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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过瘾的反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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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一路可还顺遂?”
明玄靖当即几步到门口,屈膝便要跪下,却被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一把扶起,连着楚氏一并站着。
明家老太太长相慈蔼端庄,精神奕奕,步伐稳缓,满头鹤发包在脑后,宽方的额前覆着一道深红色云鹤暗纹镶大颗东珠的菱形抹额,下边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总是带笑,所以就连皱纹也比寻常这个年纪的老太少些,看着倒像才过花甲;她的娘家正是令国公府,生母难产而早去,是以倍受先祖国公爷的厚宠,当做掌上明珠一般的养着到了十六,被当年英俊倜傥颇有才名的明老太爷给求娶了去,夫妻一直和睦恩爱,膝下只一个嫡子一个庶女,在京城上流社会中乃是典范家庭,不知有多少贵妇小姐心中艳羡到揪帕子。
“快去坐着吧,别在意我这个老婆子,靖儿和媳妇不是在断公事吗?”老太太性子颇为直朗,眼睁睁瞧着儿子迅速露出满脸的羞惭之色,并见机挡住了了儿媳妇想要上前辩解的动作,勉强挤出笑容对自己解释道:“不过是小姊妹间的玩闹,母亲不必在意,今日妹妹也来了,不如先进来喝杯茶再说。”
站在老太太身后的一名靓蓝香兰纹长纱袄的年轻妇人微微一颔首,笑意柔和地对老太太说道:“哥哥既然说了,那我就扶您先进去吧。”
还没等明玄靖心中侥幸,就听老太太冷冷一句:“也好,咱们坐着喝杯茶,慢慢听老爷来断案。”说罢便让女儿扶着,绕过明玄靖和楚氏走进堂内坐下。
趁着几个丫鬟来参茶换糕点的时间,明欢迅速地瞥了一眼明俪,见她面色有些不好看却还在强撑着演技,一边轻轻用帕子点着眼角的泪一边不住地向楚氏发送求救信号,
看来还缺一点。明欢眼睛里闪过一丝冷笑,不动声色地捏着袖子抹抹眼睛,她昨晚就在里头包了两片冬儿找来的生姜,如今看来效果的确可观。
“逸儿呢?”老太太在上边坐定,接了身边嬷嬷的参茶,细细打量了一番在场的人之后,皱着眉问明玄靖。
气势威严的明老爷忙恭恭敬敬回道:“逸儿前日就去了别苑静心读书好准备来年的春闱,今日本执意要回来接您,但被儿子回了,请母亲恕罪!”
明老太太这次却难得点了点头,褒奖道:“正应如此,明个我叫人送些逸儿喜欢的点心过去,让他好好读书不要在意旁的。”她说罢,这才注意到了垂首站在一旁的女孩,蹙着眉尖不确定道:“是四丫头吧,这孩子怎么……”
明欢的小身子十分应景地瑟缩了一下,瞧上去单薄如纸的小人儿站在风口里,下巴尖尖的小脸上还印着一个无比明显的巴掌印,而陪着的只有一个不甚起眼的小丫鬟;反观她的嫡姐,打扮光鲜面色红润,身边簇拥着好几个小丫鬟端茶递点心,一派大小姐风头,好不威风。老太太登时拉了脸下来,重重咳嗽了两声。
明欢抬起头一福身,两只大大的眼睛还掉着泪,腮边的红晕显得脸色更加苍白,“孙女见过祖母,祖母万福。”
老太太见她虽年幼却行为乖巧妥帖,心中不禁既怜也惜,身边的嬷嬷见了她脸色赶紧搬过一个小杌子,请明欢过去坐下。
“好孩子,你给祖母再说一说,祖母给你做主。”老太太抚摸着女孩的发顶。
明欢心中一喜,及时收了泪水,声音虽轻却格外清晰,“昨日下午孙女在屋子里休息时,二姐姐屋里的彩蝶来请孙女去妍阳阁做客,可是到了那,彩蝶不由分说地就把孙女推进屋子还锁了门,然后,然后……”她声音越来越小,半分犹豫半分害怕地瞧了瞧楚氏。
老太太犀利的目光如刀剑般直直向一边扫去,本来正欲开口施压的楚氏霎时间话梗在喉间无法脱离,半张红唇微微尴尬。
