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延宫秘闻》夜度孤云

2、第 2 章

　　穿越这种事，对于初中便开始混迹晋江的凌倩依来说一点也不陌生。拥有金手指，开挂，入主后宫，走上人生巅峰……小说中的女主大致都是这么个套路。可她自己呢？穿成了宫女不说，还是那种片尾演员表中都不会出现的小角色；穿成小人物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一个出场不到五集便领了盒饭的倒霉孩子。因为对六皇子照顾不周导致他活活病死，静延宫的宫女在万安澜死后不久便全部被斩首。

　　一想到这，凌倩依便不寒而栗。

　　“兰姐姐？兰姐姐？”

　　待凌倩依回过神来，万安澜已放下笔，手中拿了块墨条正准备研墨。

　　“六……六皇子？六殿下？” 凌倩依嗫嚅着，不知唤他什么好。

　　万安澜却未察觉任何一样，声音依旧那么温和，“兰姐姐，麻烦帮忙把衣服放进衣柜。”

　　“哦，哦……”

　　凌倩依魂不守舍地抱着衣服向东次间走去。这一切来得太快，直至现在凌倩依还未能接受自己“兰姐姐”这个身份。

　　锁好柜门，转身之际，凌倩依不禁被台几上铜镜中的自己惊到了。只见镜中人肤如凝脂、双目清明，没有一丝鱼尾纹，也没有圈圈熊猫眼，活脱脱一个清秀的小姑娘。

　　凌倩依知道，这是七年前的自己，是那个还未被影视行业摧残的少女。既然二十二岁的程南已化作十五岁的万安澜，那么二十七岁的自己当然也变为了二十岁的样子。

　　梦想这东西害人不浅，当初一句“执着追梦”让她放弃了重点学府，一头扎进电影世界，一扎就是七年。到头来除了日渐衰老的面容，一无所获。

　　望着镜中那张眉目清秀的脸，凌倩依感慨万分。整日忙碌与各个片场的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青春重现。

　　“兰姐姐是在照镜子吗？” 不知何时，万安澜站到了凌倩依身后，也在望着镜子中的她。

　　凌倩依窘迫地摆摆手，“没有，我照镜子干嘛。” 说着，越过万安澜，径直向门外走去。她需要时间独处，以安抚这颗因为突然穿越而受惊过度的心。

　　“兰姐姐生得好看，我一早说过的。” 身后，传来万安澜的声音。

　　凌倩依猛地转头，“你什么时候说过？” 生活中，她与程南虽姐弟情深，但每次见面都免不了斗嘴。嘲讽是程南的强项，这种由衷的赞扬决计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显然，凌倩依还是把万安澜当做了程南。

　　况且，剧组用人一向毫无怜惜，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畜生用，任凌倩依生得如何清秀，也架不住整日灰头土脸，这些年来从未有人说过她美。

　　万安澜稍稍一愣，“我第一次见到兰姐姐，便是这样说的。”

　　此刻，凌倩依也察觉了自己唐突，不由得脸上一红。正要转身离开，便听院门外一个尖细的声音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凌倩依与万安澜对视一眼，只见后者表情严肃，向静延宫门口走去。凌倩依心中简直百爪挠心，穿越第一天就让她遇上这么个大人物。作为一个宫女不懂宫中规矩，就算不株连九族也得落个斩首示众的下场。现下去向万安澜求助已是不及，那个如意也不知跑哪去了，凌倩依环视了四周，确认没有地缝可钻，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万安澜身后。

　　“恭请母后圣安。” 万安澜撩起前襟，半跪于地下。

　　凌倩依也模仿剧中宫女的样子，双膝跪地，将头深深埋于双手中间，“恭请皇后娘娘圣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说实话，凌倩依也不知道古代宫廷究竟如何行礼，总之电视剧这么拍的，她就只能照做。

　　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半晌后只听皇后温和道：“快起来吧，身子不好就别跪了。” 凌倩依这才松了口气，这一关总算顺利过去了。看来这宫中规矩也都与剧本设定无异，凌倩依稍稍放了心。

　　“安澜，最近身子好些吗？最近暑热，我命人做了些绿豆糕给你，帮你消消暑。”

　　“烦劳母后挂念，安澜没事。今日日头太大，还请母后进屋坐。” 说罢，万安澜将皇后让进了正殿。

　　凌倩依与一众宫女跟在后面，余光不时瞥向皇后。那皇后长了一张马脸，双眼细长，远不如《漱玉传》中皇后的演员精致。凌倩依心下了然，看来只有穿越之人才能保持原来的样貌……可万安澜又是怎么回事？莫非他是穿越而来的程南，在跟自己开玩笑？疑惑丛生，却只有等皇后离开后才能找万安澜求证。

