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驺虞·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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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到了另外一个空间之中。
龙赞快速扫过周围的景色，对比出差别。
道路对面原本有的房屋建筑不见，仿佛天上的海市蜃楼样被拉的很远。
地上的路面远远拉伸出去，在远处没入一片湖水之中，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灰六，先开车。”其中一个穿着儒生袍子，头上带着黑色小帽的矮个子男人说着话，就向着公交车门走去，顺便敲敲车门玻璃。
他的眼睛狭长，眼尾有几分微微上挑，嘴很大，嘴角和眼角一样诡异的上挑着，面色有种面粉的白色，正是龙赞乍一眼看上去是普通而不端正、仔细一看不像人类的长相。
他们看起来似乎同被唤作“灰六”的司机很熟稔的模样。
“好嘞好嘞。”灰六上了驾驶座，噗呲一声打开车门。
“这一车都是去哪里的？我往北俱芦洲的十里仙去。”
“我要去央洲，反正都要过，无所谓。”
“我是去鹭郡。”
“……”
这一车多多少少十来个人，排着队伍上车，龙赞和黎九时走在队伍最后面，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行为，看起来并不显眼。
不过在上车前，排在他们前面的妩媚女人突然回过头来。
那女人眼瞳宛如凌凌秋水，有着沁人地冰凉媚色，她目光先是扫过龙赞身上，而后踩着车门的阶梯上，略微俯下身子，仿佛勾引一样靠在黎九时耳边道：“带着人类进来，你也不怕他们在车子上闹起来？”
她的声音是网红所追求的甜美感，就像一口合着面包吃到嘴里的果酱，甜酸刚好，还微微扩散的那种。
话说完，她勾着唇角微微嘟着唇看向龙赞又把目光的十分落在黎九时身上。
“……”黎九时顺着她目光看了看龙赞，抬起手摸到女人头顶，“没事。”
女人傲娇地哼了一声，上了车。
龙赞旁观一切发展，只有一个词“色令智昏”。
当然这个词是说那个女人的，不是他自己。
以后一定要在山庄里写一个，裱起来挂在显眼的地方。
不是针对谁，主要是让进来的客人都能有所警示。
再没多话，听着司机灰六的吆喝从车子里传来，“都上车了没？”
两人利落地上了车子。
像是穿过一扇水幕。
眼前的景色扭曲着摇晃一阵后，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公交车之中——竟然是一座院落。
红色的木质大门替代公交车的车门，旁边立着一座石头的底座，上面放着个木头箱子，上方开着一个小口。
虽说没有写什么，却浑身上下透露着“给钱”两个字。
黎九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纸笔，在上面写了个“八成”后，递给龙赞示意他签字。
这个操作看起来——
“是打折吗？”
“对。”
“这样就行？”
“你签字就可以。”
“……这个靠什么辨别真伪？”龙赞嘴上说着觉得这个行为不靠谱，却还是动手签上名字。
黎九时偏了偏身子看着他签上名字，“当然因为契约生效。”
——当然是因为我说了算。
这话自然不会说出来。
而龙赞确定黎九时不是在开玩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只能觉得果然超自然现象的世界之中，不需要那么多复杂的流程和证明。
有一个看不见的公证处真方便。
把折扣卷丢进箱子里，耳边响起“滴——”的一声，像是平常做公交车刷卡的声音，接着面前刚刚一眼能望到头的院子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略微摇晃后，渲染出另外一片景致。
外面看着是个公交车，里面却一整座宅子，另有乾坤。
龙赞感叹不愧是妖怪的世界，这就算是洞府吧？
铺就了青石板的地面上有些细小的纹路，远远地看过去是点缀了祥云的图案。
院子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摆设，再一步跨过门廊，顺着一条正方的空庭左右分了两个转门，龙赞和黎九时听着声音，向右边走去。
