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延宫秘闻》夜度孤云

30、第 30 章

　　凌倩依原以为万安澜整完在房中生闷气，怎么也没想到他在画自己。蹲下拾起每一张画，竟没有一张其他内容。
　　凌倩依抬头看了眼万安澜，只见后者脑袋微侧，枕在手臂上。晨光熹微，他的脸也被趁得比平日清白了许多。

　　一肚子话，登时全部收了回去。凌倩依将一张张画纸摆回原处，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轻轻把门关上。与其撞见尴尬，不如当这一切都没发生。然而，见到了毕竟是见到了，那一页页画像，早已在凌倩依心中荡起层层涟漪。

　　辰时四刻，正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凌倩依正端着水盆准备往后院走，却见到万安澜站在门口。从昨日离开静延宫到现在，大半天过去了，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过。此刻相遇，凌倩依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传早膳吧。” 万安澜淡淡道，接着便转身回房，虚掩了门。

　　这还是凌倩依头一次在万安澜这里吃了闭门羹，本想着糊里糊涂地将这篇翻过，没成想万安澜却一个笑脸也没有。凌倩依不明白，这人明明整夜都想着自己，为何偏偏要冷言冷语？

　　早膳早已备好，夏天未过，并不需要回炉加热。如意端了托盘在前，凌倩依捧了一壶茶跟着她进了正殿。饭菜、热茶逐一置于八仙桌上，万安澜也不言语，径自坐在桌边，起筷开始用膳。凌倩依微微偏头看向书房，只见清晨还乱成一团的书桌此刻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纸墨笔砚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桌角。

　　“主子，昨夜可是没睡好？怎的脸色这么差？” 如意抱着托盘问道。自从那次主仆三人同桌用膳后，如意在万安澜面前便自在了不少，言语间也没了麻烦的礼数。

　　万安澜头也不抬，只顾喝汤，嘟囔道，“昨晚有只蚊子，吵得我睡不着。”
　　凌倩依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看向万安澜，而后者却好似瞧不见她一般，不与她对视。

　　“有蚊子？那今晚我帮您把纱帐安上……对了，如兰，你不是养了什么驱蚊草？分一盆到主子房间呗？”
　　前不久凌倩依偶然在后院发现了几株驱蚊草，便小心采了回来种在房中。效果不言而喻，不然如意也不会如此印象深刻。可还未等凌倩依应答，就听万安澜冷冷道，“不用了，那东西我闻不习惯。”

　　如意一脸茫然，这种草药自己也是头一次听说，万安澜又怎会知道它的味道？不过既然他这样说了，如意也不好多话，只“哦”了一声，便拉着凌倩依转身离开了房间。

　　“诶，你说主子今天怎么回事？对我们爱答不理的。” 回到偏房，如意将托盘随意丢在桌上，一屁股坐上了炕。
　　“我怎么知道……” 凌倩依也爬上炕，开始叠起那堆乱七八糟的被子。
　　如意眯起眼睛，若有所思，“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和皇上幽会，他生气了？”
　　凌倩依闻言，立刻停了手中的动作，厉声道，“什么幽会，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再说，皇上宣我是让我教他画画，没有别的意思。”
　　如意从未见过凌倩依如此严肃，立刻软了下来，“你急什么，我也就是跟你说说……就算皇上单纯学画，可也拦不住主子多想啊。你说是不是？”

　　这问题在凌倩依心中早已问过了百转千回，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如何犯得着这么生气？再说，是皇上召见自己，又不是自己往皇上身上贴。

　　俗话说，说曹操曹操到，到了凌倩依这儿，便成了想曹操曹操到。如意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一个尖细的声音喊道，“圣旨到！”

　　如意一个骨碌从炕上跳起，小跑着冲出房门，凌倩依紧随其后。到得院中，正巧见到万安澜也从正殿快步走出。二人延伸相交一瞬，万安澜便面无表情地别过头，不再看凌倩依。

　　“皇上有旨，命如兰姑娘今日午时到信德殿用膳，午后继续练习西洋画。” 宣旨完毕，太监停顿了半晌。地上三人磕头接旨，起身。
　　太监换回了平日讲话的声音，“如兰姑娘，差一刻午时，我会来接你过去。”
　　凌倩依福了福身道，“麻烦公公了。”

　　任务完成，太监离去。如意一路送他到静延宫门口，确认他远去才小跑着回到前院。本想着跟凌倩依抒发一下自己的激动之情，可却见小院内空无一人，那主仆二人好似凭空消失一般。

　　回到偏房，果然见凌倩依正坐在炕上，正在收拾这方才没有叠好的被子。
　　“如兰，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今天可不止是作画诶，和皇上用膳，估计我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如意羡慕得五体投地。
　　“用膳而已，也没什么稀奇的。” 凌倩依淡淡道。
　　如意瞪大了眼睛，完全不可思议，“怎么不稀奇？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会有无数次……说不定不久之后，你就成了主子呢！”

　　如意这番话虽夸张了些，却也说的是事实，不过她这话也只说对了一半。被皇上看上的女人，多半只有两个结果，要么飞黄腾达，要么香消玉殒。凌倩依只觉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抬到了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进退两难。而让她更苦恼的是，不论哪种结果，都将离万安澜越来越远。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方才宣旨的太监也准时出现在了静延宫门口。凌倩依在前院站了好久，都没等到万安澜出来送行。眼看时辰已到，便不得不启程向信德殿走去。

