妈，这是奶奶告诉她的。
奶奶是镇上最神秘的人，许多居民都尊称她为神婆，陈楚不知道神婆是什么意思，只记得她每次喊脚疼，镇上就要死人。
奶奶还会算命，家里大部分的积蓄，都是奶奶算命赚来的。她算命很准，听得客人一惊一乍。奶奶也给陈楚算过，但具体算出了什么，她不说，只是瞪着眼睛，神情有些古怪。
陈楚十二岁那年，父亲病故。
奶奶就像一夜之间衰老似的，头发掉光了，腿脚也不麻利了。
后来陈楚十六岁，家里来了一个自称是她母亲的女人，也就是婉清，当时陈楚刚放学回家，还没来得及进屋，就被她一把拽进怀里。
“你就是陈楚？”婉清语气轻快的问。
她身上有股栀子花的香气，特别好闻。陈楚推开她：“你是谁？”
婉清咂了声，又把陈楚拉进怀里：“我是你妈。”说着用手捏了捏她的肩膀，皱眉，“你怎么这么瘦，给你买的新衣服估计都穿不得。”
门外有脚步声过来，是奶奶。
她先是见了婉清，面色一沉，低声骂了句滚。
但转眼又看见被困在怀里的陈楚，叹了口气，突然改口说：“算了算了，你带她走吧，越远越好，再也别回来。”
B3站出口那挤满了人，有出租车司机和旅馆拉客的，还有旅游团的负责人正举着红牌到处晃悠，停车场在负一楼，根据方向牌的提示，她们顺利找到了电梯。
“待会儿上车，记得叫叔叔。”
婉清站在电梯角落里，一边拿着小化妆镜补口红，一边提醒陈楚。
“你会跟他结婚吗？”陈楚反问。
婉清抿了抿嘴唇，把口红和镜子装回包里，翻了个白眼：“废话。”
陈楚哦了声：“那你们结婚以后，我是不是该改口叫爸爸？”
婉清放东西的手抖了抖，她微微侧头，用余光扫了下陈楚的脸色。
后者则垂着头，刘海遮下来，看不清表情。
婉清把包包拉链拉好，蹲下：“楚楚。”
陈楚抬眼：“恩？”
婉清温声细语：“没必要这么拘束，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她往前挪了挪身子，抓起陈楚的小手，握紧，“你要是不乐意，就继续叫叔叔，他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你放心。”
陈楚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眼睛亮亮的，像颗小葡萄。
叮咚一声，B3停车场到了。
婉清直起身，理了理裙边的褶皱，牵着陈楚走出电梯。
停车场空荡荡的，一辆大红色的新型越野停在正中央，格外醒目。
张文康戴着墨镜，穿了件藕粉色衬衫，耳朵里塞着耳机，正靠在车门上讲电话。
“喂——”
“再等等，我们很快就到。”
“婉清去接她的女儿了，现在刚从火车站出来。”
“好好好，不休息，直接去唱歌。”
婉清踩着高跟鞋过去，一把夺过手机，挂掉电话，撒娇似的嘟嚷起嘴，扑进张文康怀里说：“你的小宝贝快要热死了。”
张文康摘下墨镜，笑：“王姐她们约唱歌。”
婉清轻呵了声：“什么约唱歌，说白了，就是想看我女儿。”
听见女儿两个字，张文康终于记起了陈楚的存在。
他扭头，往电梯方向看去。
陈楚依旧站在原地，手里推着箱子，红彤彤的小脸上带着几分倦色。
他扬眉：“你女儿貌似有点困，是先回家，还是直接去唱歌？”
婉清思索几秒说：“这个点，堵车堵得正厉害，直接去找王姐吧。”
“行。”
张文康对陈楚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然后打开后备箱。
陈楚会意，推着箱子摇摇晃晃走去。
箱里装着奶奶刚熏的腊肉，张文康俯身提起，一股味钻进他鼻孔里。他皱眉，骂了句：“什么狗玩意这么臭！”
陈楚站在旁边捏着衣角，没做声。
张文康一脸嫌弃地把后备箱合上，朝车扬了扬下巴：“进去吧，里面开着空调。”
陈楚嗯了声，钻进后座。
车里空调很足，一进去，凉气儿扑面而来。
陈楚浑身是汗，忍不住打了个颤。
婉清坐在副驾驶上，伸了个懒腰：“啊，舒服。”
张文康笑了声，系安全带时，他抬眼瞟了下后视镜，陈楚正安安静静缩在角落里，身形瘦小，陈楚身上又脏又湿，她不敢靠着，怕弄脏了椅背，干脆直着腰杆，坐的规规矩矩。
张文康踩油门问：“这孩子叫什么？”
婉清：“陈楚。”
张文康哦了声，没再说话，他不太会和小孩子打交道，更何况还是陈楚这种性格内向的。
陈楚坐在后排，面无表情。
车缓缓行驶，窗外的高楼大厦，过路行人，纷纷后倒。
陈楚把嘴抿成一条线，坐在陌生的车里，看着陌生的环境，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有些迷茫。
陈楚知道奶奶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允许婉清把她带走。她这个人虽看起来傻傻呆呆，不爱说话，跟个木头桩似的，其实心里明镜一样，清清楚楚。
如果奶奶一意孤行地把她留在那里，感性的来讲是亲情，理想来看这就是自私。奶奶老了，桃花镇也老了，镇里的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外钻，为了让陈楚读好学校，有优越的生活条件，老人没办法，只眼睁睁瞧着孩子离开。
腿有些麻，陈楚换了个坐姿。
副驾驶上婉清和张文康说说笑笑，满脸幸福。
陈楚突然有些生气，更具体的来说，她的生气中还带着点恨。她坐在软乎的车垫上，瞧着婉清手腕上带着的玉镯子，陈楚有些疑惑，为什么妈妈现在才出现？
陈楚微微攥紧拳头，脸上依旧没任何多余的表情。
陈楚性格内敛，不擅长表达情绪，以前同学故意玩弄她，把她的书包丢进厕所，嘲笑她没爹没娘，陈楚委屈，痛苦，愤怒，但那些情绪只是盘旋在她的心头，等到了表面，便瞬间化为乌有。
就好比现在。
……
王姐说的那家KTV是新开的，不太好找，张文康对着名片上的位置提示，前前后后绕了好几圈，最后打电话询问，才知道那店开在江边，外形是一个硕大的轮渡。
一行人下了车，往轮渡里走，在进门的时候，陈楚抬头看了眼挂在旁边的店铺牌子，上面按了几个小灯泡，正红红绿绿的发着光，一串歪歪扭扭地字写在牌子中央，陈楚眯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认清这店的名字叫狂欢。
走在前面的婉清回头招呼了声，陈楚连忙跟上。
刚推开门，陈楚就嗅到了一股浓烈地酒味，里面光线昏暗，音响声震耳欲聋，吵得陈楚头晕目眩，店中央搭了个台子，上面围满了男男女女，正踏着拍子扭动。
陈楚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心里怕极了，连忙上前拽住婉清的衣袖。
婉清被她扯得摇摇晃晃，回头，凑到陈楚耳朵边，大声喊：“怎么啦——！”
空气中混杂着汗和香水的味道，陈楚大气不敢出，捂着鼻子，皱眉望着婉清：“好吵啊——，我想回家——。”
婉清白了她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还没开始玩，你就吵着要回家，不允许！”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