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延宫秘闻》夜度孤云

45、第 45 章

　　喜服虽华丽，却也繁复得很，满身琳琅压得肩膀疼不说，层层叠叠的裙摆也让人难以迈步。凌倩依觉得仿佛穿了一身盔甲般，整个身体连同灵魂都被禁锢住。

　　在如意的搀扶下出了偏房，只见晚安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内。他一身缟色外袍，趁得那张脸温润却又苍白。
　　“这身红色喜服很趁兰妃娘娘。” 万安澜微笑着，真诚又苦涩。
　　“谢谢。” 凌倩依福了福身。不知为何，脑中竟浮现出刚刚穿越而来那日，万安澜对自己说的那句“兰姐姐生得真好看”。万安澜毫不遮掩套路一般的夸赞，对于如今的凌倩依来说确是最美好的回忆。
　　“你如今已是父皇的妃子，往后便不要再和我行礼了。” 万安澜平淡道。
　　妃子，这两个字在凌倩依听来从没这么刺耳过。不知怎的，竟觉得这词如今听来无不透露着嘲讽。

　　“兰妃娘娘？” 李公公从影壁后探了半个身子。皇上娶亲，错过了吉时可不是他一个太监能担待起的。
　　如意使劲冲李公公挤眉弄眼，示意他不要打断这对昔日主仆的告别，可李公公心里早已急得冒火，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李公公，我这就跟您走。” 凌倩依发了话。她不想连累他人，况且，也该是时候与万安澜做个了断了。

　　如意与万安澜将凌倩依送至门口，抬轿的八人立刻挺直腰板，单膝跪地，齐声道，“兰妃娘娘吉祥。” 那声音整齐而洪亮，响彻整个甬道。随行的两名粉衣宫女也甩了帕子半蹲行礼，敛眉顺目。
　　“大家不用客气。” 凌倩依挥了挥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不用客气”是几个意思？地上那八人面面相觑，纷纷望向李公公。李公公一手放在背后向上翻了翻，那八人这才放心地起身。
　　“兰妃娘娘，还请上轿。”李公公躬身，抬手相迎。
　　上了这轿子，恐怕就要与万安澜永别的了。虽都身处四方墙中，但一个妃子，一个皇子，就算相见，也只能止步于叔嫂之礼。

　　不知为何，凌倩依忽然想起古往今来数不胜数的逃婚故事。影视剧中，穿着婚纱在高速公路上奔跑的新娘比比皆是；洞房中新娘自己掀了盖头翻墙而出也不在少数……这些桥段看得人麻木，可如今身临其境，却不得不佩服她们的勇气。
　　有那么一瞬，凌倩依真想脱下束缚自己的层层红衫，拉着万安澜一路跑出宫去，然而……
　　凌倩依点点头迈开步子，在两位宫女的搀扶下稳稳坐上了花轿。

　　“兰妃娘娘，我们可以启程了吗？” 李公公见凌倩依死死盯着万安澜与如意，不敢随意起轿。
　　凌倩依仿佛对此充耳不闻，依旧是那副姿势，那个眼神，只不过双眼早已润湿。

　　“兰妃娘娘，保重。” 如意忍不住哽咽了一句。
　　凌倩依点点头，复又看向万安澜，只见那人神色如常，仿佛眼前这一切与他无关。

　　“走吧。” 凌倩依深吸口气，抬手示意李公公放下帷幔。她渴望万安澜对自己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这种渴望对万安澜来说太过残忍。况且此时此刻，一切言语都无力得很，只会徒增愁苦。

　　金色丝带解开，大红色帷幔倏地垂下，遮住了轿中人，也仿佛将凌倩依与万安澜永隔。
　　“六殿下，我们这就走了，您也回去吧。” 李公公恭敬地与万安澜拜别，随后扬了扬手，高喊一声，“起轿！” 八个精壮小伙平稳地将轿子抬起，一步步远离静延宫。

　　轿子轻柔地上下起伏，凌倩依独坐轿中，周围一片红色入眼，竟生出一种虚幻之感。然而心中的刺痛却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一切已成定局，无论如何也没法改变的定局。

　　转身将后帘悄悄掀开一角，只见静延宫大门越来越远，勉强瞧见万安澜与如意一高一矮站在门口，却看不清面容。

　　眼睁睁看着轿子远去，如意也忍不住开始抽泣，“也不知……不知道以后……还，还能不能见到如兰……” 断断续续地说着，如意转头看向万安澜。自打送凌倩依出门，亲眼瞧着她上轿，万安澜便没说过一句话。
　　“主子……” 如意有些惊讶，胡乱摸了摸眼泪。只见万安澜浑身上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嘴唇被咬得没了血色。
　　“主子，你……” 如意有些慌乱。
　　万安澜微微摇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回吧。” 那声音无力得仿佛病入膏肓之人，几乎没有生气。

　　轿子消失在街角，甬道再次恢复往日的宁静。只是这静延宫，在正午的太阳下显得格外冰冷。

　　到得宜秀宫，凌倩依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受宠”。皇家规制，只有贵妃以上级别的后妃，才可独享一座宫殿。如今皇上将整座宜秀宫赏赐给凌倩依，不可谓不用心。当然，这也不是皇上第一次破例，嫔比妃还低了一级，但漱嫔却也是云禧宫唯一的主人。只不过，与宜秀宫相比，云禧宫便只能算作一个精巧的小花园了。

