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延宫秘闻》夜度孤云

15、第 15 章

　　无人的甬道上，凌倩依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心中的焦虑是复杂的，凌倩依只觉得体内的五脏六腑仿佛掉了个。她担心计策被彩碧抓包，更担心万安澜真的病了；她怕见到做着鬼脸自诩聪明的万安澜，也怕见到那个面色苍白虚弱不堪的万安澜……

　　“你慢点，慢点！” 彩碧在凌倩依身后跟得辛苦，上气不接下气。
　　凌倩依却充耳不闻，径自向前走。

　　终于，破败但熟悉的静延宫就在眼前。
　　进了大门，远中空无一人，夕阳下凄凉得很。正殿木门紧闭，凌倩依刚想冲进去一探究竟，下一刻却又收住了脚步。
　　“你们主子不是病得厉害吗，怎么不进去？” 彩碧跟了上来，见凌倩依犹豫，内心“捉奸在床”的欲望便蠢蠢欲动。

　　还未等凌倩依答话，只见正殿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个小缝，如意探了半个头出来。见到凌倩依，立刻向她招手。
　　“如兰，你可算回来了。主子又不舒服了，等你针灸呢。” 如意的着急溢于言表，到让凌倩依有那么片刻的恍惚，几乎要怀疑自己失了忆或穿越到了什么未知时空。

　　前有状况未知的万安澜，后有虎视眈眈的彩碧，凌倩依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只好跟着如意进了万安澜的房间。

　　敷一见到万安澜，凌倩依着实吓了一跳。那个面容秀气的男孩子，此刻正无力地侧躺在床上，被棉被捂得严严实实；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珠，若有若无的咳嗽声不时从喉间溢出。莫非万安澜真的病了？凌倩依十分迫切地想向如意求证，可无奈被彩碧目不转睛地盯着，无数个问题最终化为一个眼神。

　　好在如意还算精明，很快便会了凌倩依的意，“你走之后不久，主子就浑身不舒服，和往常一样。我想起你家的祖传针灸对主子这病很管用，便差了徐公公去找你。”
　　“针灸……” 凌倩依这两个字说得模棱两可，语气介于陈述与疑问之间。
　　如意倒是毫不犹豫，一把从桌上抄起一只一拃长的牛皮卷，摊开在凌倩依面前，只见那片牛皮上整齐地插了大大小小十根银针，“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快！” 说着，如意用下巴指了指床上的万安澜。

　　凌倩依接过牛皮卷，手抑制不住地有些颤抖。疯了，都疯了。不是如意疯了，便是自己傻了。作为一个纯文科生，凌倩依对中医可谓是一窍不通。除了眼保健操里提到的那几个穴位，其他一概不知。可当下前有如意，后有彩碧，凌倩依简直觉得自己是被挂上炉架的烤鸭，早已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端着那一把银针，来到万安澜床边，如意适时地摆了个板凳在她身后。只见万安澜微微睁了眼，神色黯淡，轻眨了几下便又无力地闭上。

　　凌倩依目光在那排银针上左右扫两个来回，最终抽出一根半长不短的捏在右手拇指和食指中间，左手将棉被掀开一角，拉出万安澜手腕。手指触及之处，能感到万安澜皮肤的炙热。

　　凌倩依再不懂中医，针灸不能随便乱扎也是知道的，一旦有闪失，轻则瘫痪，重则丧命。她端详了半晌，挑了万安澜小臂一块肌肉集中的地方，将针轻轻刺入了皮肤。凌倩依不敢用力，针入皮肤不到半寸便停了手，银针立在万安澜手臂上微晃了几下。

　　凌倩依看向万安澜，后者除了轻咳了几下，并无异样。一针无事，凌倩依胆子也大了不少。随即又取出一根银针，如法炮制。

　　五根针齐齐立在万安澜小臂上，乍一看倒与老中医手法别无二样。这时，万安澜眉头散开，幽幽醒转。见凌倩依坐在身旁，轻声道了句，“多谢兰姐姐。”
　　凌倩依方才一通乱扎也紧张得满头是汗，此时终于送了口气，一边用袖子擦着汗，一边摇头。
　　如意见万安澜醒来，兴奋得毫不掩饰，右手直拍胸脯，“谢天谢地，主子终于醒了。”

　　万安澜冲她笑笑，复又转头看向彩碧，略微有些惊讶，“彩碧也在啊？“

　　万安澜醒转，“如兰”舒心，如意开心，此时此刻，最尴尬的当属彩碧了。原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跟来静延宫，但现在小计谋落空，眼见人家主仆三人“其乐融融”，自己便显得多余得很。

