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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番外：～年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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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夜晚，微弱的风打破了空气的平衡，划出数道音声。
“鬼出去！”
“鬼出去！”
“鬼出去！”
鸣弦仪式结束后，鬼怪被撒豆驱逐，伴随着矛与盾的互击声响起，人们一同齐力呼喊。
直到恶鬼尽都消失在殿门前，那负责携桃弓和桃杖绕场驱鬼的两名少年才退了下来。最后大火点燃了整个布满神馔的斋场，神官们在熊熊翻腾的烈焰中念起祝词。
庄严的祭文在寂静的夜里宛如明净清澄的河一般流淌而过，融入风中流转如歌。
今夜无月，天空里却是一片清朗气清，在偌大的大内宫城中洒下漫天星光。
“……看到吗？”
“看到了，今年又是那两个人吧？”
“可真好看啊。”
仪式还未全然结束，斋场外的贵族早已又附在彼此耳畔悄声低语起来。
“光君和曜君是每一年圣上钦点执行追傩仪式的人选，就连葵季的流镝马神事也是他们负责的呦。那骑射的英姿可真是——哎呀，光采夺目啊。”
追傩，即为“鬼遣”，是将天皇寝宫里的瘟神赶走的驱鬼仪式。为了迎接新的一年，宫中自然有各式各样的活动，年前在除夕这天，追傩收场后同样要举行和盂兰盆会时一样的御魂祭，将死者从黄泉之国迎回家门几天一起过年。
人们的眼光片刻不离那两名少年。
那身着紫色朝服的银发少年手执桃弓苇箭，另一名黑发红衣的少年则持着桃杖。二人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形容俱是貌美极了，在火光缀着残雪中点点花开的寒梅下，那身姿说不出的优雅俊丽，引得众人又是一声声自愧弗如的叹息。
2.
“啊，真累人。”
过了除夕，也代表春天就快要来了。
不过，还是很冷。随口一吐就是白茫茫的雾气，劳动过后的汗水甚至几乎一接触到空气就要冻结。
身穿一紫一红的两名少年一溜烟跑回阴阳寮里便把衣服给换下了。仪式还没完全结束，不过显然他们已经打算要落跑了。
“不过就是做做样子而已嘛。”见到对方一脸疲惫欲死的模样，小杰有些好笑地说。
奇犽猛睁眼，怒瞪向他：“啊？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我可是一连好几晚都没睡了！”
不管是追傩还是御魂祭，甚至是正月即将迎来的朝贺、元旦节会，他作为揍敌客家的继承人可是完全不能缺席；除此之外阴阳寮里的杂役也不能撒手不管，还因为从黄泉迎来了大量鬼魂，夜里也还得时不时在京城巡视有无异状——他敢说全平安京里没有一个贵族过得比他更狼狈的了！
奇犽取出符咒，喃喃念了一通咒语，符纸先是闪起一道雷光，随即便化成了他的模样。银发少年着一身神事所穿的净衣，朝他二人微一躬身，便推开门代替他继续去出席御魂祭了。
小杰挠挠脸。
虽然作为他的式神，但除了和妖怪打架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呢。
“所以奇犽是要……先回家休息吗？”
“不要。”
他的回应是伸出手，噙着得逞的笑意揽住了他，放肆攫取他身上的体温。
二人在阴阳寮的一角亲吻，言语随即消散在一片暖热袅袅升起的雾气，只余下隐约投映在纸窗上细密相缠的身影。
一朵刚开不久的梅花被沉沉积雪压得跌落下来。
夜里篝火通明，宫中的盛大祭祀仍在进行。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里。
3.
还记得那是小杰作为奇犽式神在揍敌客家度过的第一年岁末。
当然，往年他都陪伴着葵夫人一起过，这一年本也不例外，但一听说奇犽每一年的第一天都要到贵船神社祭拜，他就忍不住好奇了。
“听说揍敌客家的继承人，一出生都会得到高龗神的祝福哦。”
“据说正是因为这样，每一代的继承人才会有着银头发和非比寻常的强大灵力呢。”
“是龙神赐予的力量啊！奇犽少爷不愧为圣上赐号的‘光之君’。”
揍敌客家的仆人都这么说。
奇犽在知道他听来的这些后，只是嗤之以鼻：“哈？那种话你听听就算了，不会还当真了吧？”
“咦，是假的吗？那奇犽你为什么还要去贵船……”
“当然是应付宫里那些家伙了。贵船的龙神是水神，司掌水及降雨，他们当然希望能够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所以他们就派我这个传闻中被龙神祝福的家伙去当一个代表，就是走个形式。”他没好气地说，“说什么龙神，我十三年来都没见过。”
并非不相信神明的存在。但就算他是阴阳师，也不可能说想见神明就见得着。神明一般是不会出现在人类面前的，这样一来，说什么出生时得到龙神的祝福也就相当可疑。至少奇犽自己是不相信的。
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小时候也曾经相信过，但换来的只是他老爸和他大哥高高兴兴地用这个理由把他骗去深山野岭，扔下他一人独自挑战妖魔。曾有一次命都去了半条也没见什么龙神出现帮助他，从此他就再也不吃这套什么神的祝福啊，实在太不靠谱了！
“原来如此……”
小杰当时听了只是眨了眨眼。
“那我也想和你一起去！”
“所以我不是说了——”他话到一半，却是揉了揉鼻子，生生地改了口，“啊！当然啊！以后新的每一年你都会和我一起去。”
4.
