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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在乌安的记忆中,那个夏天漫长而又短暂,快的像是一眨眼,慢的却又让人觉得痛苦。

      连着两个月的时间都阴雨绵绵,愁云惨雾笼罩在整座江市上空,不管是上班的,还是放假的,都厌恶极了这样的天气。

      因为下雨,愿意出来晃荡的人极少,除了早晚高峰,马路上都是空荡荡的,偶尔开过来一辆公交车,在站台停靠不过几秒,开门,关门,马上又开走了,隐约能看到车厢里坐着几个目光疲惫茫然的人。

      乌安被父母叮嘱乖乖在家待着,不要乱跑,然后大人们就去上班了。

      整个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安静,空旷。
      井一般寂静的空气里掺和着孩子的呼吸声,如同涨潮的海水,悄无声息的孤独一下子填充满了整间卧室。

      卧室的阳台早就封上了,下头依旧是原先的水泥石砖墙,上头用玻璃和铝合金装修,同隔壁的阳台隔出了两方小天地。

      乌安坐在床上翻书看,虽然她明年才上小学,但是枫林幼儿园的老师们已经提前把小学的内容掺和在了平时的学习中,潜移默化的让他们学习。

      书页在空气中划过,发出划破空气的细微响声。

      乌安从床上跳下去,跑到阳台,站在小凳子上隔着两道阻碍,拍着玻璃想要引起对面的注意力。

      你还好吗?
      你快出来呀。
      我想和你出去玩。

      一个星期前,陆锡文在送妻子去火车站的途中,同对面醉酒驾驶的货车相撞,出租车内三人当场死亡,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货车司机被判入狱,家里人赔不起那么多钱,只好跑到小区门口跪着,请陆奶奶原谅他们,说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来补偿他们。

      枫林小区才多大呀,一人传一声,很快就传到了陆奶奶的耳朵里。

      承受了儿子儿媳去世的打击,她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一夜之间鬓角的头发全白了,陆奶奶盯着跪在小区门口的女人和孩子,颤抖着半晌没有说话,浑浊的泪从眼角流出,也不知到底是同意还是没同意。

      那件事的后续乌安不知道,因为她在边上待了一会儿就被妈妈带回家了。

      陆锡文是家中独子,除了一个老母亲,老家那边就再也没有亲人了,而江市这边,除了公司里赔了一笔钱以外,熟识的竟然只有隔壁的乌家。

      一个星期的时间,都是乌国明帮着料理陆家的事。

      乌安不懂什么叫死,却也知道陆至臻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看到陆至臻了。
      上回在小区门口也是看了一眼就被妈妈带走了。

      阳台对面没有人回应,她想了下,抱着最喜欢的兔子先生跑到隔壁。

      “叮咚。”

      陆奶奶很快就来开门了。

      “安安啊,是来找臻臻的吗?”

      乌安乖巧的点头,陆奶奶牵着她的手,走的慢极了。

      “安安,臻臻在他自己屋里,你多和他说说话,这孩子……唉。”陆奶奶叹了口气,突然像是恍过神,“我都糊涂了,你也……算了算了,你就当替奶奶陪陪他,不说话,陪陪他也是好的,他最喜欢你了。”

      乌安跟着陆奶奶走过客厅,陆家她以往没少来,不过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昏暗,整个客厅弥漫着一股香雾的熏味,仿佛把这里包裹住,外面的生机活力一丝一毫也进不来,萦绕在里头的只有无穷尽的悲伤和苦痛。

      屋里静悄悄的,窗帘没有拉开,四周一片漆黑。

      乌安看不清眼前的路,一不小心就被绊倒了,膝盖磕到地上,幸好有玩偶挡了一下,不然肯定又要破皮了。

      她摸索着到了床边,床上有个鼓起的包,包里有人正在努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她拍了拍那个包,没人理她,她又拍了拍,还是没人理她。

      为什么不理她?
      亏她还从家里过来找他玩呢。

      乌安脾气也上来了,转身就想要离开这个房间,但是这个想法刚上来,就被刚刚陆奶奶苍老而又疲惫的模样给盖了下去。

      把兔子先生往前面一递,放在那个包的旁边,两只手揪住被子的边,想要把被子掀起来。

      里面那人拽住了被子,像是跟她在做斗争,死活不肯放开。

      乌安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没想到那个被子倒是倔强的很,任她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没有办法,她只好把兔子先生往里面塞。

      以前她不高兴的时候,只需要抱一抱兔子先生就好了。

      正塞着,兔子先生突然被很用力的甩了出去,就连她自己也被一股力气给推倒了,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床上。

      乌安愣愣的看着眼前,待在屋子里的时间长了,她也勉强能看清大概的轮廓了。

      “谁让你进来的,这是我的房间,你干嘛要进来!”

