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兽》夏月诗

1、小小

　　深夜。
　　整个世界沉静在一片浓墨与安眠中。
　　老旧社区的路灯多半是坏的，道路上映着偶尔幸存的一盏路灯微弱的灯光和满天不太明亮的月光与繁星。虫鸣声在这样的夜晚格外清晰，路边偶尔一闪而过的野生小动物，以及。
　　整条街道上回响起的高跟鞋声。
　　初春的天气，她穿着与季节不符的单薄衣衫，浓妆艳抹，红唇高跟鞋，低开的衣领让人惊叹的事业线，包裹在短裙里的翘臀，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彰显着无与伦比的性感与妖娆。
　　除了她的表情。
　　一张写满了疲倦与冷漠的精致脸庞。美丽却风尘。
　　她独自一人走在这条旧城区的老旧街道上，两侧的建筑充满了年代感和破败相。黑夜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包围着她，伺机而动。
　　她却习以为常。
　　几年来，重复着一个人在寂静的深夜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独自回家。

　　一支烟燃到尽头。她走向路边一只破旧的垃圾桶，摁灭烟头的火星，丢进去。
　　抬眼，前方一只看不清模样的小动物，蜷在黑暗里，瑟瑟发抖。
　　她向前走去，那只小兽受惊般跳起，向前逃窜。跑得却很慢，时不时停下来回头看她。
　　每当她快追上时，又再次跳起向前跑去。
　　似乎还是只幼崽，她看清了是一条狗，路边常见的土狗，却因为小，模样乖巧可爱。
　　这样你追我赶般走了一路，居住的小区近在眼前。夜晚寒风骤起，小狗崽子立在路边瑟缩不已。
　　她停了脚步，看了半晌。微垂着目，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抬脚快走两步，小狗崽子愣了一下，跳起来想逃走。
　　她却已近在眼前，弯腰伸手将它一把抓起。意料之外的没有反抗，却在她手中抖得更厉害。
　　她嘴角微翘，眼神戏谑。
　　真是个胆小的家伙，不如就叫小小吧。

　　跨过狭窄楼道里挡路的垃圾，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放下手中的小小，它撒开腿跑到凳子底，继续抖。
　　她看着好笑，进屋换了鞋，走过不到十平米的屋子，走到顶头不到两平米的洗手间，拿了盆，放了温度正好的水。
　　回身把小小抓进去，按着洗干净。
　　小小瑟缩在她手下不敢反抗，却在她放开手去拿沐浴露的时候，挣扎着从盆中跳出企图逃跑。
　　她觉得好笑，一伸手抓了回来，它又不敢动了。
　　怎么能胆小成这个样子。
　　洗干净后她取了吹风机，把它吹干净。出门拿了一个废弃的纸箱，擦干净后，铺了一块毛巾，把小小扔了进去。
　　冰箱里有剩包子，她拿出来热了两个。边吃边喂小小，它闻了闻，吃进嘴里含了一会又吐了出来，还是完整的形状。
　　兴许是太小还咬不动吧。
　　她起身又热了袋牛奶，放在小碟中摆在小小面前。
　　它眼神闪躲缩在纸箱角落里不敢看她。她后退几步，过了一会，小小才凑过去低头喝起牛奶。
　　她摇摇头，吃完包子洗漱睡觉。
　　关灯后她躺在床上，小小安静地躺在纸箱里没发出一点声响。
　　这样也好，她默默地想，相依为命吧。

　　阳光穿过厚重窗帘的缝隙，争先恐后地涌进来。但无论那些光精灵们如何努力地跳跃，也不可能抵达她的床榻。
　　更何谈叫醒沉睡的她。
　　早已过了上午早班的时间点，楼道里的喧嚣早已归为平静。她睡得香甜，一如过往无数个黑白颠倒的日日夜夜。
　　原本同样安静的屋中，突然起了细碎的声响。似是某只蛰伏了很久的小动物，终于耐不住性子不安分地扭动起来，却始终不敢太过造次。
　　熟睡中的她皱了皱眉，不知是否听到这间断而起的细碎声响。
　　又过了许久，或许是小心翼翼的试探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纸箱中的小小“咚”一声跳了出来，它“啪啦啦”甩甩身上的毛，“哒哒哒”地在屋中奔走了起来。
　　这次的声响过于明目张胆又持续，她逐渐从梦乡中转醒过来。努力张开沉重的眼皮，还处于半混沌状态的视力追随着声响而去，然后清醒。
　　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刻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已被发现，低垂着小脑袋在垃圾桶旁快速动着小鼻子嗅着。它刚想伸出小爪子扒拉垃圾桶时，似有所感的回头看了一眼。
　　小小和将它抓回来的“可怕的人类”对视了个正着，它愣了一下，迅速收回了伸了一半的爪子，蜷起身体半垂下头不敢看她，然后身体不受控制般地轻轻抖动了起来。
　　她看着它，猜想它或许被人欺负过吧，也或许是被同类欺负过，也或许只是天生胆小。总之幼小的它在外独自流浪的生涯应当是很艰难的，才会让它这样恐惧着未知的一切活物。
　　她翻了个身，又眯了一会，才起床。
　　洗漱完后，她走向冰箱，想做些吃的给她和它。刚走到冰箱门前，她便被地上一小滩黄色的，带着不太友好的味道的液体，拖住了脚步与行动。
　　原来如此。难怪它见了她就仓惶躲避，避如蛇蝎。
　　她转身把它从角落中拖出来，一反昨日的任人宰割，这次它蹬着爪子轻微反抗着她把它押到黄色液体旁。
　　她用惯常冰冷的声线冷淡开口：“看到这个没，以后不许在这里大小便。”然后又将它提到了卫生间，“在这里方便。”
　　她把它放到卫生间，然后拉上了推拉门。回身找了块脏抹布打扫干净地上，然后洗手做饭。
　　等她炒完两个菜，熬好了粥热好了包子后，她才推开卫生间的门，将小小放了出来。
　　几乎是在她推开门的一瞬间，小小就飞快地冲了出来，躲在凳子底下。或许昨晚在卫生间洗澡的经历，让它对卫生间产生了恐惧吧。
　　她回身拿了小碟给小小倒了一点粥，它不喝。她皱皱眉，家里的牛奶没有了。想了想，她咬了一口肉包子，嚼了几下放在碟子中推到小小面前。
　　在她退后几步后，小小小心翼翼地挪过来，低头闻了闻吃了起来。
　　一顿饭就这样在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的沉默中吃完。
　　她看了看喂了几顿饭，提供了遮风避雨的港湾后，依然对她避如蛇蝎的小小，皱皱眉起身洗碗。
　　下午的时光淡如水且过得飞快，她沐浴在阳光下玩了一下午电脑，小小坐在角落里看着她不敢动弹。
　　夜晚即将降临，她起身化好妆换好衣服出门。前往她上班的地方，一家叫做“Reborn”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