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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等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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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让人变得焦虑,然后带着失望,满腹怨气。变得暴躁,易怒,就像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中度过。甚至开始埋怨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可是自己又有何错之有,那些过去的岁月,如果别人决定遗失掉,就算是自己再努力又有何用。强求的事,没有一件到了结尾是幸福的,不是委屈了别人,就是委屈了自己。就算是看到那个人能让你变得幸福,可是只要那个人想走,就放手吧,因为没人会爱惜因为等待而得到的。
盛夏抱着手在园子里来回踱着步,脚上的一双拖鞋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披着宽松的针织毛衣,配上睡裤的慵懒式,长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肩头,还带着刚洗完澡后的沐浴露的芳香。
盛夏忍不住抬头,注视着挂在黑幕下的那一轮圆月,今晚的月亮似乎比节日里看到的还要圆满。
只是这夜里的风格外的撩人,带着阵阵的凉意,沁人心脾。
门被吱呀一声的推开,就看见瓶子,小心翼翼地推着园长进了门,嘴里轻声的说道:
“好,到家了,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可以上床睡觉了。”
他的声音仿佛不是对大人,而像是对待自己孩子般的疼爱。
“我来吧。”盛夏赶忙走了过去。
“不用。”可瓶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冷冷地说完,便径直走进了房间。
“竹子呢?”他停在了客厅里,四下张望后,才对身后跟来的盛夏问道。
“她大概是睡了,”
“还是我来吧。”盛夏马上反应过来,于是说道。
瓶子先是犹豫了一下,可还是把轮椅的把手交到了盛夏的手里,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你一个人行吗,要是不行的话,就把竹子叫醒。”
盛夏冲着他,笑了笑,
“放心吧,你们小时候的尿布还是我换的呢。”
“你?”瓶子突然羞得面红耳赤的,大概是在脑海里想起了那些光着屁股满园子跑的孩子了吧。
盛夏也不看身后红着脸的瓶子,便推着园长去了洗手间,
“走了,我们去洗脸。”
园长似乎听懂了盛夏的话,脸上泛着笑意,用力地点了点头。
看着园长,盛夏不禁感慨。
果然,时间真的能摧毁一切,原本是那样白胖的园长,现在竟也白了头,变成了瘦削的老太太。满脸的皱纹就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狰狞又哀嚎着。
为她梳头发的时候,盛夏特别的小心,那些花白的头发,已经尤为的稀疏,脆弱的似乎只要稍微用力,就会让它们脱离了头皮。
只是园长却还是依然如同妈妈那般温柔又慈祥的微笑着,眼睛注视着盛夏,似乎有千言万语一般。
“好了,嗯,真漂亮,我们要去睡觉了。”盛夏对着镜子里的园长说着。
只是刚打开洗漱间的门,就看见瓶子站在门外,脸上是说不清的表情,是担心还是不安呢,却依然还是有些冷漠地看着盛夏。
“好了吗?”他问道。
“嗯,”盛夏跟随在瓶子的身后,他是那样的熟练,从抱起园长把她放在床上,到替她盖好被子,看她慢慢睡着。
一个男孩子,居然如此地细心,这就是岁月,轻轻的流过,把一个瘦削的幼童变成了一个拥有宽广肩膀的男人。他再不是那个总是跟在盛夏身后,带着一脸的鼻涕,伸出手来要吃糖果的孩子了,他也有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一切,而他也正在努力着,拼尽一切去守护着。
看园长沉沉的睡去,瓶子与盛夏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一时间,客厅里的空气都变得有些稀薄了。
盛夏看着瓶子的背影,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说道:
“如果,”
瓶子闻声停住了脚步。
“如果还不困的话,能和我聊几句吗?”盛夏期待地注视着男孩高大的背影。
瓶子似乎考虑了一下,才转回了身,冲着盛夏依然冷冷地说道:
“如果我不想呢?”
盛夏微微一愣。
“为什么不回来?”