明欢见此才继续说道:“孙女摔了一跤,然后见二姐姐走到跟前,她,她踩着孙女的手……叫孙女不许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又打了一巴掌……”瘦小的女孩似乎被触碰到了伤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打湿了手背,可她不断强忍着委屈,甚至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孙女不疼,只是想不通二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说孙女伤了她……”
在场众人皆露出不忍之态,如此年幼懂事的一个孩子,却叫自己的嫡姐欺辱栽赃,而且若不是老太太问起恐怕还得受主母责罚,简直是欺人太甚了,就算是庶出的儿女也不见这般糟蹋的。
楚氏坐在明玄靖身边,像尊木头似的冷着脸缄默不言,不过即使她能无视周围暗暗的谴责,却也不能忽略身旁丈夫的惊怒,这时明俪还惊惶不安地向她不断求救着,如此难堪的处境是她掌家这么多年来从未遇到的。都是这个鬼丫头,楚氏死死盯着明欢,眼睛里涌满的憎恶都快漫出来了。
毒蛇一般的目光扎在明欢身上,她却仿佛毫无知觉地垂着头,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了扬。
“俪姐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过了半晌,老太太才开口,声音如同在窖里冻了百年的寒冰。
明俪怕这位性子火爆的祖母不是一两天了,如今干了坏事还被她当着一府人的面抓包更是心乱如麻,此时她脑袋里“嗡嗡”作响,不禁腿一软摔在了彩蝶身上,被强搀着起来,嘴张了张却吐不出一个字。
老太太眯着眼冷笑道:“看来是没什么说的了,我的好儿媳,看看你教的好女儿,可真是有大家闺秀的气派呢,欺辱庶妹,刻薄愚蠢,我明家怎么会有这样的闺女!”
楚氏登时跪在地上,也不顾颜面大声哭叫着:“娘,俪儿可是您的嫡孙女啊!四丫头惯会装样的,便是此时冤枉了俪儿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明欢闻言心中冷笑不止,表情委屈不已:“祖母,爹爹,欢儿刚才若是有胡说一个字,现在就让老天爷劈道雷到身上!”
老太太和明玄靖心中一凛,同时对看了一眼。老太太慈蔼地把明欢楼到怀里,柔声细语安慰道:“呸呸,可别说胡话,祖母信你的,你爹也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的。”她说罢威胁似的转头看了看明玄靖。
明玄靖浑身一寒,当即对着明俪当头一声吼:“孽女还不跪下!”
明俪张大嘴一脸不可置信,腿却不由自主一软,“扑通”跪到了坚硬的地砖上,彩蝶见势不妙也连忙垂首跪下。
“二丫头,我原想着你年纪比妹妹大许多,平素又知礼懂事,应该不至于做这般糊涂的蠢事,没想到……”明玄靖顿了顿,一副痛心疾首之态,“没想到你竟然这般胆大包天,贼喊捉贼!今日当着全家的面,罚你即刻回妍阳阁闭门思过两月,谁也不许见,不管谁去也都不得放出!”
此言一出,明俪一时惊怒不止,双目圆瞪还欲再辩;明玄靖见状赶紧狠狠一喝,“孽障休要再胡言!”,彩蝶立刻会意去捂她的嘴巴;又向楚氏使了个眼色,让她此刻遣了两三个身边的婆子将女儿赶紧推下去不要一错再错。此番后,堂内一片寂静。楚氏蓦地攥紧了手帕,指尖如血艳丽的蔻丹沾染在了雪白的帕子上;几个姨娘面面相觑,不敢发出一点响动;明俪则彻底地懵住了,软软被半架着出门,彩蝶小心翼翼地跟在旁边瑟瑟发抖。
明欢心里虽然蛮解气却还是有些遗憾,就方才来看自己这个便宜爹爹的心眼果然偏得不能再偏了,这一番狠话下来结果就罚个禁闭,而且直接把嫡母的责任给撇了个干干净净。她心念一转,又觉得这样也实属不易了,起码自此以后……
女孩还蓄着泪的清亮眼睛轻轻扫过堂内诸人,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自此以后,还有谁想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