      “你干嘛要来烦我,烦死了,我才不要见到你!”

      “讨厌死了!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六岁的男孩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跌坐在被子上的人,用最简单的话说着最恶意的语言,尖锐嘲讽的语气,透着孩童式的深深恶意。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能听见两股急促的呼吸声,此消彼长,像是在较劲儿。

      乌安被摔得疼了,又被人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眼里不知不觉冒出了一层眼泪。

      啪嗒,啪嗒。

      眼泪摔在被子上,清脆的声音让对面的陆至臻浑身一颤。

      默默掉了几颗金豆豆的乌安想要下床去把兔子先生捡起来,却被身后扑上来的人狠狠抱住。

      “对不起,安安妹妹,对不起,对不起……”

      滚烫的眼泪从她的领口渗进去,乌安艰难的转身,伸手,一点一点的把陆至臻的眼泪擦干净。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她知道的,知道失去爸爸妈妈是一件多么伤心的事,知道现在的陆至臻有多么的难过。

      所以她来找他了,她想要和他一块玩,想要他忘记那些不开心的,难过的事情。

      所以,即便他说不好听的话,说讨厌她的话,她都不会怪他的。

      所以,
      “哥哥,别哭了。”

      细细软软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响起,像一道划开黎明与黑暗的分界线,陆至臻感受到那两只手在自己脸上抹着,先是愣了下,然后抱着乌安嚎啕大哭起来。

      “爸爸……妈……妈妈,爸爸……”
      他想要爸爸妈妈回来,想要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梦,想要这些都没有发生过!

      他不要别人的赔偿,也不要那些人跪在小区门口,也不想看到奶奶每天都在哭,他只想要爸爸妈妈!

      “不要哭。”
      乌安倔强的想要把陆至臻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但眼泪却越来越多,怎么都擦不干净,没有办法,最后只好抱着他,一下又一下的哄着他。

      “不哭不哭,痛痛飞走了。”

      “不哭不哭,痛痛飞走了。”

      ……

      最后,一个哭累了,一个哄累了,也不知道是谁先睡着的,反正等到夏慧过来接人时,打开灯,就看到两个小孩抱在一块熟睡,脸上都脏兮兮的。

      她看着觉得好笑,鼻子却也有点酸,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喊醒女儿。

      乌安揉着眼睛,眼睛难受的厉害,都怪陆至臻太会哭了,哭的她都难受了。

      “安安,该回家了。”

      “妈妈……”
      她闭着眼,俨然一副不愿意醒来的样子,撅着嘴,冲夏慧张开了手。

      “妈妈在这儿呢。”夏慧刚应下,就愣在了原地,紧张的看着她,“安安你刚刚喊什么,再说一遍!”

      “妈妈,我还想睡。”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她朝思暮想也想要听到的。

      夏慧热泪盈眶,把女儿小小的身子紧紧的抱在怀里。

      还没等她感动够,怀里的人就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哥哥,别哭……别哭……”

      夏慧没办法,只好把人放下,乌安接触到被子,熟门熟路的摇醒了陆至臻,确定对方不再流眼泪了之后,这才放心的又睡了过去。

      夏慧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感情在女儿心里,她还没有隔壁的这孩子重要!

      “夏姨?”陆至臻被摇醒,睡意顿时散了一半,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见躺在床上的人,“安安妹妹?”

      看到睡在被子上的小人,之前自己撒泼哭闹的记忆也一点一点的回来了。

      陆至臻简直无法想象,那个冲着安安大吼的人是自己,还有那个抱着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也是自己,不过……他抬起头,眼底亮晶晶的,“夏姨,刚刚安安妹妹说话了!”

      知道了。
      我女儿第一个说话的对象是你。
      夏慧在心里吐槽。

      六岁的小豆丁,站在床上都没有她高,夏慧看着他,心里软成了水,顺势坐在床边,摸了摸他的头,神情亲切温柔,“总会好起来的,别怕。”

      头上温暖的触感让人有些恍惚,陆至臻忍住眼底的酸涩,重重的应了声。

      “夏姨,我知道的,爸爸妈妈不在了,家里只有我能照顾奶奶了,所以我不会再哭了,再也不会哭了!”

      “你能这样想当然最好,但是,臻臻,你也是个孩子,不管发生什么,都还有你乌叔叔和夏姨在呢。”

      陆至臻低着头,没有应下。
      夏慧见状,也没有多说,只是摸着他的头发,算是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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