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延宫秘闻》夜度孤云

9、第 9 章

　　一群人乌央乌央地前行，车上人不断喊着“快点”，周围小厮应声称“是“，这场面在凌倩依看来着实好笑。回想自己六岁那年学骑自行车时，不过就是在自家小区院子里独自摸索，稳不住了就单脚点地，哪有二皇子这排场。二皇子这学法，简直与坐轿子无异，恐怕学上几年也学不会。

　　“主子您就是和小的们不一样，才拿上这木马轮没几天，就能走这么快了。” 那李公公跟在二皇子身边一路小跑着，还不忘气喘吁吁地阿谀奉承一番。
　　“哼，父皇也赏了一台给四弟，分明是想看看我们二人谁比较聪明。这一局，我可不能输给他。” 二皇子高高在上，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嘿嘿，您说的是，要小的看，不出几日，您定能学会这木马轮。” 李公公这话说得巧妙，捧臭脚的同时，也成功避开了四皇子。

　　簇拥木马轮的四个太监哼哧哼哧跑得飞快，说话间一群人便已来到凌倩依二人面前。这位二皇子虽不似赵子豪那般五官精致，但浑身上下透出的那种贵气，是赵子豪怎么也学不来的。

　　如意背靠宫墙，微微颔首，目光却不住跟着那木马轮转动，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凌倩依死死盯着前方的石板路，待木马轮的影子刚刚经过面前几尺，忽然大声道，“如意，你瞧这木马轮好不好玩？”

　　如意着实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到了，一时反应不过来，连李公公不断射来的眼刀都顾不上了，只下意识地回答，“好，好好玩……”
　　凌倩依笑笑，扬声道，“回头我给你做一个，教你骑。这玩意儿跑得可快了，好玩得很。”

　　如意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凌倩依这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只知道她万万不该在二皇子面前如此大声讲话。如意惊慌地左顾右盼，不出所料，二皇子果然听到了凌倩依的“高谈阔论”。甬道尽头，只见二皇子早已下了木马轮，向凌倩依走来。

　　如意暗忖今日为何如此倒霉，短短的崇文路，竟一下子遇到两位大人物。好巧不巧的是，如兰这张嘴好似中了邪一般，总是在关键时刻出乱子。

　　眼看二皇子越走越近，如意哆嗦着就要下跪。可身子还未玩下去，就感到手肘被一股力道使劲一拖。如意转头看向凌倩依，后者对她淡淡笑着，笑得云淡风轻。

　　“你是哪个宫的？” 二皇子饶有兴趣地问道
　　“回二殿下，奴婢是静延宫的。”
　　“你是六弟的人？”
　　“二殿下折煞奴婢了，奴婢入宫不久，只是个粗使下人，平日里打扫打扫院子，谈不上是六殿下的人。” 二皇子心中的小伎俩旁人不知，凌倩依却再清楚不过。故意将自己与万安澜撇清，也好让二皇子降低心里防备。

　　二皇子沉吟半晌，“你方才说会骑这木马轮，可是真的？”
　　果然，二皇子顺着凌倩依的话说了下去。凌倩依心中窃喜，这感觉简直比拍戏还痛快。
　　“奴婢不敢说谎。”
　　“这木马轮是西洋玩意儿，你怎么会骑？”
　　“回二殿下，奴婢父亲曾与西洋商人有往来，小时候家中有过一个小木马轮，奴婢有幸玩了几年。”
　　听闻这话，二皇子立刻兴致高涨，“哦？那你现在还会骑？”
　　“这东西，一旦学会，就很难忘了。” 凌倩依抿嘴笑笑，那笑容腼腆却全无惧意。

　　二皇子干脆地两手一拍，“好！正好这里有个木马轮，你姑且来试试。倘若你能从这里骑到甬道那头，我便拜你为师，赏赐也少不了你的。”
　　“奴婢不敢在二殿下面前献丑。” 凌倩依假么假事地退了半步。
　　“我让你去试，你就去试！小李子，你们都给我作证。若她真的会骑木马轮，我这把扇子，就赏给她了。” 说着，二皇子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啪”地打开。扇面上龙飞凤舞地草书着几个字，凌倩依辨认不出，可落款上“唐寅”两个楷体小字倒真让她吃了一惊。唐伯虎手书的扇子就这么随便送人，可见二皇子学车心切。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凌倩依再无推脱的必要，所幸大步走向木马轮。
　　这木马轮全部由木头制成，不似自行车那般有轮胎减震。在青石板路上骑行，凌倩依只觉发冠都要被颠散了，完全体会不到飞驰的快感。不过，中学时期六年骑车上下学，这点困难对于凌倩依来说不在话下。不一会儿，她已在甬道上骑了一个来回，稳稳地在二皇子面前停车，下地。

　　“高手在民间啊，谁能想到一个小宫女竟会使这西洋玩意儿。” 二皇子由衷感慨。
　　李公公不忘附和，“恭喜主子寻到木马轮高手！” 语毕，其他四个灰衣太监齐齐躬身行礼，道了句“恭喜主子。”，那默契好似排练过一般。
　　木马轮高手？凌倩依听到这评价，强忍了笑意，愣是憋得脸颊绯红。