　　依旧是那个精致的小院，依旧是素色长袍的皇上，只不过院子中央，多了一张小巧的八仙桌。桌旁，两只雕花精美的红木圆凳分列两边。
　　太监将凌倩依送至皇上面前，便默默地退后离开。

　　“如兰姑娘今日有些不同。” 皇上笑眯眯地看着凌倩依。
　　凌倩依一怔，“有什么不同？”
　　“仿佛比昨日瘦了些，恐怕多半是饿的。” 皇上故作认真道。
　　这么冷的笑话也能讲出口，凌倩依心中腹诽。

　　“正好，来信德殿随意吃小食，吃饱了才有力气作画不是？如兰姑娘，请。” 皇上来到八仙桌边，右手伸出，微微颔首。
　　有了昨日的教训，凌倩依更加谨言慎行，低头道，“奴婢不敢越矩，还请皇上先入座。”

　　皇上哈哈一笑，“好，那就朕先坐。” 说着，皇上坐在对面的圆凳上，凌倩依这才缓缓坐下。

　　这小院看似清净，周围却不知隐藏了多少下人。二人屁股刚一着凳子，便有五名小太监鱼贯而入，每人手中拎了一红木食盒。只见他们一言不发，挨个将食盒中的菜品摆上桌，复又鱼贯而出，再次消失在了小院角落。

　　皇家吃食凌倩依曾略有研究，一顿饭吃五个菜，确实不算奢华。但眼前这些菜肴，个个色香味俱全，让人舍不得动筷。

　　“朕不知道如兰姑娘的口味，就随意让御膳房做了些。还请如兰姑娘不要拘谨。”
　　凌倩依点点头，缓缓拿起筷子搭在碗边，见皇上动筷才敢在面前的碗里挖几粒米饭放入口中。

　　“听说如兰姑娘小时候曾跟洋人学习，朕一直好奇，你是如何寻得这机缘的？” 皇上边吃着饭，边开始和凌倩依唠起了家常。
　　凌倩依放下筷子，坐直答道，“家父从官前，曾和西洋人做些小生意。所以奴婢小时候，时常能与洋人接触。”
　　皇上笑了笑，“原来是这样。不过依朕看，如兰姑娘也是聪慧过常人，不然仅仅接触，又怎能学得这许多本事？”
　　骑自行车，画抽象画……这些现代人必备技能，到了这里却成了稀奇事，凌倩依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皇上折煞奴婢了，奴婢只是会一些小伎俩，难等大雅之堂。” 凌倩依头麦得更低。
　　皇上笑着摇头，“如兰姑娘，朕说过了，不必那么拘谨。来，边吃边说，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凌倩依点点头，低声谢恩后，再次拿起了筷子。

　　“如兰姑娘既然和西洋人相熟，可会说他们的西洋话？” 皇上的声音继续传来，一个问题接着另一个问题，也不知是真的好奇，还是不想让这顿饭太过尴尬。
　　“回皇上，奴婢讲得不好。” 凌倩依的英语，勉强过了四级，如此回答倒也诚实。
　　皇上一听，言语中抑制不住地惊喜，“那太好了！这西洋话朕早就想学了，日后还请如兰姑娘教教朕。”

　　日后？凌倩依不敢想。刚要开口，却见面前的碗中多了一只完整的去了壳的大虾。凌倩依猛然抬头，只见皇上正拿了旁边的方巾擦手，碗边零零散散地堆了些虾壳。
　　“皇上如此恩惠，奴婢不敢受。” 凌倩依忽然站起身，冲着皇上跪了下去。皇上亲自为一个宫女剥虾，莫说太过离谱，就连剧本也不敢这么写。

　　“朕喜欢，你就受着。”
　　凌倩依依旧贵着，不敢起身。
　　“如兰姑娘，快起来。你若再不坐回去好好用膳，真便给你定个故意抗旨之罪。”

　　凌倩依抬头看看皇上，只见那人关切地冲自己点点头。话语虽狠，但那表情却一点也不生气。

　　坐回座位，凌倩依夹起那枚虾肉送入口中。这虾鲜嫩甜美，就连凌倩依这个外行也吃得出是上品。
　　“怎么样？这虾好吃吗？”
　　凌倩依点点头。
　　皇上见凌倩依肯定，登时心情愉悦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这虾是昨日从东海打捞上来的，用了几匹快马日夜兼程，今早刚刚运到宫中。整个京城，就算去了那间最有名的贵宾楼，恐怕你也吃不到这样的鲜味。”
　　“谢皇上。” 除了谢恩，凌倩依也不知该说什么旁的。

　　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待用膳完毕，太监们再次出现收拾了碗筷。
　　“皇上，茶点需要现在上吗？” 为首的一名太监躬身道。
　　皇上摆摆手，“不用。你们先都下去吧，不用在这守着。半个时辰之后再回来。” 几名太监应声而去。

　　凌倩依与皇上二人坐在空荡荡的八仙桌两旁，半晌无人说话。皇上专注地看着凌倩依，凌倩依却盯着桌面上的道道木纹。
　　忽然间，皇上柔声开口，仅一句话便吓得凌倩依浑身一哆嗦。
　　“如兰姑娘，你可愿意搬出静延宫，来做朕的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