这里给龙赞的感觉和在温泉山庄的感觉相似，不知何处飞来的白鹤落在庭院的浅水池塘里，拍动翅膀远远打量着落后的两人，歪了歪头开口道：“上车的乘客请往里面走，我们就要启程啦。”
黎九时回答，“我们知道了。”
“嗯，嗯好的哦。”白鹤忍不住刨了刨地面，扑腾两下没飞起来，之后再次尝试，略微狼狈地腾空飞进院子深处。
龙赞能感觉那只鹤肉眼可见的紧张。
妖怪还真都怪容易害羞的，不愧是一群小动物。
抬头看不到阳光的天空，在两人走进拱门后，摇晃着变换了光线，略微带着透明纱质的影子投在地面，转眼就从明亮的天色转入黄昏跟着暗淡地接入夜色。
回廊旁的花池中没有绽放的草木花朵，因为夜色降临摇曳草叶都变得热闹起来。
龙赞一边走，一边眼见着它们舒展绽放得好不喧闹。
而他再下意识地往前行的方向望过去，廊坊尽头的窗棂花纹被旁边房间透出的光线镀上亮色。
转角处的院墙下半掩着一洞月亮门，连通着一片更大的院子。
有隐隐约约的人声传来，早先进来的乘客应当都在里面。
月亮门后的花架上，悬挂着的葡萄藤伸展着一点点从架子上垂下藤蔓。
走出去连着的是一片回廊，远处怪石点缀在一个不大不小的人工湖边，岸边搭起的漆成红色的木桥一直延伸到湖心，连接着湖心亭，仿佛有四个四通八达的十字路口，再对面却又是一个院子。
龙赞看得有点出神，忍不住疑问“这是公交车”？
同时感慨自己是真的低估了所谓“法术”的能力，在外面看似公交车外形，所见到的不过是一叶障目的假象。
“最后的两位客人也来了。”
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矮小的妇人，眼睛大大的，身材略有几分“壮实”。她身上穿着灰色的围裙，拖着的尾巴光秃秃的，但是整个人站在那里却莫名有些毛茸茸。
她尾巴上还有个蝴蝶结。
龙赞控制不住自己视线，忍不住地往她尾巴上挪，无奈之下只能试图落到远处去。
她身后那一片木桥边的水塘中缓缓长出一只荷花花苞。
从长出来，到膨胀，到最后绽放。
一切都像是快镜头一样，龙赞刚刚想要发出感叹，就见到更加刺激的情景——只见那荷花里坐起来个人。
身体只有一个成人前臂的长度，穿着一身荷花色的纱裙，懒洋洋地伸着懒腰。
感觉到龙赞的视线，还笑眯眯地对她挥手。
——自己应该更加见怪不怪一些。
心里有所准备，龙赞依旧有些猝不及防，悄悄憋一口气，继续加强心理建设。
“两位同妾身说一下目的地，将要到站的时候好通知两位。”还好读心术不是所有妖怪都能拥有的技能，面前的矮小妇人只是把他们当做普通的乘客招待。
龙赞偷瞄一眼月亮门之后那棵长势离谱的巨大树木，心里对于这个属于妖怪的世界再次拉高几分接受程度。
黎九时拉出之前的地图，微微一抖，纸面上标记的图样上拉着缩小几分，他指着某个点对矮小妇人说道：“我们两个是第一次出远门，要到这里，以前叫做通州郡，不知道现在改名没有？”
“没有改名呢，只是这个地方现在没什么住户，我们不常去的。”矮小妇人绑着蝴蝶结的尾巴摇了摇，“可能要最后才经过这里。”
“没关系，到了通知我们就行。”
“您不介意就好。”她似乎松了一口气，转而说起其他的安排：“房间在过了木桥右手边得到院子里，我们提供一日三餐和日常用品，路途中休息区可以随意使用，但是请不要乱丢垃圾和随意破坏，如果损坏是需要照价赔偿的哦，另外其他物品需要另外收费，因为大多数客人其他物品都是自带的，如果需要我们提供，可以到门口这边的房间和我们说。”
“好的。”
“那祝您旅途愉快。”
“谢谢。”
话说完，矮小妇人躬了躬身，答应了一句远处的招呼声就转去另外的方向，留下龙赞与黎九时随意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老板娘，你家灰六前段时间住院了怎么说啊？”
龙赞他们选来休息的位置正对着一座搭在石头假山上的亭子，里面的正是刚刚招呼矮小妇人的另外几个乘客，他们开口似乎对矮小妇人很熟稔的样子，“住的是人类的医院吗？贵不贵啊？”
“要我说，有病了你们怎么不去找白家太太看看，人类的技术哪有白家太太的医术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白家近两年新生的大夫都有去人间界上学，说是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说是有些方法也是好用的。”
“这个东西也不知道怎么说，我看过一些，怎么说呢，有些治疗方式和杀鸡杀鸭也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切开之后缝不缝上的问题。”
