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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3 补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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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拧开卧房的门,轻手轻脚走进去,原以为隋远在睡大觉,谁知他却靠在床头看报纸,挺悠闲的样子。
见到我,他脸上没出现任何多余的神情,唇角也抿得紧紧的,似乎并不打算同我说话,而目光也只在我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秒,就又回到报纸上。
看来报纸对他的吸引力远远大于我这个大活人。
我回身关门,垂着头在门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是进是退,我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但转念一想,他厌恶的应该是我,而不是工作吧。
于是我眼睛一亮,快步走到他床边,张口就和他谈公事,“隋远,你赶快给上海打个电话,有个紧急状况需要你处理。”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极佳的开场白,顺利地打破了僵局。
隋远从报纸中抬头,看到我煞有介事的模样,果然立刻就问,“什么紧急状况?”嗓音有些沙哑,可能是感冒了。
我舔了一下嘴唇,跟平时汇报工作一样,用波澜不兴的语调陈诉客观事实,“销售B说平中集团从明年元月一日起公司名称就要变更,本月二十日之后不再接收任何□□,也就是说,如果今天不能把□□开出来,下周一寄不到那里的话,我们和他们签的合同就作废了,他们的付款行动也将无限期延迟。”
隋远听得直皱眉,“什么销售B,负责这个项目的人是赵长工。”他好声好气地纠正。
我嘿嘿一笑,“不如改成短工好了,在这种公司打长工真是要命,本来内部关卡就够多了,还遇上一个有事没事就闹失踪的上司,使得办事难上加难,雪上加霜。”
隋远不理会我的奚落,掀开被子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卧室一角的立式衣架旁,从挂在上面的黑色西服口袋里掏出手机。
开机,拨号,说话,就那么一两分钟的时间,事情就迎刃而解了。最可笑的是,他根本就没有找那帮财务的上司,而是直接对负责开票那个财务重复了一遍事件的严重性,人家就信誓旦旦地保证马上行动。我甚至能想象出那人在电话里应承此事的谄媚样。
“看来还是隋总的面子大啊,简简单单吩咐两句,那帮雷打不动的大爷就忙得屁颠儿屁颠儿的,而我们这些人就算磨破了嘴皮子,他们也懒得搭理。” 我一屁股坐在床边,双手拍着大腿,感慨万千。
身后久久没有动静,我不禁扭头,只见隋远仍站在原地,手里捏着手机,似乎未曾移动分毫。
他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头发不及平日疏得一丝不苟,整齐中带着几丝凌乱,也许是因为还病着的缘故,脸颊略微凹陷,眼窝也特别深,整个人明显透出憔悴,我心里酸酸的。
“要是病还没好就继续歇着吧,反正一时半会儿天也塌不下来。”我最不擅长关心体贴他人,嘴里冒出来的话难免生涩。况且我也担心,万一自己表现得太过殷勤,他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尖锐地问我,你是站在什么立场?
当你伤害了一个人后,无论你站在什么立场上关心他,无疑都是在伤口上洒盐。
那么我现在,是在他的伤口上洒盐吗?
明知自己不能给他一颗纯净的心,不能对他做出绝对的承诺,却还是停止不了关心他。
这似乎是一种惯性。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阵,眼神很淡漠,没有爱,没有恨,什么情绪也没有,似乎我这个人已经完全从他生命里抽离了。现在的程蔓对于他而言,恐怕和这房间里的摆设一样,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有没有都无所谓吧。
我想起那晚在湖边他对我说的话,他说他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上我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他说他曾到北大找过我,但看到我和洛城出双入对,于是黯然离开;他说他和我结婚不是因为失恋而想找人排解寂寞,是因为真的爱我。
我一路追寻,求而不得的隋远哥哥,在和我离婚之后才对我说他爱我。
我喜欢他时他搞不清自己喜欢谁,我爱上别人后他却发现自己爱我。我和他,上辈子究竟是谁欠了谁?
我相信他不会骗我,但有一个巨大的疑问始终盘旋在我心上,我问得很直接,“隋远,有时我真看不透你,你既然不爱季薇,为什么要和她纠缠不清?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怎么那么确定我不会爱上你,不会在乎你和别的女人相好?我们在一起四年,我心里面究竟有没有你,难道你一点都不清楚?”
他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低着头一径沉默。
而我却管不住自己的嘴,既然问了我就一定要撬开他的嘴,从里面得知答案,否则我不会甘心。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搞到今天这种地步?如果你没有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我怎会一气之下就和你离婚?”
“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看到只不过是一个意外。”他还是像当初那样回答,一个字都没变。
“那你为什么不解释呢?为什么要让我误会呢?你可以告诉我她对你旧情未了,只想重温一下你的怀抱,你也可以告诉我,她那晚喝酒喝多了,不小心撞进了你怀里,你还可以告诉我,你们只是单纯的朋友之间的拥抱和亲吻,与爱情无关,你甚至可以告诉我,你酒后乱性,被美□□惑,没把持住自己。但你什么也不说,只是任由我去猜测,任由我离开,那么今天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一心一意爱你?”
“我是没有资格,所以我退出,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满意,我当然满意……”我冷笑,“我早就巴不得和你撇清关系,如今我的愿望终于达成了,我怎会不满意?”
他看着我,不语,漆黑的眸子如一汪幽深的潭水,我搬起一块大石头扔进去,却没激起任何波澜。
我真的心灰意冷了,也不想再呆在这个不属于我的婆家继续上演什么夫妻恩爱,其乐融融的戏码,光明磊落如我,什么时候学会了干这种欺骗人的勾当?
我不再多说一句话,不再多看他一眼,径直走到门前,唰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隋妈妈从厨房里跟出来,一边看着我穿鞋,一边碎碎念着,“饭菜都准备好了,又要上哪里去?”
我很想心平气和地对她说,“妈,我还有事,先走了。”但我做不到,我只能勉强关闭住自己将要闯祸的嘴,一声不吭地走了,我能想象得出自己的脸色有多不好看。
隋妈妈在后面叫着“蔓蔓,蔓蔓……”我没有回头,踩着楼梯,蹬蹬蹬往下跑。
从今往后,我和隋远只是上下级关系,我对自己默念了一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