“当然,你没必要回答已经知道的答案。你,讨厌这里的一切,也包括这里的孤儿们。”
他说的直截了当,盛夏竟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现在,我们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突然,耳边响起的“陌生人”这几个字,竟如针般扎入了盛夏的心底。
“当初,你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的时候,不就是这么想的吗?无论是人,还是物,你连一样,都不想留在脑海里,或者是心里。”
他说的没错,当初盛夏离开的时候,心就是这么决绝的想的,无论过多久,任何人都不能走进她的心里。只是有些吃惊的是,当时那么小的孩子,竟能如此明白自己的想法。
“其实,当初,我也不明白。只是后来大了,才想明白的。虽说是姐姐,可是却连一点血脉也没有,又怎么能叫做姐姐呢?”瓶子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当时,孩子们都很喜欢你,因为在他们心里,你,就是我们的亲姐姐。”
“后来,你走了,我们就等待着,以为说不定哪一天,姐姐,还能回来,哪怕只是短短的看上一眼。等着,等着,在我们心里就有了恨意,不是恨你,”瓶子那双澄澈的眼睛里,突然起了泪光,只是他依然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是恨我们的父母,如此的狠心,把我们无情的抛入这面目全非的社会里,竟连一点亲情都不给我们留下。本就是孤星的命,竟想从别人那里乞求温暖。”
瓶子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说着曾经的盛夏,她的那些黑暗的想法,就这样暴露在这个阳光般男孩的面前。
到底心里是什么滋味呢,只觉得心里酸楚又带着苦痛,竟连嘴巴里都泛着苦涩。
“这种等待与期盼,是好不容易才忘记的,不知道受了多少的伤后,才决绝的忘记了的。只有忘记了,我们才能活得幸福一点,不是吗?”
“可是,你现在竟又重新回来,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是想让我们把好不容易忘记的悲伤,重新捡回来吗?”
瓶子突然无比认真的看着盛夏,
“你,是不是过于的残忍了。”
盛夏的胸口似乎被猛烈的打击着,她才恍然明白,曾经的自己竟也在别人的心里种下了悲伤的种子。
“你走吧,趁其它孩子还没见到你之前。”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一般,只听得彼此心口的悲痛之声。不知什么时候,竹子打开了门,她站在门缝边,已经满脸泪水,却忍住不发出一点声音,看着门外的两个人。
“我不走,”盛夏却异常决绝的说道:
“也无处可去。”
“随便你好了。”瓶子丢下一句话,便冲进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夜晚降临,让一切都失了原本的面容。黑夜里,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鸣叫着,吟唱着一首接着一首的伤春悲秋。
似乎被这鸣叫声带来的狂风,正肆虐着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漫天的叫嚣着,劣迹斑斑。
瓶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他走到窗户边,又仔细地看了看那些已经被锁得牢牢的玻璃窗。
似乎有有意的,却自认为无意间发现放在桌边的那一大摞的旧杂志,他迟疑了一下,可还是走了进去,打了了台灯,把它们平整的放在桌子上,静静的翻开了封面,一页接着一页,里面不是什么震惊的消息,也不是娱乐八卦,只是一个女人的照片,一张张被撕碎了又细心地拼接回来的旧照片。
这是瓶子偷偷捡回来的,在盛夏大发脾气后,赌气丢进垃圾桶里的碎片,他都捡回来,认真的拼接起来,然后加进杂志里。
小时候的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漂亮的盛夏姐姐,竟会那么的讨厌园长替她拍照,可他喜欢这些照片,无论是调皮贪玩的盛夏,还是捣蛋满脸坏笑的盛夏,又或是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盛夏,静静地看书的盛夏,他都很喜欢。
“到底经历了什么?”瓶子的脑海里突然想到盛夏说的那句“无处可去。”
“怎么会无处可去。”
只是微微一顿,瓶子便赌气似的重重地合上了书页,郁闷的重新躺回到了床上,在一次接着一次的辗转反侧中,渐渐睡去。
那是个懵懂的孩子,每天都会在特定的时间里,站在那个能一眼就看到大门处的窗户前面,他盼望着,期待着,甚至跟不知名的神许着愿望,要是能再见一面就好了,要是那个思念的人马上就出现在眼前就好了,要是从来就没有告别过就好了,那样是不是就不会离别。
一天接着一天,无论是艳阳高照,还是大雨倾盆,又或是狂风肆虐,在一天天的等待中,最初的感情变成了心底里的悲伤,他悲伤着,再也见不到思念的人,而那些曾经的记忆却成了锋利的刺,刺得他遍体鳞伤。直到这些刺变成了毒液,侵蚀着他的意志,让他变成了一个悲哀的人,连父母的遗弃都没有这么悲伤过,他责怪自己,为什么偏偏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孤苦无依的孤儿,竟去奢望人间那么美好的感情。
没人会再意他,而他在别人的眼里也不过是轻如鸿毛的,这种悲伤似乎就要把他杀死,他没有了笑容,仿佛有块重重的石头,压在胸膛里,令他喘不过气来。
于是他想要忘记,努力的去忘记,他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于是每每悲伤袭来的时候,他就去奔跑,永不停歇的去奔跑,直到心里不再压抑,才会停下来,逼自己喘口气。
身体的疲累终究代替了心里的伤痛,似乎好不容易才活了过来。而那些想要忘记的记忆,也被他深深藏了起来。本来都好了,一切都开始变得顺利了,可是怎么能够又重新回来,在他的面前出现呢。
他不应该怨恨的,可是却怨恨着,不应该责怪的,却一次又一次的责怪着。比起别人,他更痛恨着这样的自己,这个卑微地乞求着别人感情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