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Vale君兮

2、第二章 裕安山（二）

　　裕安山，距离大梁国殷都城有近百里之遥。不似有些传闻中仙家居住的险峻高山一类，此山色如泼黛，环抹微云，远远望去山林郁郁葱葱，时不时从林中会飞出来几对极乐雀，它们全身青蓝，双翼雪白，尾羽好似两条丝帛般长长地扬在身后。

　　这极乐雀是裕安山中的仙禽，且一生唯有一只配偶，若其中一只死去，另一只见尸后会伤心欲绝，最后郁郁而终；
　　若一只消失不见，另一只会飞遍千山万水去搜寻，最终因体力不支而从高空坠落而死。所以，裕安山附近的百姓也将极乐雀视为爱情的守护神。

　　方安、方和驾着乌霜和骅风这两匹好马，只用了半日便已到了裕安山的山脚下。
　　方安坐在马上，仰着脖子望着从山顶林中飞出的极乐雀，开口道：“大哥，你说的神仙……应去何处拜访？”

　　方和微微一笑，答道：“你不必往山顶看，此处的神仙并未深居高阁，而是隐在沉幽之中。”说罢，他翻身下了马，牵着马就向林子里走了去。

　　方安见大哥摆出了一副神秘的架势，他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赶忙跳下马跟在大哥的身后。

　　当方安随着方和走进林子里的小路以后，才慢慢发现这树林和先前远眺时的树林不太一样。
　　方安明明记得在山脚下看时，漫山遍野都是苍翠欲滴的色彩，可走到林中树下后，映在眼里的却全是晦暗的红。

　　此时正值春季，应当无满树红叶之景。方安还当自己眼晕了，使劲地揉了揉眼，再睁开来看，那午时的日光透过枝叶，将那暗红晕得透亮了些，照映在方安那身银丝衣上，云纹都被染成了“火烧云”。

　　“这究竟，是个什么所在……？”方安心里犯着嘀咕，那红光照下来没让他觉得温暖似火，反倒是一股阴森森的气息从他的脚底蹿了上来，又慢慢渗到了他的天灵盖。

　　方安快步走到方和的身边，悄声问道：“大哥，你能不能先给我说说这树叶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这股异香啊？是裕安山上的这些树散发出来的，这些树奇得很，若是移栽到别处绝活不过半个时辰，就像这山中的极乐雀，也只能养在裕安山中……”
　　方和正忙着找通往“神仙居所”的路，好像压根没有把方安的话听进去，边用手拨拉着小路两旁的杂草边回答着。

　　方安一愣，且不说大哥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就连大哥提到的“异香”方安也根本没有闻到。他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深吸了一口气——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猛地一口气吸进去，方安只觉得十分呛鼻，嗓子眼似乎被灌进了一大口浓烈的炮竹烟雾，刺拉拉的疼，其中还混杂着浓浓的血腥味。
　　那味道他记得极其清楚，就是他儿时从院中高台上跌下来时，磕裂了嘴唇的味道。直到现在，方安的下唇上都有一道清晰的白疤。那疤不偏不歪，恰好在下唇的正中。
　　方安自己常常念叨：“幸亏不是在上唇，不然成个兔唇，岂不是坏了本少爷的相貌！”

　　“哎，二弟你怎么了？哎哟，哈哈哈哈，你别只觉得香就这么使劲地吸气啊！这香气不能多闻，闻多了你可就离不开这片林子了。”方和听到方安连声的咳嗽，停下脚步来边笑着边帮他拍背顺气。

　　“大哥，我没有……”方安摇摇头想要辩解，却突然一阵眩晕，两耳闷闷的，嗓子里依然有充满烟雾的烧灼感，痛得让他讲不出话来。

　　“哎！我看到了！就是前面那个山洞里，神仙就在那里面！”方和却突然眼前一亮，拉起方安的手就往山洞里快步走了进去。

　　说来也奇，方安一进到山洞里，那浑身不舒服的感觉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揉了揉太阳穴，正想和大哥说说刚才的奇事，可当他站立好抬起头的瞬间，头脑中只剩一派的震惊。

　　“这，这哪里是会了人心愿的神仙的居所？！分明是剥皮挖食人心的妖魔洞府！！！”方安猛地吞下一口口水，心跳似乎都停了，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洞中生满了黑黢黢的荆棘藤蔓，曲折蜿蜒地紧扒着洞壁围了一圈，而就在那荆棘环的中央，有一堆森森白骨，且都是人骨。那些白骨堆了有大约六尺高，在这个并不大的洞穴里显得触目惊心。

　　“这，这……”方和似乎也没有料到眼前的景象，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还是方安先反应过来，立刻抓住方和的手向洞外跑。他们跑出山洞后，却不见乌霜和骅风的踪影。
　　最让方安难以接受的是，他们二人方才跑进洞前还是午时，才不过眨眼的功夫，方安再抬头透过暗红的林叶望向天去，却只瞥见了一弯弦月。

