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记》白佛楼

8、清殿来客

　　说好的菊花羹，突然改成红苕粥，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晚上司鹿在房内看薛莹新搜罗的话本，临珏在偏殿召来一个外殿的小宫女道：“说吧，今天御花园发生什么了。”
　　那小宫女矢口否认。“不曾发生什么。”
　　“你是不觉得本太子是个善良有耐心的主子？”临珏手里还在品茶，只是话里多了几分阴狠。“不用在这装，你是丽妃安插在太子殿的，说吧。”
　　小宫女看自己身份已暴露，也不敢隐瞒，便将自己把头一天太子妃去御花园的行踪告知了丽妃，听到这里临珏还算满意。丽妃得知太子妃去了御花园，有意去折辱一番，便将满园菊花折尽，见到太子妃没有半分尊重，更是嘲笑她非人身份。临珏手里的茶杯登时碎了。小宫女吓得浑身一抖，继续道太子妃说丽妃是东施效颦。说完便战战兢兢地等候发落，临珏心情还算不错，道：“今天的事，我就不计较了，打哪来回哪去吧。”那小宫女如蒙大赦，赶紧退出殿外。不惩罚将人送回去，就是想让丽妃难看，一个小角色就是饭后消遣的，不值得放在心上。
　　回到房内，司鹿还在看话本解闷，临珏看了一下，是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阿乐怎么看起这种书了，这些文人写的不入流的本子登不得大雅之堂。”话锋一转道：“不过解闷不错，不知阿乐这榆木疙瘩可开窍些。”
　　司鹿推开临珏脸色一冷，“按你们的话说，是不是蹬鼻子上脸。”
　　临珏立刻放软态度：“我说错话了，姐姐别生气，今日中午不是还在御花园牙尖嘴利的么，东施效颦，呵，一句话堵得丽妃说不出话，真好玩。”
　　司鹿突然问道：“听说那丽妃还未入宫之前就喜欢你？”
　　临珏吃不准她这态度，“是啊，你夫君我可是个香饽饽，有的是人惦记，你一定要看紧了。”
　　司鹿不理他，道：“我头上的角很奇怪吗？”
　　临珏摸着那小小的梅花角，“不奇怪。”心想，这是我们相识的凭证，轻轻吻上那鹿角。那鹿角微微一动，渐渐地舒展，呈现出完整的梅花角，枝枝蔓蔓，居然开满梅花，明明是淡淡的香气，临珏闻着却觉得满室旖旎。不自觉抚上司鹿的眼睛，吻她的嘴角、脸颊，司鹿心中被吻得一动，受惊般那梅花角缩了回去。临珏这才回转过来，笑笑，往后日子长着呢。
　　“我以后还是用障眼法把它遮起来吧。你是太子，虽说是与神族联姻，可在他们眼里，还是非人，你们人类最是小肚鸡肠，明明弱小，凑在一块，什么伤人的事都能做得出。我可不想因为这鹿角，让你被别人诟病。薛莹与罗潭给我讲过朝中之事，你小心谨慎些好，不要再为了我，行那嚣张跋扈之事，我会保护好自己。”司鹿嘴上说得硬气，刚才那一吻还是让她害羞得低下头。
　　临珏听到她的话，本不想理会旁人的看法，转念一想，“好啊，藏起来，不给旁人看，只给我一人看就好。”说着将司鹿圈在怀里。
　　司鹿微微挣了一下，临珏圈得更紧，恼道：“谁都不给看。”临珏眼前真的看不到那小小鹿角了。登时来了怒气。
　　“那时山中，你都不在意我瞧见，在那长安城中当是在外人面前隐去的，今日这般小气，姐姐当真半点不将我放在心上。”
　　司鹿没法子，听他这样指责自己，好像真的是自己做错了，没法子，只得道：“我没有不将你放在心上。”心里想的却是若那时早知日后那小孩这么黏人，绝不会一时好心，招惹他，就该放他在那深坑之中呆上几日。
　　看司鹿出神，临珏恨恨地咬上原来鹿角的位置，“姐姐是不是在想早知我如此麻烦，该把我丢在那山中不管不顾。”那鹿角只是个障眼法，这一咬，司鹿轻轻出声，鹿角又显现了。临珏笑道：“这样就乖了。”打横抱起司鹿，灭了蜡烛，放下罗帐。
　　半晌，才叹息一声：“阿乐，什么时候才能喜欢我。”
　　太子宫中人丁冷清，太阳西落，照往常，临珏还要半个时辰才回来。司鹿正在厨房与薛莹试作皮蛋瘦肉粥。门口探进一个小少年的身子，正是那日遇到的七皇子。“好香啊，司鹿在做什么好吃的？”七皇子闻到的是糖醋排骨的香味。
　　七皇子一窜进了厨房，看到清炒笋丝，麻婆豆腐，宫保鸡丁，都是些家常菜。吃惯御膳房的精致美食，见了这家常菜，反倒有点羡慕。“我那宫里好冷清，青竹说尊卑有别，从不与我一张桌子吃饭，我留下来与司鹿还有太子哥哥一起吃好不好？”青竹是七皇子身边的大宫女，年约二十，做事谨慎，言行得体，从不逾矩，七皇子正是玩性的年龄，司鹿能想来他一脸的苦闷。
　　“那你留下来。不过去偏殿候着，不要在厨房捣乱。”罗潭引七皇子到偏殿，那七皇子新奇地上窜下跳。
