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故犯》夏∮雪

16、十五、谈心

　　殷小星的闹腾众所周知，所以一旦战争爆发，她就成了众矢之的。
　　轮不到刘子坤亲自出手，殷韵走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回了她一个耳光。
　　“回房去。”她命令道。
　　殷小星冷笑一声，快步奔回了自己的房间。
　　纪兰兰忙不迭地替她致歉：“不好意思。”
　　刘子坤扯了扯嘴角：“她这个火爆性子，迟早会吃亏。”
　　“可不是，”温俊华担忧地追望着殷小星离去的背影，“说了多少次都没有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刘子坤拍拍他肩膀：“好好管教你的女人。”
　　温俊华苦笑：“谁管教谁，还不好说。”

　　纪晖要离场，秦剑率先一步抓住他。
　　“等等！”
　　纪晖望着这不属于他的热闹的宴会，身边擦肩而过的达官贵人他不认识，他们所谈论的股票期货他也没兴趣。他实在不明白，这真的是所谓的纪晖的生日宴吗？不过他倒是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他的母亲至死都不肯随着纪君华闯荡商海。
　　这里的空气太浑浊，不益于身心发展。
　　秦剑拉着他，小声地提醒道：“我觉得陈绍言最近太安分了一些。S也有暗示。下周你们同FB有场比赛，我建议你不要参加。”
　　纪晖道：“S为了你把她哥哥卖了一回，这次回国，她还打算再卖一回？”
　　秦剑笑得有些尴尬：“这个不好说，不过通常情况下，是没有人会做亏本买卖的。”
　　纪晖望着他，淡漠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疑惑。
　　秦剑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不管怎么说，我们几个，都不想再失去你第二次。”
　　纪晖汗颜：“我有那么没用吗？”
　　秦剑摇头：“起码，当初我把你从人堆里扛出来的时候，我们几个都是恨铁不成钢，巴不得你再回娘胎一次修成武林高手。我想，大夫也有提醒过你，如果再断那么多根骨头，这辈子你都没法继续你的篮球事业了。”
　　纪晖轻轻一笑，感激地：“我没事，真的。我和他们划清了界限。”
　　秦剑不以为然：“陈绍言可不是什么君子。我可不认识他，我也吃不准他。纪晖你该了解我，我从来不会为一个不确定的对象冒险。”
　　纪晖想了想，道：“既然他非要找上门，我也只能奉陪到底。”说罢，不等秦剑再三阻拦，他大步流星地退出了这场名义上的生日宴。

　　殷小星窝在房间里数星星看月亮。
　　月光淡薄，像歌里唱的，清明而通透地照亮了人的内心。
　　殷小星摸摸心口，不明白其中究竟藏匿了些什么不可直言的情绪。
　　爸爸过世以后，她曾一度自闭。
　　久而久之，她也逐步习惯了她的世界无人问津。
　　然，母亲再婚，再婚的男人温文尔雅，有着君子的度量和胸襟，却没有亲和力。
　　表姐纪兰兰是陪伴她时间最久、最长的人。
　　她像一潭碧水，愈发衬得自己的火爆与激烈。
　　殷小星想，唔，我不能变得安静，不是因为我没有做淑女的潜质，而是我的世界一旦沉默下来，我就容易想起那些哽咽在心口的哀伤。

　　殷韵打开女儿房门，很意外看到的不是一片狼藉——事实上，每次殷小星发火，都会把房间弄得一团糟。她卷曲着膝盖坐在窗台上，月光映着她的侧脸，面容沉静。
　　“星儿。”殷韵惊讶于自己脱口的温柔语调。
　　她本是来责问殷小星方才的失礼行为，这会看到她，竟然吐不出只字片语的斥责。
　　殷小星闻言，从窗台上掉了下去。

