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黑]古力齐尔的流浪者》跨过愤怒的豆豆

2、第 2 章

　　人在极度安静的时候其实是很难什么都不想的。
　　反过来也是一样。
　　心底的声音撞开了恐惧的迷雾，直直地冲入脑海。
　　在怒吼传来的同时，黑子一把扯掉自己的头巾，他目视前方的龙瞳，不闪不避，然后强忍着耳膜深处传来的剧痛，抬脚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或许普通人面对龙的时候永远是畏惧大过一切，可黑子知道自己是不同的。
　　我是龙语者。他想。
　　巨龙见到他的动作先是迟疑了一下，随即便发出了更加高昂的怒吼，像是在表达自己无上地位被挑战的不满，又像是单纯地在发泄自己无处安放的愤怒。它就这样注视着黑子抬起身子，遮天蔽日的翅膀在这声咆哮中乍然展开，周遭的沙石被它翅膀带动的风席卷着冲上天空。
　　火神刚刚就是被一块飞起的巨石击中了后背，见状不禁大喊：“大家小心！啊——黑子！危险！”
　　天上的月亮在无数的沙砾间流转出一点彩色的光，而就在那光芒出现的瞬间黑子就已经握着剑柄迎着巨龙的身躯冲了上去，蓝色长发在飞起的沙石中间起落，像是一条隐藏在石林中的溪流。巨龙似是有所察觉，想避开黑子却受制于自己刚刚挥起的沙阵，没等停下风暴就已经被那个灵巧的少年近了身。
　　黑子手腕一振，剑鞘随即脱手，插在巨龙脚下的沙石之间，黑子三步并作两步，不顾眼前被狂风卷起的尖利沙石，蹬在剑鞘上一跃而起，然后迎着巨龙身上凸起的骨刺扑了过去。火神心神陡然一空，抓着剑就冲了过去，剩下的几个骑士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声冲着巨龙呼喊着想要吸引它的注意。
　　黑子在龙身上看到火神冲过来，忙叫道：“火神君请不要伤害它！他情绪不太对！让我来试试！”爬到巨龙身上的时候，黑子就发现事情不太对了，这条小龙大概还不到一百岁，并且从它狂躁的情绪和灼热的鳞甲来看，它好像才刚刚开过智。
　　龙族并未生来便具有学习能力和洞察世界的智慧，在漫长的生命中，有很多龙甚至一生都无法分辨自己的兄弟姐妹，只有少数天资绝佳的龙族会在年长者带领下开智，从而成为族群中的领袖人物。开智一般发生在百岁之前，龙族中年长的首领以龙语为引，以龙炎为终，令幼龙在真火烧灼的痛苦中牢记生之为何。
　　黑子把手心贴在龙鳞上，巨龙的异色瞳孔在黑夜中亮如永昼。随着他的动作，他感觉到自己胸腔深处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迫不及待地直冲咽喉，带着古老而苍凉的气息从口中喷发出来，声音浑厚低沉，如同被水流包围的铜钟在耳畔相撞：
　　“请冷静下来，阁下，您的状态十分危险。我们无意冒犯，是来帮助您的。”
　　巨龙闻声一顿，它静静地转过头来注视着自己前肢上的年轻人，粗重的龙息伴随着同样古老的沙哑声音喷涌而出：“你是谁？为什么会说龙语？”
　　“我名叫黑子哲也，是古力齐尔一脉最后的龙语者，多年前曾有幸随家族出海拜访伟大的黑龙奈特华尔德阁下，与它有过一面之缘，黑龙的无上威严坚定了我学习龙语的信念。”
　　“奈特华尔德，”巨龙喃喃地重复，“听说他已经死了。”
　　黑子定定神，回答道：“华尔德阁下在新历元年率众与人类帝国军决一死战，其后坠入深海，死生未可知。”
　　巨龙沉默了一阵，说道：“母亲提过黑子家族的事，我知道你们。但我不相信你。”它显然十分痛苦，口鼻中喷出的龙息越来越粗重灼热，连带着黑子周围的空气都变成了一股股的热浪。
　　黑子一手握着骨刺，一手抚摸着它鳞片上凸起的纹路，望着巨龙开口：“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我知道龙族开智的痛苦和艰难，如果没有正确的疏导，开智带来的伤痛是巨大的。我希望您明白，我等希望帮助您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
　　“马上离开这里。”巨龙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抖身体，骨刺瞬间脱手，就在所有人包括黑子自己都以为他要从高空摔落的时候，巨龙突然张开了翅膀，让黑子落在张开的翼膜中央，然后顺着它的翅膀安全地滑下。
　　黑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巨龙却不再看他，兀自转过身飞走了。然而借着月光黑子才惊讶地发现，它居然真的是难得一见的珍稀种——一条通体暗红色的红龙，只见它在层云中穿梭来去，然后骤然俯冲向下，直直地钻入了一片高耸的石林，不见了踪影。
　　“喂黑子，你刚刚和它说了什么啊？”
　　黑子回过神来，在心里叹了口气：“它不相信我们的帮助。让我们赶快离开。”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呢？”“先休息一晚，明天去找日向前辈他们汇合吧。不知道他们到了哪里，有没有遇到帝国军……”“啊，肚子好饿。哎哎，还有水吗？”“是。我这里还有……”
　　在众人商议随后行程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块巨石后，一个少年轮廓的身影小心地收起了背后的翅膀。它，或者说他正微微皱着眉，在风沙的呼号声中努力分辨着那群人类的声音，清秀的脸上不知不觉带上了一丝困扰。
　　“呵呵，人类的语言真是粗鄙不堪。”他在心里冷冷地评价了一句。
　　骑士们将马匹聚集到了一起，又围坐着升起火来取暖。多年奔波途中的生死较量，男人们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想来也就能伴着这寂冷火光才能这样酣畅淋漓地说出来了。黑子的脸藏在跳动的火苗后面，好像被蒙上了一层柔和的纱，笑容温柔得令人恍惚。
　　藏在石头后面的身影定定地朝着火苗站着，有那么一瞬间，看到那个温柔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几乎都要忘却了之前母亲亲手给予他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视线里的所有东西都好像带上了柔和的光泽。
　　他看着这个蓝色头发的年轻人在打完哈欠之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黑子哲也……就叫哲也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