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夏》贡轺

15、我行我上

　　貂哥介绍的方案是让住户们认亏止损。
　　也就是首付款和之前已经偿还了的那部分贷款的钱都不要了，只要和开发商签订解约合同，开发商就出面帮住户们解除和银行之间的贷款合同，后续贷款不必再偿还了。

　　他拿燕郊暴跌举例，告诉住户们，即便房子烂尾了，断供不管是行不通的，银行会强制收走你的财产。只有和开发商解除购房合同，继而解除掉和银行的贷款合同，才是解除后顾之忧的唯一正途。

　　宋浅浅血压升得简直感觉自己要压不住了。

　　这不是明晃晃地抢钱吗！

　　不就是住户们的首付款和之前还了一两年的贷款全没了，然后什么也没得到吗！

　　貂皮大哥结束发言后，有些住户是没听明白意思，有些住户则是难以置信，场下有了些小规模的骚乱，不过声音不高，被主办方用麦克风喊话安静，一一压制住了。

　　貂皮大哥问道：“大家有什么听不明白要问的吗？”

　　宋浅浅一下就高高举起了手。

　　她坐在第一排，绝大多数人都注意到了她，光看背影就很窈窕美丽，大家很乐意把机会优先让给她，于是自发或是被周围人提醒地，场上零星只看到了几个人举手。最醒目的是宋浅浅无疑。

　　貂哥自然也就第一眼看见了她。

　　由于宋浅浅的美貌，貂哥的目光在宋浅浅身上多停滞了几秒。
　　不过这不管用，貂哥早就和开发商找好的托私下里接触过了，除了那几个托以外，他不会点名其他人提问。

　　貂哥将目光移开，在剩余举手的里寻找他熟悉的面孔。
　　他突然眼前掠过一片阴影，然后就见着给他鞍前马后的王建那小子抢走他手里的麦，乐滋地噗呲噗呲跑下台，将话筒递给了那个大美女。

　　“大美女你说，嘿嘿。”

　　枸杞哥对宋浅浅狗腿得毫不含糊，这么谄媚还带点猥琐的话就大咧咧地用麦克风说出来了。听得场内有人嗤笑，有人起哄。

　　宋浅浅也不在意这些了，她接过话筒，就大声发言，加上夸张手势道：“我的问题就是，为什么我都下载国家反诈骗app了，听刚才台上说那些，它还没有跳出来给我提醒啊？”

　　场面安静三秒，随后是窃窃私语起，“什么意思啊？”

　　十几岁的年轻人对这类梗反应最快，也最敢说话，很快就有个略带沙哑的青春期男生的声音洪亮响起：“她意思说发言代表诈骗！坑骗住户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场内顿时闹腾了起来。议论声纷纷——

　　“这意思是没了首付，房子也退还给开发商，不归我们了？”
　　“什么意思啊，代表不是说这个方案对我们有好处吗？”
　　“就我们什么也没得到？前面钱白白没了？”

　　貂哥被王建气得不行，当即几步并作一步冲下了台，从宋浅浅手里夺回了话筒。
　　他又“乡里乡亲”地和住户们拉了几句近乎，随后叫起了一位托来。

　　可惜被宋浅浅这一通提醒，清醒的群众多了起来。大家的关注点都直切重点，听见发问的人问的问题不着调，场内不再安静，问答连连被群众发声打断。

　　嘈乱中，几个托潦草地结束了表演。

　　貂哥连连皱眉，无奈之下，也只能将会议推进到下一个流程。

　　“那现在同意这个方案的住户可以来主席台这边办理了。我先来。”

　　貂哥带头办理起了取消业务，宋浅浅一看，居然有小二十人走到了貂哥身后，甚至排出了一条小队。

　　这些全是带节奏的托吧……
　　这么大的事，能这么快就决定了？这和其他住户犹豫交流的画风格格不入啊。

　　宋浅浅也不知道这队里会不会混进一两个被骗的真傻蛋，犹豫地问道司机：“李哥，要是我现在去主席台上制止，你能护住我吗？”

　　李哥有点难为情地干咳了几声，然后摸着鼻子道：“少奶奶，这个吧，其实我带了弟兄们，有十来个人。”

　　宋浅浅惊讶：“你说这厅里有我们十几个人？”
　　“对。这您不想声张我就也没让他们……”

　　宋浅浅明白了，当下底气十足，超主席台杀了上去：“不要签！签完房子就没了！这是坑人的！”

　　等她杀进最里，才发现这里已经有了一对男女在劝导住户不要办理。

　　那对男女模样看起来就是上班的小白领，并没有什么战斗力，貂皮大哥碍于在群众面前要做点模样，只是拦住他们口舌争辩，这下再看见宋浅浅这个坏事的女人也冲进来了，当即克制不住脾气，一把将三人全推搡了出去：“闹什么事呢，一边去！”