　　“皇后娘娘差我来瞧瞧六殿下，看有什么需要的。” 彩碧说得有些干涩。

　　听到“皇后娘娘”几个字，万安澜挣扎起身，许是“大病初愈”后全身无力，最终还是半爬在了床上，“多谢母后关心，静延宫什么也不缺，还请母后不要挂念。” 万安澜这番话说得有气无力。

　　彩碧点点头，“既然六殿下好转了，我也不打扰您休息了，皇后娘娘还在等我回话。奴婢先行告退。”
　　“我送你出去。” 如意抢道。她原本与彩碧并不相熟，今日却热情得有些过分。
　　如意将彩碧送到静延宫门口，直到彩碧消失在甬道尽头，才半掩了大门，返回正殿。

　　见如意回来，凌倩依满肚子疑问刚要开口，就听如意兴奋地大声道，“刚才吓死我了！没想到这招真能把那彩碧糊弄过去。”
　　凌倩依听闻，不用知道细节，也了解了大概。八成是张姐提前报了信，万安澜和如意便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戏，还把自己这个不知情的拉了进去。若说当下心情，没人比凌倩依复杂。她转头看向万安澜，之见万安澜依旧闭着眼，仿佛并未醒来。

　　“主子，主子？” 凌倩依拍拍万安澜露在外面的手臂，床上之人却一动不动。这时，如意也心道不好，扑到床前，用力摇晃万安澜，大喊着“主子”，可万安澜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怎么回事……主子是装病的啊，方才还好好的……” 如意有些后怕，声音都有些发颤。跟着万安澜一起欺上瞒下，若被发现那可是掉脑袋的罪名。
　　“不会是……我刚刚这几针扎错了？” 凌倩依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拔下那五根针随手仍在地上，伸手用力拍万安澜的面颊，“万安澜，万安澜！”

　　直呼主子姓名，这在宫中可算一大禁忌。如意瞪着眼睛长大了嘴，不可思议地盯着凌倩依。此时此刻，凌倩依可管不了那么多，只道了一句“我去找太医”，转身便往门外奔。

　　看了无数宫斗剧，凌倩依却完全不清楚太医到底从何而来。往往一句“宣太医”，身着大臣服饰老大夫便会自动出现。皇宫那么大，莫说一个宫女不可以四处乱跑，就算不被人发现，她也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找。可她不能坐以待毙，万安澜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总能让她想起《漱玉传》中他口吐鲜血的惨状，心也不由得揪在了一起。

　　但还未等凌倩依跑出正殿，身后一声“兰姐姐”生生止住了她的步伐。回头只见万安澜一骨碌坐了起来，温润地笑着，完全不似病人。
　　“你……” 凌倩依彻底懵了。
　　“主子……你好了？” 如意显然也受惊不浅。
　　万安澜有些不好意思道，“兰姐姐，我没事，方才是逗你的。”

　　凌倩依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被捉弄了，亏她还为他着急担心。怒气一上来，压也压不住。凌倩依不顾一旁的如意，三两步上前扬手就要拍下去。可余光瞥见万安澜布满红斑的手臂，一巴掌怎么也落不下去。同时也瞬间清醒，面前这人是万安澜，不是程南。

　　半空中的手尴尬地放下，凌倩依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低头看向万安澜青一块红一块的小臂。万安澜注意到凌倩依的目光，随即笑道，“兰姐姐扎得轻，一点也不疼。” 说着，万安澜放下袖子。

　　银针再细也是针，针扎进肉里，哪有不疼的道理？凌倩依心疼得很，憋着嘴沉默了半晌，转身离开。
　　“兰姐姐你做什么？”
　　凌倩依不答，径直走向对面的书房，对于万安澜的问话睬也不睬。打开书柜最下层的柜门，凌倩依伸手向里一掏，转眼间手中便多了个几寸高的小泥坛，坛口塞着一块木塞，酒香四溢。

　　看清凌倩依手中是何物，万安澜大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如意手疾眼快服了一把。
　　“兰姐姐，你怎么……”

　　万安澜私藏的高粱酒，普通宫女自是无从知晓。可凌倩依毕竟是《漱玉传》的导演，万安澜偶尔喝酒的习惯她知道也不足为奇。

　　凌倩依将酒倒入茶杯，坐回万安澜床边，一手拉过他手臂，麻利地将袖子撸了上去，那块略显斑驳的皮肤惨兮兮地展现在眼前。
　　“那个针也不知道干不干净，我用这酒给你消消毒。有点疼，你忍着点。” 凌倩依语气平淡，不怒不喜，看不出情绪。

　　“消消毒？” 万安澜满脸不解，一旁的如意也疑惑地看着凌倩依。
　　然而还未等万安澜开口细问，他就被手臂上突如其来的疼痛激得倒吸了口冷气，所有话语都在瞬间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