　　“二弟……”方和这才缓缓开口道，“这不是我先前来过有神仙的地方，绝不是……”
　　“大哥，这地方诡异阴森，且有这么多人骨堆在此处，我自然不相信是有神仙，有妖魔还差不多。”方安说着，小心地向前走去寻找两匹马的影子。

　　他走了几步，却发现大哥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只见方和还站立在原地，一双原本清秀的眼睛瞪的老大，嘴巴微张着，缓慢却又深深地喘着气。

　　“大哥，你没事吧？”方安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方和的肩，接着说：“乌霜和骅风不见了，且天色已暗，此地不宜久留！”

　　方安说罢，搀扶着早已腿脚发软的方和顺着来时的路往山下走。方安一边往下走，一边轻声呼唤着乌霜和骅风的名字，可四周的枝叶愈发的茂密，似乎这呼唤声根本穿不透这片林子。

　　“咚、咚咚、咚、咚咚……”

　　方安突然听到林子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敲击的声音，他停了下来，站在那儿屏息细听，想要辨别到底是什么声音，从哪儿传来的。

　　“鼓，这是鼓声。”方和突然开口道。方安被吓了一跳，连忙凑近看着大哥说：“大哥，你终于说话了！刚才一直不吭声，我还以为你被吓出了什么好歹……”

　　“嘘——”方和抬手捂住了方安的嘴，闭上了眼侧耳聆听着那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鼓声愈发的急促，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近了，方和示意方安不要出声，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串黑色的珠串塞在方安的手里，自己也用手抓着珠串。

　　方安不知道大哥究竟在干什么，但愈来愈近的鼓声搅得他的心“砰砰砰”跳的厉害，方安也不敢轻举妄动，就只好和大哥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片刻之后，和鼓声一起越来越近的，还有一个黑影。透着依稀的月光能分辨出那黑影似乎是个人形，枯瘦异常，还佝偻着，身体下面长的不像两条腿，倒是像被劈砍过的两根干柴似的，一步一顿，步态很是僵硬。

　　渐渐地，黑影快走到了方安和方和的身旁。
　　此时，突然来了一阵风，枝叶摇晃间，月光透了下来，直直地照在了那黑影上。只见一片暗色中，蓦地浮现出了一张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惊愕十分的脸——不，那甚至不能被称为一张脸。
　　仅仅是，没有五官的，一张惨白的皮。

　　方安和方和盯着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四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却还是死死地憋着气。
　　方安眼睛微微一瞥，看到那怪物的腰间挂着一张异常精美的鼓。鼓身被漆上了鲜艳的红，镀金铁钉齐整地铆了一圈，把鼓面结结实实地绷在了鼓身上。

　　那怪物走到他们旁边时，停了下来，黝黑干瘦的手却仍然没有停止拍打腰间的鼓——“咚咚、咚、咚咚……”

　　方安和方和这才看清那鼓面竟然是一张人脸皮！脸皮被做成鼓面后绷得很紧，五官都有些变形，尤其是那张嘴被拉扯得很长，又因为是圆形的鼓面，所以两个嘴角向上吊着，使得这张鼓竟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咚、咚咚、咚……”
　　怪物一边拍打着那张人面鼓，一边转动着脑袋，还不知从什么地方发出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方安听着直起鸡皮疙瘩，心想：“这怪物不会是饿了吧？？？还好没看见它有嘴……”

　　过了半晌，那怪物似乎没有察觉到方安和方和的存在，于是拍打着鼓一步一顿地走了。

　　方安本想追上去看看，方和却一直死死地拽着他。等到怪物走远再也听不见鼓声后，方和生气地甩开方安的手骂道：“你嫌你的小命活得太长了是吗？！”

　　方安并没有还口，只是撇了撇嘴，目光落在了方和手中的那黑色珠串上，他说：“大哥，这串手珠是什么？”

　　方和没有说话，正准备把手珠收起来，方安却一把抢过来拿在手中端详。
　　“大哥，我没认错的话，这是乌金檀珠吧？”
　　“你，你竟然认得？”
　　“哈，我平日里虽不爱读诸子百家，却也没有闲着，古籍奇谈我倒是翻了不少。这手珠共是一十三颗，皆是墨黑发亮，花纹行云流水，且有股清淡的檀香，定是乌金檀。乌金檀有魅灵，能通灵界，能存鬼怪神力，常常是鬼魅贴身戴着的，所以也被叫做——鬼佛珠。”

　　方安说罢，抬眼凝视着方和，低声道：“大哥，这东西，究竟是从何处所得？”
　　方和拿过鬼佛珠放进怀里，轻轻摇了摇头说：“此事你不必知道。赶紧找马，然后下山。”

　　方安眉头紧蹙，他知道这鬼佛珠的威力，阳界的人若是长久佩戴定会有所伤损，于是一把拉住方和道：“大哥，这东西不可久戴，别拿着了！”

　　“你懂什么？刚才多亏这鬼佛珠隐去了你我的活人气息，才没有被那木魑发现，不然早被抓去吸干了阳气！你看到它抱着的人面鼓没？那鼓面就是上一位的脸皮做的！”

　　“木……木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