　　“痛！”
　　殷韵给她手肘上抹碘酒，痛得她龇牙咧嘴。
　　“知道痛就好，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学乖。”她不忘教育道。
　　殷小星眨眨眼，不明就里：“我又做错了什么吗？”哦对，她忽然想起，刚才众目睽睽之下，挨了母亲一个结实的耳光。
　　殷韵沉下脸：“我知道你不喜欢纪晖，包括他的朋友。但是起码，你该给予他们尊重。我不想在纪家的晚宴上，让别人笑话我的女儿没有家教。”
　　殷小星怔忪。
　　许久，她讪讪道：“我那么做，你为什么不问一下原因？”
　　殷韵显然对这个并不感兴趣：“我只在乎你的作为，你的所言所行。殷小星，你是我的女儿，虽然我平时对你关心不够，但是我没有在其他方面亏欠过你什么，我希望你成长成一个知书达理的女性，而不是一个终日里贪图玩乐的小女生。”
　　殷小星懂了，忽然莞尔：“我明白。你要的不是一个女儿，而是一个大家闺秀。”
　　殷韵蹙眉，每次同殷小星的谈心活动总会不了了之。不是她缺乏耐心继续说服女儿，就是被殷小星任性固执的话语气跑。
　　“星儿，如果你做不到我想要的，我不保证我不会采取一些你不喜欢的手段来改造你。”
　　殷小星觉得好笑：“是什么？囚禁我，调教我，还是制约我？妈妈，我已经上大学了，我的思想已经成形了，你无法改变我，明白吗？”
　　殷韵叹口气：“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对得起你的爸爸吗？”
　　殷小星一愣，手臂上的疼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些伤痛，即使亲密如母亲殷韵，也是没有资格剥开来审视的。
　　她从地毯上站起身，挥开殷韵涂抹碘酒的手，快步奔出了房门。

　　殷韵急忙追了出去。她教育殷小星，不是为了让她再度走入宴会闹场。
　　殷小星急匆匆地奔到楼梯口，不期然撞到了纪晖。
　　“你怎么了？”纪晖扶住了她，瞥见她手肘上的伤口。
　　殷小星深呼吸，回过头，迎向殷韵。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让你满意的。但是请不要每次拿我没有办法的时候，就提起爸爸，用爸爸的死来压制住我的情绪，我的愤怒。妈妈，他是我的父亲，不是你用来攻击女儿的武器。”
　　殷韵气红了眼，站在殷小星的面前，恨不得再一巴掌扇停了她的控诉。而纪晖冷清的目光投射而来，仿佛又无形地给予了她一种压力。执行母亲权力的压力。
　　殷小星咬了咬唇，随即苦笑：“好了，我不和你吵了。你是妈妈，我必须尊重你。如果你想要一个名媛淑女，行，我尽量去做给你看。”她松开了纪晖的手，奔下楼，把人堆里谈笑风生的温俊华给拉了出来。

　　隆重地介绍了自己的男友，并且稳妥又不失礼节地同刘子坤道了歉，惊得众人议论纷纷之余，殷小星站在楼下，挑衅地望着殷韵。
　　殷韵靠着丈夫的肩膀，已经气到没有言语。
　　纪君华安抚道：“好歹她也是证明给你看，她没有乱交男朋友。”
　　殷韵咬牙：“这些她明明可以私底下同我说的，何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纪君华无奈地：“你们母女一个比一个要强，她怎么可能会向你低头去解释这些？更何况，你们谁也没有给人台阶下，自然是没有办法平等合理地进行沟通了。”

　　晚宴结束以后，纪君华送了一张房契给纪晖作为生日礼物。
　　那是纪晖母亲以前的住宅，公司倒闭后，被抵押给了银行。
　　纪晖接过那张纸，谢都懒得道一声，走上了楼。
　　经过殷小星的房门，他看见里面七倒八落的柜子和满地的书册。殷小星站在倒塌了的书架上，拖着下颚，静静地撕碎手里的课本。借着月光，纪晖看清了那本书是这个学期的经济学概论。
　　惊讶于殷小星的破坏力，他不由微微驻足。
　　殷小星发现门缝里延伸而来的一长条影子，抬头，瞪着他：“看什么？”
　　“看你。”纪晖很直白。
　　“我很狼狈吧？”
　　“是有点。”
　　殷小星放下手里的课本，若有所思地打量他：“我原本以为，今天你才是最狼狈的。”这个所谓的生日宴会，说白了，也不过是纪君华网罗生意伙伴的一个借口。
　　纪晖点头：“我的自制力要比你好许多。”
　　殷小星一言不发地望着他。许久，她站起身，挪了挪僵硬了的膝盖和肩膀，走到他面前。
　　“生日快乐。”她说着，把头埋进他的胸口，安静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