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延宫秘闻》夜度孤云

22、第 22 章

　　晚饭后，天色渐浓，如意一趟趟出入静延宫正殿，忙着收拾碗筷；而凌倩依则端了一盏小油灯，一手放在前方挡风，正要放在他床头。

　　“兰姐姐，多点两盏灯吧，放这边。” 万安澜指了指书桌。
　　“这么晚了，还要看书吗？” 凌倩依有些诧异。
　　万安澜惭愧地苦笑，“不是看书，是抄书。第一日诵经，我弄丢了经书，被父皇罚了抄书三日。”

　　凌倩依一听这话，心里开始打鼓，手上的油灯一歪，差点将书桌点着。幸亏万安澜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不至于火烧静延宫。
　　“兰姐姐，别慌，只是抄书而已。” 万安澜柔声道。

　　抄书虽不算什么狠辣的刑罚，可有凌倩依这根金手指保驾护航，万安澜既已逃过切磋受伤这一劫，照理说应该顺利通关才对。丢失经书，不像万安澜的作风。
　　凌倩依勉强平了心绪，“弄丢了经书？怎么回事？”
　　万安澜将前因后果跟凌倩依复述了一次，却没提及四皇子与自己的两次密谈。

　　凌倩依低头思忖，万安澜并不是粗心大意之人，经书不见绝非偶然。这朝廷中想置他于死地的除了二皇子，凌倩依倒也想不出别人。
　　“依你看，丢经书这件事，是有人搞鬼还是被人无意间拿错？” 凌倩依心中对二皇子一千一万个怀疑，却还是不敢直说，只试探地问。
　　“整个大殿除了父皇就兄弟们，连延参法师都不在殿内，想来应是……” 万安澜话说一半，就见如意进了门。

　　如意本准备和万安澜问安，然后和凌倩依回去休息。可没想到刚一进门，就见到屋内大亮，他们二人神情严肃地正谈些什么，显然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主子还不休息啊？” 如意问。
　　万安澜苦笑，“父皇罚我抄书三日。”
　　如意不明所以，刚要开口问，便被凌倩依抢了话头，“我在这儿伺候主子，你先去休息吧。”
　　一听这话，万安澜忙道，“兰姐姐，我不用人伺候，你也回去休息吧。”
　　凌倩依摇头道，“这像什么话，主子身边没个人怎么行。”
　　“对，主子挨罚，我们做下人的也不能踏踏实实地睡了。我也来，跟你一块儿伺候主子。” 说罢，如意痛快地挽了袖子。不知怎的，今日的如意仿佛兴奋得过了头，不管主仆之嫌，也不顾其余二人的暧昧，甘愿不睡觉来做这个“电灯泡”。

　　既然如意兴致高涨，凌倩依也不想泼她冷水。见万安澜点头默许，便开始和如意一起帮万安澜铺纸研磨。

　　亥时三刻，明月高悬，整个皇宫都如浸了墨一般，黑得只剩轮廓。未有西北角的静延宫，灯火通明。
　　凌倩依与如意一左一右，分立在万安澜身后，不时地给油灯添油，往茶杯里加水。
　　若在往常，万安澜是断然不舍得两位姐姐这么枯站一夜的。但今日万安澜抄得认真，似入无人之境，也并未觉得尴尬。一份经书抄完，万安澜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见一双手进入视线，正往茶杯中蓄水，这才意识到身后的二人。

　　“如意，辛苦了，你……” 万安澜刚一转身，只见如意躬了身，两道暗红从鼻孔中缓缓流了下来。
　　“主子？” 如意见万安澜盯着自己，不禁有些不安，全然不知自己什么样子。
　　凌倩依闻言也转过头来，见如意两道鼻血就要淌进嘴里，赶忙掏出手帕，一下子糊在了如意鼻子上。
　　“好端端的，怎么流鼻血了……” 万安澜十分关切。
　　“我，我也不知道……” 如意支支吾吾，仰头捏着鼻子话也说不清，忽又想起什么，“可能……可能是龙眼吃多了……”
　　凌倩依愣了一下，随即强忍了笑道，“快去洗洗吧，记得用凉水，别用热水！”
　　在凌倩依的推搡下，如意大步出了门。

　　凌倩依站在门口，目送如意远去。皎洁的月光映得她整个脸发亮，透着一股清纯。
　　她似是还在回味如意的窘相，转头看向万安澜，脸上依旧挂了笑意。可后者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双目深沉。

　　到现在，凌倩依还是不能习惯万安澜这般深情凝视。她轻咳两下，默默走到书桌旁，给那盏几乎装满油的油灯又添了几滴。
　　“主子抄得如何？” “兰姐姐，累不累？”
　　几乎同时，两句话同时出口。凌倩依扬了扬眉，示意万安澜先说，万安澜则羞赧地笑了笑，“这甘霖经看着枯燥，可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如此一抄，却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那就好。” 凌倩依添完油，又绕到另一边去拿茶壶。
　　“兰姐姐，累不累？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可以的，不用服侍。” 万安澜从凌倩依手中拿过茶壶，从手边架子上拿了一只干净茶杯，斟了一杯茶递给凌倩依。
　　凌倩依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四溢，干涸的喉咙仿佛瞬间回复了生机。方才在万安澜身后站了半个多时辰，为了不打扰他抄书，一口水也没喝上。若说不累是不可能的，此时的她早已浑身酸痛、脚底发麻。可不知为什么，万安澜抄书的样子在她眼里却有些迷人，竟让她舍不得离开。
　　“不累，主子不用管我。” 凌倩依淡淡道。