　　一旁的胖枸杞看见宋浅浅，记吃不记打，又殷切地迎了上来：“大美人，你不要激动，里面挤，别挤着伤着诶。”

　　宋浅浅一言难尽地看着枸杞兄，此时再看貂哥，竟忍不住佩服貂哥目标坚定单一，毫不为美色所动了。

　　宋浅浅给李哥使了个眼色，李哥招来了自家的几个保镖。
　　在装作住户的保镖的保护下，宋浅浅和那对青年男女硬生生地站在了办理区，一直劝导，直到队伍没人。

　　看着二十个托办理过后空无一人的队伍，貂哥简直肺要气炸。

　　原本按他的估算，第一个环节起码能骗十来户傻瓜蛋迷糊地跟着解约的，现在可倒好——

　　一户都没有！

　　眼瞧办理解约的队伍散了，群众愈发冷静了下来。貂哥一跺脚，心里愤恨也只能将流程推进到第二阶段，招呼人坐回座位，拿起麦克风又说道了起来。

　　和第一阶段的哄骗不同，第二阶段貂哥显露出了他狰狞的面目，打的是恐吓威逼的主意。

　　貂哥：“大家不要被一些无知小娃娃骗了！我知道你们很难接受钱没了的事实，但是你们现在要正视的问题是，如果不解除合同退回房子，这些烂尾楼你们还需要偿还后续的贷款！那到时候可就不只是没了房子，是‘没了房子还背一身债’！”

　　群众里有人嚷道：“那我们也不能什么都没了，白白送开发商钱吧！”

　　貂哥厚颜无耻：“形势比人强。你不愿意也没办法。我跟大家说，这房子反正烂尾烂定了，有合同你们也住不了。你们现在解除合同，后面没还的贷款还能全部取消。等办理的住户多了，就没这么优惠的条件了，开发商已经和我说了，会逐步提高解约条件，到时候剩下的人还得赔钱才能解约！”

　　这话一出，率先理解了的人们开始露出惶恐。

　　宋浅浅心也沉了下去，阶梯式梯度解约，这招太狠了。这是让住户们成为竞争关系，从而瓦解民心啊。
　　本来大家是一致反对这个办法的，可现在先解约的人划算，后解约的亏损更多，那住户们就难免去猜测别人会不会瞒着自己先去解约了……

　　宋浅浅想先坐下来想想。

　　刚才她冲上台去了的时候，李哥和周家兄弟都随她上去了，下来之后就发现他们的椅子不知道被谁拿了，通通都不见了。

　　宋浅浅朝周围探头想找找椅子，那抹艳红的枸杞又闪到了她眼前。

　　王建刚才在大哥那边受了呵斥，大哥说没他什么事了让他一边去，他就正好“忙里偷闲”来找大美人了。

　　“大美女，我刚看你椅子没了，又给你拿了一把，你坐。”

　　宋浅浅知道枸杞兄和貂哥是狼狈为奸的，不客气地就坐了下来，没打算理会他。

　　没想到枸杞兄很不长眼，贴近乎道：“美女，你看我这椅子你也坐了，我们聊聊呗。诶，我们先加个微信。”说罢，他就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扫码朝宋浅浅怼了过来。

　　宋浅浅斜着眼瞟了他一下，笑容鬼魅：“你觉得我对你有好感，想加你微信？”
　　枸杞没想到大美人这么直接，一脸羞涩，捂嘴笑着连连点头。

　　“你就不该呆在这，该去蹲守眼科中心啊！那儿才能逮着眼睛有毛病的！”

　　痛快骂完，宋浅浅一挥手，让身后的保镖将想要动手脚的胖枸杞架走了。

　　真是太搞笑了，这什么普信男，坐把椅子就是对你有好感了？别说这椅子还不是你家的了，就算是，这也跟对你有好感离着马里亚纳海沟呢！

　　宋浅浅的情绪被枸杞兄搅乱，正在这时，她就听见刚才和她并肩作战的那对情侣中男的那位的声音。

　　他在怒斥貂哥损害住户利益，苦口婆心劝导住户们千万不能这样解约。

　　宋浅浅转头一看，她刚才示意留在那对情侣身边的保镖拦住了貂哥和开发商的人，这才使得那对情侣抢到了麦克风。

　　在保镖们的暗中控制下，开发商一方懵逼地看着场面里话语权落到了住户们手里。

　　这对情侣，男的叫陆翰则，女的叫俞辰婕。房子是俞辰婕爸妈付的首付，合同签的俞辰婕的名字。
　　老两口都是建筑队里的工人，当初就是一些工友互通信息一起买的锦绣华庭，所以在住户里他们有些熟识的人。

　　“小陆啊，那你说该怎么办啊？”一位留着一节羊胡子的大爷问道。
　　“我们肯定不能就这样解约，我觉得第一步，首先我们要换个代表，大家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