另外几个乘客七嘴八舌的讨论了好久，之后才听到那个矮小妇人的声音道：“是去住院了的，是在人间界养我们两个的人类送去的。有段时间他吃饭不太好，那个人类注意到，就把他给带去宠物医院检查，来回折腾抽血检查乱七八糟好多东西之后，说是他心脏出了问题。”
“这么严重？”
“不会是检查错了吧？”
“灰六能化形也有好些年了吧？”
“哎，”矮小妇人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可是自灵气逐渐消散沉寂，修道练真越来越难，听家里老人说，几百年前绝对不会出灰六现在这种事情，现在这样什么都难说。”
“是啦是啦，听说柳家的一个老祖宗，几年前蜕皮之后就没有再见过面啦，近些年好些家的小辈都不怎么能够化形啦。”
“人间界的灵力越来越沉寂，好些在那边生活好多年的家伙都不得不回来妖世。”
“就没人管管吗？”
“谁来管？”
“苏……神君？”
“……”
忽然是一阵沉默。
过了几秒那个矮小妇人“害”了一声，叹着气：“妖世的灵力总比人间界充足许多的，我家老六现在这段时间也不回人间界了，如果那边灵力以后都这样，我们就给养我们的人一个我们两个寿终正寝的假象，然后回来就好。”
“是这个道理，这么些年虽然那边变得有趣得很，但是总不能因为有趣，逗留在那边命都不要了。”
“是极是极。”
“就是这个道理呀。”
上面的讨论似乎这个时候已经有了定论，接下来就是一片附和的声音。
矮小妇人又宽慰了两句，便离开去忙碌自己的事情，而后那些妖怪里有个声音感叹道：“哎，现在这么看来也不知道我们修炼化形图什么了。”
“当然是图活着了。”
“可是妖世总是没有人间界有趣的。”
“说实话，我有个小道消息。”围在一起的声音里，有一人压低嗓音说道，“你们知道这个车站对面有一条汤街对吧？”
当场有一个不明所以的声音首先表态道：“知道知道，我从来不敢去那边的，感觉那个路口过去了，空气都显得很贵。我好怕我呼吸都要被收钱。”
“是嘞，那边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卖得东西不怎么滴，还总有些大妖怪和大妖怪家族的妖怪在那边晃悠，我一直觉得那里是北地郡的高奢商业街呢！”
“听说在那条汤街，只要你有钱什么东西都能给你买来，这么论起来可不就是高奢商业街吗？”
“不是说这个。”最开始挑起话头的声音打断众人跑偏的话题，将内容拉回重点，“你们听说过温泉山庄吗？”
“感觉有印象。”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有人冥思苦想之后，恍然大悟：“我小时候听说过，不过——不是传说故事吗？”
“哦哦哦！”
众人突然都回过神来，“你是说那个可以实现愿望的温泉山庄吗？那不是地方传说，和人间界编的神差不多吧？”
“是的啊，人间界编的神都是从他们觉得厉害的人给加工填料搞出来的，我觉得我们这边的传说故事应当也是差不多吧？”
“你这话说的，小心一会经过泰山府君的地界被抓走，人间界关于泰山府君的事儿可不是他们添油加醋出来的。”
“哎，你能不能不要扣我字眼。”
“妖世又不是真的没有神仙，我们本来就是人间界传说里的存在，在上重天的神君们也是真实存在的，哪里需要编什么神话故事。”
“你不会是想说，温泉山庄是存在的吧？”
“……一群小娃娃，真是吵吵闹闹叽叽喳喳。”一道甜甜的女声介入讨论之中，本来在闲聊的众人循声看过去，原本心里都带着被人说教的不悦，然则在看清对方长相的瞬间化为乌有。
她目光扫过骤然安静的众人，轻飘飘地说道，“温泉山庄是真的，只不过关了许多年。你们年纪小，应当是不知道的。”
众人一时间捉摸不透，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关了多久啊，姐姐？”
“九百多年吧。”她略微回忆了一下，“长时间没有什么人提起，就渐渐的变成故事了。”
最开始提到温泉山庄的那个妖听到这里也跟着点头，“是这样的，我家老爷子提起来这事情的时候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他还让我在这边的时候打听打听相关消息——可怜见的，大部分妖都不知道来龙去脉。”
说到这里，他有点气馁又有点振奋，对着刚刚说话的女子问：“姐姐你知道什么情况吗？能挑拣一些能说的给我们说说嘛？”
名字都没问就直接叫上姐姐了，也不知道该说他嘴巴甜，还是只想听听内容，不想多牵扯其他关系。
那女子也不拿乔，她既然开口了，本来就不是准备藏着掖着吊人胃口的目的，是以她自然道：“听家里老人说，都感觉到妖世灵力波动活跃异常——这种事情自然不是我们这些小家伙能感觉到的，那些老人家们说的自然有这么一回事。”
