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爱可以重来》陌**草

6、三

　　不知什么时候，忽觉身边多出一个人，我懒懒地偏头看。
　　不用说，除了隋远，别无其他。
　　他双手撑着栏杆，黑色的西服完全敞开，衣角被风掀起来，在身后翻飞。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呈解开状，性感的小麦色肌肤裸露出来，整个人透出一股放荡不羁的帅气。
　　幸好我自小就对帅哥有强大的免疫力，再加上坏情绪也不给我发花痴的机会，于是我的语调异常冰冷，且带着浓浓的火药味，“你来这里干什么？来看我笑话吗？”
　　我承认，我把徐一心对我的伤害转嫁到他身上了。
　　他不理会我的无理取闹，只是淡淡地反问，“既然那么难受，当初为什么要执意同我离婚？”
　　我心头一震，不甘示弱地反诘，“谁说我难受了？我好得很！”
　　“好得很？”他的目光落在波光旖旎的湖面上，清冷的语气中隐约夹带着讽刺，“随便拉一个男人陪你借酒消愁，这叫好得很？”
　　一种说不出的难堪涌上心头，我嗖地侧身，激动地冲他吼，“别听徐一心胡诌，他向来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那个该死的徐一心，真应该被千刀万剐！
　　他缓缓转头凝视我，目光如看透世事般犀利，“既然他是胡诌，你刚才发那么大的火干什么？”
　　我理直气壮地回答，“他信口开河，毁我清誉，难道我连发火的权利也没有？
　　他上下打量我，挑着唇角冷笑，“程蔓，难道偶尔妥协一下对你来说真的那么困难？”
　　我将音量放低了一些，“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妥协？”
　　“同我离婚你真的不后悔？”他的语调又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那双犀利的眼睛仍揪住我不放。
　　我极度讨厌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冷声控诉道，“我为什么要后悔？你同别的女人搞在一起，难不成还要我对你死心塌地？”
　　他倏地收紧垂在身侧的手，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置一词。
　　我知道我激怒了他，但女人的感性促使我肆无忌惮地说下去，“我们结婚都四年了，你的心里还是只有她，现在她主动找上门，你们又那么相亲相爱，难舍难分，我成全你们有什么不对？”说出来才发现内心醋意翻涌。
　　结婚时他很坦白地告诉我他不爱我，也不确定以后是否会爱上我，而我也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在乎他是否一心一意对我，但现在看来，我似乎高估了自己。
　　湖泊两岸灯火通透绚烂，如斯缤纷的夜色，倒映在他眼中却是冷色的。
　　许久许久之后，他的声音才在我耳畔响起，飘忽而空洞，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那么你呢？你的心里不也装着另外一个人吗？”
　　认识他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如此悲凉的笑，“无论我对你多好，你始终忘不了他。”

　　坐进出租车里，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说好不再为男人哭泣，但我还是控制不住。
　　隋远的话我无法否认，因为我心里的的确确住着另外一个人。
　　曾经我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他，但当再次见到他时，才猛然意识到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那天早晨我和隋远从民政局办完离婚手续出来，他提出要送我去公司，我拒绝了，一个人跑到王府井步行街上晃悠。
　　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我再一次迷失了方向，就如四年前刚失去心爱的人一样，茫然地在大街上奔走，仿佛一俱行尸走肉，不知道要追寻什么，也不知道要去往何方。
　　走累了，我就停在王府井书店前，很没形象地和几个小孩挤着坐在台阶上，任形形色色的人物在眼前穿梭如织。
　　忽然间，一抹久违的熟悉的身影闯入我的眼帘，我像四年前那样鬼使神差地冲了出去，但追上那个人后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并没有激动得扑上去抱住他。四年前的那一次经历已经让我后怕了，我不想再被别人取笑为想男人想疯了的疯女人。
　　我一直跟着这个人，他快我就快，他慢我就慢。他的身形和我记忆中的那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瘦削修长，轮廓分明。
　　他的手垂在身侧，自然地随着步伐摆动，手指修长，白皙，干净。他穿着一件及膝的浅灰色风衣，背脊笔直，深棕色毛衣的高领露出来，更显颈脖修长；墨黑柔软的短发整齐地伏贴在脑后，偶尔有几丝被风吹起来，轻轻飘动。
　　橙色的阳光迷蒙了我的双眼，恍惚间我记起念大学时那个人站在女生宿舍前等我的情景。

　　B大的校园是片远离尘嚣的净土，空气格外清新，阳光格外灿烂，人的心情也格外美好。
　　那时候被全校女生公认为王子的林洛城常常站在女生宿舍区前的香樟树下，用温柔的目光注视蹦蹦跳跳奔向他的我。
　　稀疏的叶缝筛落金色的阳光，淡淡的透明的光圈在他头顶缓缓移动，远远望去像一顶皇冠。
　　当然，他也是我心目中的王子。
　　我跑过去亲昵地勾住王子的脖子，目光停留在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再也舍不得移开。
　　他的下巴略尖，眼睛狭长，眼神清澈明亮，淡淡的晨光笼罩着他的脸庞，令他本就光滑细腻的皮肤看起来如美玉般通透无暇。
　　我色心忽起，不轻不重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同他开玩笑道，“洛城，要是你是女人的话，肯定是个美人胚子，要是生在古代，不知道有多少王侯将相会为你挑起战事，那你岂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他回抱住我的腰，很配合地露出惋惜的表情，“可惜我是男人。但是……”话锋一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仿佛欣赏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品，“我喜欢美女，譬如你。”

　　前面的人在街边的一个摊位前停下，我也在他身后停下，我看见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棕色的钱包，然后要了一瓶依云。
　　他转身的时候我没有转身，所以我们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手里的依云倏地掉落在地上，滚到我脚边，然后越弹越远。
　　那一刻，耳边所有嘈杂的声响都仿佛被屏蔽了，大脑也罢工了，唯有眼泪决堤而下，在脸上泛滥。
　　他定定地看着我，震惊，疑惑，忧伤……多种情绪齐齐涌现在那张清俊的脸上，他的嘴唇微动了动，低不可闻地叫了我一声“蔓蔓”。
　　我下意识一甩手，赏了他重重一耳光，清脆高亢的响声腾空而起，惹得路过的行人频频侧目。
　　但是下一秒，我就潇洒地掉头，拨开人群大步朝前走，而他，也没追上来。

　　曾经对着茫茫人海无数次设想与他再见面的情景，曾经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见到他什么都不必问，给他一耳光就好。
　　那天，都一一实现。
　　但我一点都没有感到满足和快意，心口反而痛得像刀绞一样。
　　爱与恨从来都是呈正比例的，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恨。我越是恨他，就说明我越爱他，越在乎他。
　　这个道理，我再清楚不过。

　　那么林洛城和隋远，我究竟喜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