　　皇后本是二皇子的生母，与六皇子万安澜并不相熟，不知为何今日特地来给万安澜送吃食，万安澜心中也犯嘀咕。两人说笑了一刻钟后，皇后竟要留下来陪他用膳。这冷宫的膳食自是不比皇后的规制，万安澜几番婉拒都压不住皇后的兴致，只得从命。好在皇后已经用过午膳，现下只是坐在桌旁边喝茶，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和万安澜谈话。

　　膳食被太监端上桌，除去一小盘番茄炒蛋和几根明显炒老的绿叶菜，就只有一碗干硬的白米饭。凌倩依自忖这午膳连剧组盒饭都不如，也是可怜了这位六皇子，命不久矣，还要过这种苦日子。

　　见万安澜细嚼慢咽吃得斯文，皇后亲自拈了块绿豆糕放到他碗中，“别光顾着吃菜，尝尝这绿豆糕，我专门请稻香楼的厨子做的。”

　　皇后这一举可让万安澜受宠若惊，当即咬了一大口绿豆糕和着嘴中那块番茄咽了下去，末尾还不忘道一句“多谢母后。”

　　他们“母子二人”其乐融融，一旁的凌倩依却看着心急。从小奶奶就跟她说过，绿豆不可与番茄同吃，伤元气。这万安澜看起来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再这么一吃岂不是雪上加霜？凌倩依与万安澜本非亲非故，但一见他那张程南的娃娃脸，凌倩依就情不自禁地想帮他。这绿豆糕是皇后送来的，食物相克之理自是不能明说，凌倩依只好另寻他法。

　　整个静延宫正殿除了碗筷相撞之声，便是皇后与万安澜的低声细语。突然间，一阵悲戚的啜泣打破宁静。皇后与万安澜双双回头，只见凌倩依正哭得梨花带雨，脏手在脸上乱摸一气，泪痕斑斑驳驳。

　　皇后从未见过宫女如此失礼，惊诧得举个手说不出一个字。身后的宫女倒是会识人眼色，冲凌倩依怒道，“你懂不懂规矩，主子正在用膳，那容得了你如此放肆！”

　　凌倩依依旧大哭不止，万安澜忍不住开了口，“兰姐姐这是怎么了？”

　　凌倩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我，我想我奶奶了……我小，小时候，奶奶经常，经常给我做这绿豆糕……”

　　皇后一脸不悦，万安澜却笑了，“兰姐姐别哭，我分你一些就是。”

　　皇后当即打断，“安澜，今日我带来的绿豆糕，是给你补身子用的，哪能随便赏给宫女？况且这宫女太不懂规矩，我进宫二十余年，还从未见过这么放肆的下人。彩碧，把她拉出去，掌嘴五十。”

　　那名唤作彩碧的宫女应了声“是”，上来就要拉凌倩依胳膊。

　　凌倩依也傻了眼，自己不就是哭了一鼻子，怎么转眼就要挨罚了？脑子里正盘算着怎么找机会逃脱，手腕却被一只微凉消瘦的大手紧紧握住。

　　“且慢！” 万安澜站在凌倩依身前，手上一用力，便帮她挣脱了彩碧的禁锢。那彩碧不敢与六皇子争辩，只得松了手，转头看向皇后。

　　“母后，这位兰姐姐一直照顾儿臣的起居，打伤了怕是有所不便。这些绿豆糕我不赏她了，还请母后开恩。” 万安澜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手也从未松开。凌倩依站在他身后，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钻进鼻子，心里顿时倍感安宁。

　　皇后本也无意与一个宫女计较，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好吧，今日就饶了她。安澜，快坐回来，趁热把饭吃了。”

　　万安澜闻言，转头对凌倩依低语道，“你先出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说罢，手中又用力捏了捏，似是在安慰。

　　虽然被赶了出来，凌倩依却一点也不失落。她知道万安澜是在保护自己，同时也为他这顿午膳担心。她皱个眉头，轻咬嘴唇，悬着一颗心晃到后院，只见荒芜的草丛中突兀地摆了只旧竹筐。走近一看，一只半大的小猫正在四仰八叉地睡觉，不时传出一阵呼噜声。

　　这只猫全身黄白相间，唯有鼻尖一点黑。凌倩依一下子便认出，这是万安澜收养的“蝶恋花”！

　　《漱玉传》中，孤独的六皇子万安澜对这只猫极其宠爱，这猫也似知道报恩。万安澜死后灵前鲜有人过问，只有这只“蝶恋花”朝夕相伴。当时拍这场戏，凌倩依可是为了控制这只猫演员头大了三天，甚至还在心中将编剧咒骂了一通。如今再见“蝶恋花”，凌倩依却是除了惊便是喜，当即心生一计，一把将“蝶恋花”抱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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