冬末的贵船依然银装素裹，积雪未融。天空还在随风飘落皑皑的雪花。
踏过两排红灯笼的长参道，奇犽终于来到贵船的深处，他到了正殿前的御船型石，放上他从宫里带来的酒和供品，并念了一些斋文，最后合掌礼拜虔诚祝祷，便算完成了新年的参拜。
小杰没有吵他，事实上它连从他肩上跳下来走动都没有，这种天气就连作为式神的它都感觉冷得不舒服极了。
不过赖着不下来的更大原因是他不想要奇犽着凉。
“就这样吗？”
“就这样。”
今年一样没有什么变化。至多就是献上的神馔随着每一年的农收状况可能有所不同，但反正这里平时也有负责的祢宜和宫司举办相关仪式，他来这里除了做做样子以外，也是他老爸和爷爷的特别吩咐。
虽然不知道理由为何，大概揍敌客家确实和贵船的龙神有什么渊源吧。
“哦……”
由于隔天一大早就要赶朝贺的原因，奇犽多半是除夕夜半就来到这里完成祭拜事宜，等回去差不多天亮的时候也就恰好赶上。虽然很累，但毕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至少多少可以在回程时的牛车里小睡一下。
“奇犽你等我一下。”
小杰想了一想，还是变回了人形同样在御船型石前闭上眼，拍了拍手，就着和奇犽相同的方式参拜，姿态虔敬，就像是许了一个愿望。
“你又……在做什么啊？”
奇犽那是有点意外又不意外的口吻。
『当然是如果真的有龙神的话——』
“希望祂能帮我保佑奇犽一直平平安安啊，这是今年的分！还有希望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噗，你是傻瓜么。”
这种愿望不用许，他也一定会让它实现。
妖怪化成的蜜肤少年不以为忤，只是回头朝他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奇犽，新的一年也请你多指教！”
“——嗯，请多指教。”
就如同往年一般。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三个新年。
5.
『所以说你到底干嘛非得跟着我来不可？』
那个时候的小杰安静了一会，奇犽本都以为它要睡着的时候，才听到它又突然道：
“因为他们说奇犽的头发就像贵船的雪一样。”
……他们？
是说揍敌客家里那些多得数不清的仆从吧。
这种浮夸的形容词不管在家里还是宫中，他早已都听得麻痹，却没料到这个笨蛋居然还认真了！
“当然，还有说奇犽的眼睛像须磨的大海，我也很想去看……”
“你知道须磨有多远吗……不过，也不是不行。”他有些好笑地说，“下次再一起去吧。那你看到了，贵船的雪，感觉怎么样？”
“嗯——果然很像。”
小杰愉快地说。
“不过，还是奇犽的颜色更温暖一点。”
奇犽被这句话愣住了，不由得有些难为情地笑了出来，“在说什么啊，那不是废话么。”
他是人又不是雪人！
“所以比起贵船的雪……我更喜欢奇犽的头发。”
他的式神没注意到他的羞臊，理所应当地这么说完后只是打了一个大呵欠，便又更加裹紧围在他颈间的，那软茸茸的长尾巴。
却搔得他心里有些发痒。
“困了的话就先睡吧，我一会再叫你。”微微垂下眼，奇犽低哑着声说，“……就说了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明年你还想来么？”
小杰也没注意到他说的是“想”而不是“要不要”，大概也没觉得哪里奇怪，自然而然地应道：“唔……奇犽来我就来。”
——因为你在哪我就在哪里嘛。
奇犽不再说话。
6.
——笨蛋。
明明就是因为有你，才会这样温暖。
不管是今年、明年还是后面多少年，他们年年都会这么一起度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