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爱可以重来》陌**草

4、一

　　早晨一踏进办公室，同事David就爆出一条惊人的内幕消息：我们部门的老大钱进下台了，新的销售总监即日上任。
　　我快步走到他跟前，狠狠地剜他一眼，他即刻曲起右臂挡住脸，我唰地将那条碍眼的前蹄扯下来，凶巴巴地警告道：“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这种玩笑能随便开吗？！”
　　David抱臂瑟缩作惊恐状，“有您老人家在此，我就算有一千个胆儿也不敢拿这事儿开玩笑啊！”他缓缓站起来，扶住我的肩，我在原地转了半圈后落进了他的椅子里，他双手按在我的肩头不慌不忙地说，“这事儿可是千真万确的，前些天我在上海办公室逗留时就听到某些小丫头在茶水间窃窃私语，本想马上告诉你，但又没拿到确凿的证据。哪知今个儿一大早上海那边的哥们儿就打电话来告诉我，早晨十点钱总会在那边的会议室致临别辞。”
　　我脑子里“嗡”地响了一下，然后就无法思考了。
　　David使劲摇晃我，嘴里噼里啪啦爆出一大段话，语无伦次的，“您老人家可千万要保持镇定啊，我们部门现在全靠您了，您要是倒下来，我们还有活路吗？新来的销售总监非把我们折磨死。”
　　我突地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尖问，“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敢发誓吗？”
　　他立马竖起三根手指，一字一顿地说，“我——发——誓。”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没有骗我。
　　我拍下他的手，缓缓走向钱进的独立办公间。
　　身后马上炸开了锅，众说纷纭，人心惶惶。
　　我随手关上了门，屏蔽了门外的喧嚣。
　　这里的摆设和昨晚我离开前一模一样，连纸笔的位置都不曾移动，但坐在大班椅上的人却不见了。
　　更准确地说：将会有另外一个人坐在这张椅子上。

　　彼时，晨光微熹，透过明净的落地玻璃照进来，我迎着阳光眯起眼，仿佛看见钱进靠在椅子里，带着椅子转了一个圈，背对着我翘起二郎腿，抬脸望着外面的世界。
　　办公区设在大厦顶层，头上是一望无垠的碧空，脚下是络绎不绝的车水马龙，眼界甚广，风光甚好。
　　我的上司钱进一遇到烦心事，就喜欢随意地靠在大班椅里，安静地享受外面的景色。
　　我私下同他开玩笑，“我只要见到你这种状态，就知道你心事重重，于是自觉地不去打搅你，以免挨训。”
　　他扬眉轻笑，指着我说，“你倒是挺了解我，看来我的助理非你莫属。”

　　我与钱进共事四年，他绝对堪称一个完美的上司。虽然相貌平凡，身材普通，但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从容不迫，淡定自若的气质。当我第一眼见到他时，就被他的这种气质深深打动。后来在工作中频繁与他接触，愈发觉得他的魅力不可抵挡，简直就是一个集判断力，决策力，执行力，领导力等多种能力为一身的完美领导。
　　四年前我刚大学毕业，就幸运地被他钦点为他的助理，可以说我是在他的亲自调教下成长，如今他突然走了，这对于我来说不啻为一个晴天霹雳。
　　职场生涯变数无穷，我是否还能有幸遇到像钱进这种不可多得的好上司？

　　心下有些黯然，我兀自在大班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缓缓提起面前的电话。那一刻，我的精神有些恍惚，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现在离十点还差二十分钟。
　　对方手机在响了三声之后接通，钱进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淡淡的，平静无波，“程蔓？”也许他早就料到我会给他打电话。
　　“钱总……”我的声音有点抖，并非害怕，也非紧张，只是不由自主地抖，“为什么事先我一点也不知情，能告诉我原因吗？”我知道这样的询问很不合理，这毕竟是他的私事，我没权利过问，再说领导做什么决定也不是非要征求下属的意见。
　　他沉默了几秒，缓缓说道，“对不起，程蔓，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我离开的原因，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位子没有人可以取代，你尽管好好干下去，不要想太多。”
　　“钱总，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在这个非常时期，我怎么会自私地去考虑个人利益。
　　他的声音通过沙沙的电流声传过来，显得有些沙哑，“我知道，但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你跟了我四年，你的工作能力怎样我很清楚，我相信就算换了别的领导，也同样会认可你的工作能力。”
　　这是他第一次夸奖我，感动得我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鼻子里酸酸的，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哽咽的话，“钱总，谢谢你，你保重。”

　　刚挂断电话，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我抬头，看清楚站在门口的人，大惊失色，飞快地从座位上弹起来。
　　“隋……”刚吐出一个字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难受得发不出声音。
　　David一向最懂得察言观色，一见气氛不对就马上打哈哈道，“隋总，您看我们大家多欢迎您，尤其是Louise，刚一听说您要来就忙着给您整理办公室了。”
　　隋远倒是表现得极其镇定，踩着沉稳的步伐走过来，友好地朝我伸出手，“程小姐，你好，我是隋远。”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完全是一种公式化的表情，嗓音低沉而冷淡，任谁也想不到，他曾经是和我同床共枕四年的人，我的前夫。
　　尽管我在心里已经咒骂了他千万回，但面子上总要敷过去，毕竟这是在公众场合，要以大局为重。我缓缓伸出手，找回自己的声音，“隋总，您好，今后还要请您多多关照！”突然想大笑，但又不得不强憋住，换成如僵尸般僵硬的微笑。
　　“我刚加入这个部门，对很多情况还不太了解，要顺利开展工作还需要你们这些老员工多多帮助。”他一边握着我的手说场面话，一边用深邃睿智的目光与绕在我们身边的员工一一接触，我心想：幸好我们部门男性居多，仅有的几位女性也是拖家带口的，否则还不被你那双会放电的眼睛摄了魂魄去。
　　我收回手，努力让自己笑得正常些，优雅些，让自己的语言大方些，得体些，“隋总您太客气了，您是我们的领导，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罢，众人都笑了，隋远也笑了，笑声很清朗。

　　此人第一天上任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程蔓，请给我一杯咖啡。”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宽大的液晶屏幕，连眼皮儿都没抬一下。
　　“温水怎么样？”我善意地建议。
　　我感觉到他握鼠标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他缓缓抬起头，蹙眉打量我，目光里蕴藏着我读不懂的意味。
　　“程蔓……”他的嗓音有些沉，似乎不悦，“现在是在办公室，我是你的上司，你是我的下属，我说什么你只需要去做就行。”
　　我当下就气得捏紧了拳头，但还是克制住了涌上心头的怒火，“好。”硬梆梆地甩给他一个字，转身就走。错把好心当成驴肝肺，还用上司的架子来压我，简直岂有此理！
　　你爱喝咖啡就尽情地喝吧，我以后再也不管了，你喝死了都和我没关系！我愤愤地想。
　　“程蔓，等一等。”他突然又叫住我。
　　“隋总，您还有什么吩咐？”我停下脚步，回头特虚伪地笑。
　　他的表情还是如死水一般沉静，语调还是如直线一般没有起伏，“请把去年的销售报表发给我。”
　　我答也没答，就径直朝门口走去，伸手关门的时候，我真想把门狠狠撞上，摔它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