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风满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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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阁里的日子真是如梭般快，一晃两月过去，老太太的身子总算好了个大全，且不知是不是明欢尽心陪奉的原因，竟还比以前硬朗了不少，总之这下老人家越发宠爱四丫头，楚氏与明俪也越发将后者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一时半刻铲去了为好。明欢对某两道总是在自己身上来回巡视的怨毒目光选择视而不见，反正郁结于心伤得又不是自己身体。
但有一个问题，她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老太太如今把这个小孙女的性子摸得越发透，常常随意一瞟就能大致猜出她的那点小心思，但看破不说破，长辈风范要端起才好。
这一日，明欢照例窝在厚厚铺着锦垫的暖榻上，捧着一本徐霞微的游记《暑赏》娓娓诵读，虽然满篇满篇的生僻字中只有十几个是能读对的，但在老太太不辞辛劳的教授下她还是颇背住了几页书，就连在旁服侍的冬儿都勉强记下了一些字，祖孙俩都成就感满满。
“老太太，周宁家的来请安。”
“让她自个进来吧。”老太太半眯着眼靠在引枕上，语意慵懒。
周宁家的约摸二十出头，一身枣泥红长袄，头上挽着干练的圆髻，人看上去颇为爽利，一进门虚跪道：“给老太太请安。”起身后又冲明欢一点头，“四姑娘好久不见。”
当年还在暖阁时，周宁家的对她虽不说关照，却也算尽职尽责了。明欢于是微微一笑，脆脆道：“我很好，只是不常见到周姐姐，心里有些挂记。”
“我是个福薄忙碌命的，没一时不是跟个陀螺似的打转，自然是无福见您。”周宁家的微微一笑，转头对老太太讲道：“因着快月初了，各处忙着采购的采购，忙着收租的收租，所以一时抹不开身，这时候才能处理这事儿：城外南边的一处庄子有个管事私自提了租子，如今已吞了数量不少的钱进肚子了，因着是资历不浅的老人，咱们不敢擅自处置，问了太太，她又让我来问您的主意。”
老太太仿佛没有听见般不动声色；一旁的霍妈妈见状，心里明了，对周宁家的轻斥道：“你糊涂了，这点事儿犯得着来叨扰老太太？管他什么人什么种，干出那等昧了良心绝种的事儿，一律按规矩打发了罢了。”
周宁家的一时有些尴尬：“理虽如此，但妈妈也得体谅一下我呀，毕竟那人是太太以前陪嫁带来的，轻易动了怕……”
霍妈妈不悦，“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怎么连这些都想不通去呢？只要守着规矩办事，谁敢动你？！若是太太再问起，按实禀报就是。”
周宁家的只得满口应下，一脸为难地退了出去。
明欢小心翼翼地合上《暑赏》书页，欲言又止。霍妈妈含笑与老太太对视一眼，温声道：“四姑娘有何要问的只管开口。”
明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孙女本以为这些管家的事务会很枯燥无趣，刚才却突然觉得……也是有些意思的。”
老太太有些惊讶地打量了孙女几眼，道：“如何有意思，你可说说？”
明欢下意识地捏着腰间莹白如雪的玉佩，略略出神道：“像刚才这出，明面看着不是大事，可细细一想却也藏了意思，那管事是随太太陪嫁来的，本来太太自己处理了也说得过去，可她偏要问到祖母这里来，这是为何呢？”
老太太颇有兴味地盯着她，“那你倒说说这是为何？”