　　“高手就是高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万安杰说到做到，这柄折扇就归你了。” 二皇子拿着折扇的手微微抬起，李公公就会意地接过，送到凌倩依面前。眼见计谋得逞，凌倩依也不再故作扭捏，大大方方地接过折扇，行礼道谢。
　　“说了这么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如兰。”
　　“好，从今天起，我万安杰就拜你如意为师，每日未时，你来我万翔宫，教我骑木马轮。” 二皇子这话说得很是痛快。

　　为了拍宫廷剧，凌倩依对古代常识做过不少研究。未时，大致是下午一点到三点左右。可当初拍二皇子找万安澜切磋那场戏时，貌似太阳已经开始西斜……
　　“能够教二殿下骑木马轮，是奴婢的荣幸。只是奴婢每日要伺候主子，恐怕未时无法赶到……不知申时可好？”
　　“好，申时就申时。小李子，明日下午，你去静延宫把如兰师傅接来。申时整，我要在后院看到她。”
　　李公公恭顺应答。

　　一番寒暄后，二皇子再次坐上木马轮，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方才还热闹飞凡的甬道，现下只剩凌倩依和如意二人。

　　如意轻拍胸口，长吁了口气，“吓死我了，你以后能不能规矩点，不该说话的时候别出声。”
　　“放心，我知道分寸。” 凌倩依轻轻打开折扇，目光缓缓扫过每个字的每个笔画。
　　“不过话说回来，你会骑木马轮怎么不早说？而且你爹不是国子监的学正吗，怎么又成商人了？”
　　“谁说在国子监任职，就不可以和西洋人打交道？”
　　被凌倩依如此一反问，如意顿时哑口无言。确实，当今私下与西洋人往来不算稀奇事，如兰从未说过，自己也从未问过。
　　“好吧，那你下次准备语出惊人的时候，麻烦提前知会我一声……对了，你既然会这绝技，为何不去揭龙榜？不仅能拿到赏赐，还有官做，岂不两全其美？”
　　“我自有打算。”凌倩依笑笑，目光依旧落在折扇上。

　　“你这来来回回地看什么呢？这扇子有什么稀奇？” 见凌倩依看得专注，如意也凑近了端详折扇，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我这辈子，还从未拿到过如此值钱的东西。” 凌倩依由衷道。
　　“值钱？能值几个钱？”
　　“这个啊，能抵上一套宅子吧。”
　　如意起初不由自主地惊呼一声，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嫌弃相，“一套宅子？你若是揭了龙榜，说不定五套宅子都有了。”
　　凌倩依耸耸肩，一言不发。此时此刻，加官进爵也好，万金封赏也罢，都不如万安澜的命重要。

　　这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凌倩依与如意尽管饶了路，又接连碰上两次“奇遇“，回到静延宫时，太阳还未落山。
　　踏入静延宫大门，如意一头扎进房间，将包裹往炕上一摊，开始细数家人送来的吃食和小物件。凌倩依将唐伯虎的墨宝收好后，辅一打开自己的包裹，就见两块一拃长的墨条，通体黝黑，正面印着四个烫金大字：荣宝斋制。
　　中午与万安澜的矛盾，到了现在凌倩依早已没了气性。只是当时以她愤愤离开收场，此时再见不免有些尴尬。凌倩依凝视了墨条足有小半柱香时间，最终还是一把抓起墨条出了门。

　　静延宫正殿，房门虚掩。凌倩依透过门缝隐约看到万安澜正在伏案作画，表情淡然，看不出情绪。
　　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凌倩依轻轻推门而入。

　　随着木门“吱呀”一声，万安澜抬起头。见来人是凌倩依，瞬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放下笔，将桌上的画随意折了几下，塞进身后书柜。

　　“兰姐姐回来了。” 万安澜恢复了往日和煦的微笑，柔声道，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回来了。” 凌倩依抬手理了理袖子，又将一小缕头发别在耳后。目光落在桌子、椅子、墙上的山水画上，就是不看万安澜。
　　凌倩依看似云淡风轻，实际却紧张得很。方才在门口做过的一切心理建设瞬间全部坍塌，面对这样的万安澜，她凶不起来，也冷不起来。当下的氛围好像只有和颜悦色适用，可中午发火的是她，如今温柔相对的也是她，如此没有预兆的情绪转换，凌倩依实在无法适应。

　　“你的墨条。” 凌倩依随手将两块墨条轻轻扔在靠近门口的方桌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随和。
　　“谢谢兰姐姐。” 万安澜刚要从条案后出来，方才胡乱塞到书架中的画被微风吹到地上，万安澜赶忙蹲下去捡。

　　“什么东西？” 凌倩依三两步来到万安澜面前，万安澜已不及收拾。只见一张未完成的画像半躺在地上，画上的女子面容姣好，头发规规矩矩地束在脑后，淡粉色的领口上系着一颗米白色的盘扣。

　　“这是……” 凌倩依看呆了，画上的女子拥有一张鹅蛋脸，与自己有八成相像，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比自己又好看那么几分。
　　“这是兰姐姐。” 万安澜一句话，立刻让凌倩依的脸一直红到脖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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