　　宜秀宫是个规整的两进院，虽比皇后的长寿宫小了一圈，但院中花草树木、假山流水相映成趣，走在干净无尘的石板路上，阵阵花香扑鼻，却又比长寿宫惬意不少。

　　凌倩依瞧着满目青葱，不禁感慨：这辈子还从未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小时候一家三口住在八十多平米的两室一厅，虽不算小，可奈何杂物多，一个不小心都可能磕磕碰碰；毕业之后，在北京城边用一半的收入租下一间不到十平米的次卧，勉强过夜。如今眼前这座古色古香，上百平米的花园竟成了自己的住处，让人难以不唏嘘。

　　“兰妃娘娘，” 李公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是初雪，这位是初雨，从今往后就由她们两个服侍您。” 话音刚落，两个宫女便一齐躬身行礼，“见过兰妃娘娘。”
　　二人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瞧着两个姑娘那副稚气未脱的脸，凌倩依不禁心生怜悯：如此年纪本应风华正茂，她们却被关在这“牢笼”中战战兢兢地过着伺候人的日子。
　　“两位妹妹不要客气，以后诸多事情，还要两位妹妹帮手。” 凌倩依微笑着。
　　“娘娘，她们刚进宫不久，如若做得不好您尽管跟奴才说。今日奴才就不多留了，还要赶回去复命，您先休息吧。” 李公公躬身抱拳。
　　“好，有劳公公了……对了，” 李公公刚要转身离去，便被凌倩依叫住，“不知公公可否知道……皇上今日会不会来宜秀宫？” 凌倩依试探道。
　　李公公面露难色，“近几日政务繁多，内忧外患的，这个奴才也……” 新婚头夜，哪有新郎不露面的道理？李公公不想扫凌倩依的性，但圣上的一举一动，又岂是一个奴才能猜到的？
　　然而凌倩依却似乎并未在意，反倒一脸轻松，“好，我知道了，那李公公赶快回去复明吧，别误了时辰。” 确实，倘若皇上真的要今夜便临幸，凌倩依倒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李公公离开后，凌倩依便在后院中寻了一张躺椅闭目养神。不到半个时辰，本在前院清扫的宫女初雪便踩着小碎步来到后院。见凌倩依双眼紧闭，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原地踯躅起来。
　　“初雪？什么事？” 凌倩依感受到有人靠近，睁眼直起身。
　　“您没睡着啊，那太好了。皇上差人送来了赏赐，需要您亲自过目。”

　　起初凌倩依只当皇上送了个百宝箱过来，可到了前院才发现，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把典当行搬进了宜秀宫。十余名小太监整整齐齐地在前院排成一排，没人面前一口红木箱子。不要说赏赐了，就单说这整料的黄花梨木箱，放到现代没有一个不是价值连城。

　　见凌倩依就位，小太监拉开一卷两尺多长的黄色卷轴，扬了头高声诵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赏赐兰妃：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两件，蓝色紫苑白纱披风两件，白玉压鬓簪一支，镂空雕花翡翠步摇一支……” 小太监逐个念下去，足足念了有一炷香还没念完。
　　凌倩依对于这些动辄六七字的名称听得脑袋发蒙，直至最后，当小太监念出“西洋莱兹照相机一台”时，凌倩依顿然眼前一亮，惊讶得有些怀疑自己所处的年代。莱兹，便是莱卡公司的前身。作为一个胶片摄影爱好者，莱卡相机可是凌倩依望而不及的宝贝。
　　“莱兹……照相机？” 凌倩依不敢相信，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小太监却不好意思地笑了，“兰妃娘娘，是西洋莱兹照相机没错……只是奴才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宝贝……”

　　凌倩依目光迅速扫过面前一排箱子，终于在最末尾见到了一只半人高、被玫瑰色丝绒布全身覆盖的东西。掀开一瞧，果然，一支古朴的木质三角架上，稳稳地架了一台一尺余长的老式照相机。凌倩依贴近了仔细一看，镜头边缘果然用手写体刻着Leitz的字样。

　　“这……” 小太监犯了难，诏书没念完，娘娘却已无心听下去。
　　宫女初雪倒是心思缜密，连忙从小太监手中接过诏书，小声道，“就这样吧，权当是念完了。我们不会说出去，主子也不会。” 初雪说得不错，此时此刻的凌倩依，恐怕能抱着这大木头盒子睡过去。

　　“这东西……有人会用吗？” 凌倩依突然抬头。
　　“皇上嘱咐过，过几日会有一个西洋人来教娘娘使用。” 小太监客气道。
　　凌倩依略一点头，又扫了扫地上的十余只木箱，“好了，皇上的赏赐我收到了，公公就先请回吧。”
　　小太监乐得主子放话，见了礼便招呼着兄弟们撤出了宜秀宫。

　　这时，初雪、初雨也好奇地为了上来，疑惑地绕着照相机看来看去。
　　“主子，这是什么东西啊？” 初雪问。
　　凌倩依微微一笑，“这东西可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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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成功住进大别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