“约莫是太太在借此试探您的心思呢。前些年您都不多管家里子孙的事，怎么突然就在最近对我这般上心，太太自然是要生疑的；而且二姐姐年纪也渐渐大了，太太自然要为其多做打算，我想，那个管事恐怕不止在一个庄子里有呢。”老太太若是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那就是默许了楚氏偏袒自己的亲女儿。当然若只是偏心也无可厚非，只是依太太的性子，会不会得寸进尺很难说。
明欢心里暗暗想到，太太真是把自己想得太过厉害了些。
“真是看不出，四姑娘小小年纪，心思倒是全得很。”霍妈妈含笑看着明欢，眼里隐隐有几分试探。
明欢像是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立刻捂了捂嘴，脸迅速漫上鲜红色，“欢儿胡乱一说，让妈妈见笑了。”
霍妈妈摆摆手，笑道：“四姑娘说得八九不离十，老奴哪里能笑话您呢，只不过觉得有些惊讶您年纪尚小，却如此机敏，实在自愧。”
明欢心里一动。霍妈妈这话的意思，她能不明白？不过自己也的确太过莽撞，日子一舒服放松了下来，竟连藏拙这么重要的道理也忘了。
“欢丫头以前住在太太院子里，自然比寻常孩子聪明些。”
明欢张了张嘴，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热。
霍妈妈也一愣，反应过来连忙配合道：“咱们四姑娘以后是有大福气的呢！”她深深看了明欢一眼，有些东西似乎在她心里悄无声息地变化着。
老太太对上明欢愣愣的湿漉漉的目光，不禁莞尔，伸手抚了抚她头顶上的小发旋。
一时无话。
一时又秦嬷嬷走进屋来，道：“太太来请您的安。”
老太太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尖，沉吟片刻，道：“请太太进来吧。欢丫头，你先去碧纱橱里自己温习昨天教的字，我晚些可是要考的。”
明欢小脸一苦，偷偷吐了吐舌头。
她自然是不怕考试的，毕竟本来就是在配合老太太当一个懵懂孩童，只不过演戏也要演全套。
冬儿没有小主子那么多心思顾忌，她一直惦记着《三字经》，两道期待的目光黏在明欢脸上，又有些惴惴不安地说道：“姑娘……”
明欢笑了笑。冬儿若是生在现代，绝对是个典范学生，若自己当年有这劲头恐怕早就去985、211了呢。
“昨天讲到哪了来着？”
冬儿立即抢答道：“姑娘讲到‘玉不琢，不成器’了！”
“嗯，”明欢满意地点点头，坐到椅子上，刚想继续念下去，却忽然听到一声刻意的咳嗽，循声瞧去，秋月手里拿着一张绣棚，倚着门栏面无表情，过了她才僵硬地踏进来，却把那绣棚往桌上狠狠一掷后又转身跺着脚跑开了。
冬儿与明欢对望一眼，一个神色忡忡一个则叹了口气。
却不想没一会儿秋月又折返了回来，低低说了句：“二姑娘请您过去一叙。”
“是二姐姐派人来说的？”明欢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茶杯。
秋月眼圈似乎有点红，低着头极力遮掩着，从嗓子里哼哼了一声。
“那好吧，我换身衣服就去。”明欢转头又对冬儿吩咐道：“你留下来，等会若是老太太问起了就说我去花园里挑梅花了。”
冬儿神色一变，刚要大声反对，却被一个眼神顶了回去，话竟一时噎在嗓子里不得解脱。明欢又对秋月缓缓说道：“你也留着，我回来有事儿对你讲。”
秋月脸“唰”地一白，两片粉樱似的唇瓣不自觉蠕了蠕。
明欢披了件青缎野鸭子毛披风，独自踏着已近隆冬的冷厉风刀向妍阳阁行去。
天光灰蒙蒙一片，如同搅混了一片阴云，向四周伸展开来，沉沉地压着地界不得喘息。明欢吐出一口浊气，默默地目视前方，耳朵里听着腰间玉佩碰击发出的“叮当”脆响，渐渐的，这清脆的声音宛如一股清冽的泉流抚慰着她的内心，那些若有似无的丝丝缕缕的躁动似乎一点一点偃旗息鼓。
那家伙送的东西倒还不赖……她心里小声嘀咕着，却没发现自己脸上不自觉挂了一丝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风满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