　　知司鹿不喜欢繁琐复杂，太子殿不似其他宫殿，没有多少金银器件，只摆了两件青花瓷器。大多以玉器居多，皇后赐的那些玉器，皆装饰在殿内。司鹿喜爱流苏璎珞，殿内的四季屏风也垂着好几串红色穗子，还有淡淡的檀香，很是清雅。
　　“太子哥哥好品味。青竹你记一下，回去我们也捯饬捯饬。”殿内景致看完，七皇子便坐在那张三人的小桌子上等着，罗潭招小宫女备好茶和点心。七皇子摇摇头，“一会就要用晚膳了。”罗潭便叫人撤下去。没多久临珏便回来了。
　　“阿乐，今日吃什么？”临珏语气欢欣地在殿外问道。
　　司鹿端着一小盆皮蛋瘦肉粥，薛莹着几个宫人布好四五个菜，晚上不宜油腻，平日只备一个荤菜，今天七皇子来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便又备了一个冰糖肘子。
　　不等司鹿回答，临珏进来就看到端坐在桌前的七皇子，怪笑道：“不知今日七弟大驾光临，所为何事。”语气里尽是讽刺。
　　“无事，只是过来看望太子妃嫂嫂，到了饭时，便留我用晚膳。”青竹当然不敢揭露自己七皇子是专门挑了膳时过来的。七皇子言外之意，你不待见我没关系，反正也不是来找你的。
　　等司鹿坐在桌前，便看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三岁两人大眼瞪小眼，明明相似的容貌，可就是谁也不服谁的无声置气。
　　临珏坐不住，先发声道：“这两月不曾上门，怎么今日突然想起来我殿里坐坐。”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何居心。
　　七皇子也是见招拆招。“如何是我不愿上门，新婚第二日，太子哥哥就把我拦在门外，说是贺礼放下，人就免了，所以才怠慢了嫂嫂，不知的人还以为我小了一点，也规矩也没学全。”话锋一转。山不来就我，我偏去就山。同在东宫里，总有见面的一天。“昨日在东宫门口不小心冲撞了嫂嫂，嫂嫂大人不计小人过，让我无事了多来太子殿坐坐。”这瞎话说的，也是料准司鹿不会当面揭了自己的短。
　　平日临珏与司鹿用膳时不喜宫人在旁，今日有七皇子在，薛莹罗潭还有青竹都在一旁候着。昨日的事情三人都在场，不过主子们说话，他们悄悄地便是。
　　“这是我今日做的皮蛋瘦肉粥，也是民间小食，你尝尝合不合口味。”司鹿不想看临珏和个半大孩子计较，舀了一汤匙喂到他嘴边。
　　“好喝。”这下临珏乐了。那眉眼里的得意劲儿气得七皇子像哑巴吃黄连。
　　司鹿夹了一块冰糖肘子放在七皇子碗里，“七皇子，你尝尝冰糖肘子，薛莹说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给你补补。”
　　七皇子登时笑开了花。“谢谢嫂嫂挂心。”吃得时候故意发出很大声响，青竹在一旁扯扯他的袖子要他注意分寸，这才有所收敛。
　　司鹿从未觉得吃饭是一件如此辛苦的事情。两人时刻弩张剑拔，司鹿要时刻留意缓和气氛。一顿饭吃完，看看黑魆魆的天色，司鹿只觉得身心俱疲。
　　临珏起身道：“七弟，夜里黑，小心路滑。青竹，打好灯笼。”
　　“多谢太子哥哥挂心。现下还未到长冬，路不滑。”说完又对着司鹿道：“太子妃嫂嫂明日再见。”七皇子与青竹刚走至院内，便听到身后传来关门关窗户的声音。
　　临珏一脸的不开心。“阿乐，以后不许让那小鬼来太子殿了。”自己是当初怎么扮乖讨好司鹿的，那小子的行径和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司鹿倒是不在意，薛莹与罗潭也打发去睡了，临珏缠着她的头发。司鹿解下钗子，黑发如墨披在腰间。“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自己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偏要拉着我一起，怎么就不许七弟一起过来吃个饭。”
　　“哼，那小子绝对别有用意。”
　　司鹿反笑：“这说来倒好笑了，我又不是香饽饽，怎么会有人惦记，何况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懂什么。”
　　临珏拉着她的手轻轻咬咬她的指头，不敢太过放肆，只能偷偷地这里亲亲，那里亲亲。听她说“香饽饽”，面上一喜道：“这次记住我的话啦。”后面还有一句憋在心里没说的。自己当年十二岁不就开始惦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