　　万安澜倒也不多劝，将自己的那张红木圈椅放在凌倩依身后，随即又从八仙桌旁边搬了个圆凳放在书桌前，“兰姐姐坐会儿吧，累了就回去休息。”
　　凌倩依倒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直接瘫到了靠背上。视线扫过身旁书架，只见一本《无涯集》被随手放在最方便拿的地方。
　　一刹那，凌倩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坐直了身子，神色有些慌乱，“你是不是喜欢吴应之？”

　　万安澜正专心研着磨，有些惊讶地抬头，“是啊，兰姐姐怎么连这都知道？”
　　“哦，我看到这边有他的诗集嘛，猜的。” 凌倩依指了指身边那本《无涯集》。
　　万安澜拿起书册，随意翻了翻，满脸尽是欣赏之色，“是啊，我从五岁起就读应之先生的诗，临摹他的画。如果有机会出宫去江南走走，定要去他府上会一会。”

　　果然，万安澜是痴迷吴应之的。
　　凌倩依知道这些，当然不是猜的。方才见到吴应之的诗集，凌倩依才猛然想起，剧本中万安澜的第二劫，正与这位诗人画家有关。

　　求雨诵经之后不久，待万安澜养好刑伤，二皇子便差人送来一副吴应之的图，万安澜自然爱不释手。可没想到几天后，皇上听说了此事，便命令二皇子万安杰带自己去到静延宫欣赏这幅名作。
　　皇上驾临静延宫，本是难得的喜事，可万万没想到，当他拿出那副珍藏的叠翠图时，却发现不知怎的，画面正中，被染了一大块油污。圣上大怒，断了万安澜一周的伙食。

　　凌倩依兀自懊恼，刚刚成功躲过一劫，竟被窃喜冲昏了头脑。下一个难关迫在眉睫，眼下必须想出一个解决办法。

　　“这吴应之的画，真有这么珍贵？” 凌倩依问。
　　“值多少银子我不敢说，至少在我看来，每一张都是弥足珍贵的。” 万安澜认真回答，无半点说笑之色。
　　凌倩依沉默半晌，突然转了话题，“对了，刚刚话没说完。前两日你的经书遗失，你有没有猜测是谁搞的鬼？”
　　“兰姐姐还请宽心，我一个被废的皇子，就算陷害，也害不到我头上。”
　　“那可不好说，这人心深似海，保不齐谁打了坏主意。”
　　“兰姐姐可有怀疑对象？”
　　“那倒没有，”明明心中早已认定丢经书这事和二皇子拖不了干系，但凌倩依无凭无据，总也不好直说，“总之你小心点，以后别人给你什么宝贝，别轻易收下，说不定是陷阱。” 凌倩依身子向前探了探，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万安澜勾了勾嘴角，双臂交叉架在膝盖上，也向凌倩依的方向探过身去，压低了声音幽幽道，“兰姐姐，你是不是真懂通灵之术，能预料到将来之事？”

　　此时，二人鼻尖之容得下一盏小茶杯，一呼一吸之间，能感受到对方炙热的气息。凌倩依受不了，一颗心跳得飞快，万安澜语音刚落，她就略显窘迫地靠回了椅背，假笑了下故作轻松道，“怎么可能，我也就是提醒你罢了。”
　　万安澜低头笑了笑，“兰姐姐不用担心我，在这静延宫被囚禁这些年，若我当真那么傻，恐怕早就消失在宫中了。”
　　万安澜说得自信，凌倩依心中却忍不住吐槽：若不是自己穿越过来，他还不得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不多说了，反正别人送的东西，不要轻易收下。”
　　“兰姐姐，究竟是为何？人家一番心意，不收不太好吧……”

　　一番好言相劝，万安澜却依旧是一番玩乐态度；皇上不急太监急，凌倩依还是没忍住火，突然高声道，“别人送东西，别轻易接，行还是不行！”
　　万安澜明显被这一声吼吓到了，浑身凝固了半晌，才认真点头道，“好，全听兰姐姐的。”

　　“那个……” 如意试探的声音传来，二人几乎同时转头，之间如意呆立在门口，鼻子上插了一小块破布。
　　凌倩依与万安澜对视一眼，方才讨论得太过激烈，二人均不知如意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若刚刚那番莫名其妙的争吵当真被如意听到……
　　万安澜轻咳一声，“如意，鼻子还流血吗？”
　　“好多了，主子不用挂念。” 如意瞬间恢复了以往傻丫头的形象。
　　见如意未提方才的尴尬，万安澜心中也舒坦不少，“要不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抄书可以的。”
　　如意抢先道，“我们不累，可以伺候您。”
　　“流鼻血可大可小，我看你还是早些睡吧，我跟你一起回去。” 说着，凌倩依推搡着如意就要走。刚刚和万安澜较劲草草收尾，若是再待下去，凌倩依真不知又会闹出什么笑话。

　　如意自是不明白凌倩依心中小九九，尽管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被凌倩依推出了主殿大门。
　　看着两个姑娘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万安澜无奈地摇摇头，舒展了下筋骨，提笔蘸了墨，又开始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挥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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