“众所周知，不论是人间界还是妖世，灵力这么多年都只有慢慢沉寂消退的份儿，哪里来的活跃。”
“我家老祖宗说，这种情况上次出现是温泉山庄出现灵力暴动，关门，再上一次就是温泉山庄出现新的继任者开门。”
“我们也没经历过，也不敢说不是，也不敢问依据。”
“不过就我家在汤街的店面工作的族人来说，的确其他家都有人出动进驻汤街。”
“所以说，温泉山庄的事情十有八【防屏蔽】九是真的。但是哪个方面的‘真’，就不知道了。”
众人安安静静地听，也不多嘴，只是在女子耸耸肩表示说完了之后，才挨个举手提问：“那温泉山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不知道，只是最近大家都在收集珍宝。大概是个和汤街差不多的地方吧？既然说是‘店’，那应该就是做买卖的地方。”
“故事里说实现愿望是真的吗？”
“这事儿老祖宗没说。”
“姐姐，你是青丘的吗？”
“这个和温泉山庄没关系吧？”
提问的人被反问，不好意思地回答：“哎呀，这个问题是帮我自己问的。”
“嗯，我是青丘涂山氏，名叫御，我说的老祖宗就是青丘现任天狐，涂山礼。”
话说完，涂山御目光落到刚刚在众人间提到“温泉山庄”的那位身上，款款邀请道：“不如来我住处，我觉得我们应该有些别的话可以说说。”
后者也不推辞，直接站起来在一众旁观的妖们艳羡的目光中对着涂山御道：“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走吧。”
“……”
两人离开之后，众人三三两两的感叹几句，话题就从“温泉山庄”转换到许愿，再到各种期待畅享。
最后变成了对伴侣的的讨论。
到后面龙赞作为一个旁听者，都觉得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必要。
妖世的时间和人间界看起来并不同步，龙赞掏出自己的手机，只见上面时间写着的是“15:55”，再抬头看了看头顶高高挂着饱满月亮，也不知道日历上的三月初一和十五到底是怎样的时间差。
他忍不住对着黎九时嘀咕了一句，“每个月发工资的时间是跟随人间界的日历还是妖世有另外的日历啊？”
“妖世的日历和人间是同步的，只不过这里作为洞府，被主人固定了傍晚到夜晚这样的时间流逝，所以看起来是晚上，其实现在还是下午。”
龙赞对这一点表示不解，黎九时继续解释：“因为赶路是一件时间很长的事情，而且大多数时间乘客都比较多，出于希望乘客多做休息、少闲的没事干的出发点，大多数作为车夫的妖都会把车内的时间调到晚上，坐车的乘客聊一聊也就多去睡觉了——这样大多数时间就不需要招待。”
没想到这种情况下都有节省人工的门道。
黎九时从面前的石桌上端起一盘葡萄，一个个往嘴巴里丢，“现在看起来，不需要我们花太多时间去宣传重新营业的事情，”他建议道：“走吧，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全路程大概还要三天我们才能够到站，等到眼下的事情办完，回来店里就能直接宣布开门啦，挺轻松的。”
龙赞没做反对，也顺手抬了一盘自己喜欢的水果，跟上黎九时的步伐，往嘴巴里面送一颗冬枣，他随意地问了一句：“张冰，你从前醒来过吗？”
“……”
这句话问的很有意思，话里有话，又仿佛没有其他的意思。
不知道是问黎九时“真的是因为他任职而第一次醒来”，还是问黎九时“有没有其他不一样的身份”。
很明显，黎九时是对着他实话实说还是有所隐瞒都显得不那么重要，龙赞会根据对方说的话自行作出判断。
走过红漆下散着点点闪光碎屑的木桥，池塘里坐着的那个穿着荷花花朵配色长裙的小小姑娘躲在荷叶后面观察着黎九时和龙赞，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是池塘里躲在荷叶下的游鱼。
黎九时选了一个葡萄递过去，在那个小姑娘试探的接过去之后，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没有醒来过，这一次还是第一次。”
他随意的语气显得太多轻松又真实，让龙赞听不出任何端倪。
“我一醒来就遇到你，我们很有缘分呐，老板。”
……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驺虞·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