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记》白佛楼

3、中秋祭

　　三、中秋祭
　　四方山神以西为尊。西方以太华山为首山，神首为西王母。南方以青丘山为首山，神首为无猜。北方以太行山为首山，神首为须离。东方以空桑山为首山，神首为姜女。
　　是以中秋祭的祭祀并不在皇城，而是在城西的广平殿。那是整个中原最大也最华美的神邸。行至朱雀大街，两人分道扬镳。一人向着皇城，一人向着广平殿。
　　这天是八月十二，中秋祭连着三天，除了长安城的百姓十室九空，还有不远千里赶来想要一睹神姿的异地人，一时长安城里热闹非凡。
　　广平殿雕梁画栋，雕的是花草鱼鸟，画的是山水树木，除了这，还绘有四幅锦屏，绘得是四神图，王母夜宴，描绘的是王母在昆仑山宴请诸神，场面极尽奢华。
　　正如人间的朝代更迭，这一代的神是从一百二十年前开始的。一百二十年前，一种名为鲲鹂的猛禽肆虐人间，他们不知从何而起，蚕食庄稼，降下疾病。诸天神灵抛弃他们的子民，置他们的子民于水火而不顾。
　　那时的前朝帝王昏聩，整日处于深宫饮酒作乐，百姓绝望。鲲鹂作乱，直至第二年连一颗下地的种子都没有，四处哀嚎，路有饿殍。这时一位英勇的行伍出身的士兵带军起义，抢夺士大夫地主手里的粮食，沿途招徕神勇的将士，射杀鲲鹂，又招徕大夫郎中，控制灾疫。这就是后来推翻旧王朝的开国皇帝——神武大帝，自命为神，藐视诸天众神。
　　神武大帝登上王位，在四方设立人间诸神，有意与上天诸神对抗。
　　司鹿到达广平殿时，时间还早。广平殿里都是洒扫的婢女，她换上衣服，便坐在广平殿的偏殿门口。
　　“要不要来一块桂花糕。”一双成年男性的手伸至司鹿的面前。
　　司鹿抬眼看到男子一双黄金瞳，这是南方神首将军无猜。四神图中第二幅是将军射月，描绘的是仍是人间将军的无猜血月之日射鲲鹂的故事。司鹿忙起身行礼：“流华神尊座下司鹿见过无猜。”太华山的神首虽是西王母，但是这王母并不居住太华山，只因当年诸神离去时，神武大帝是在西边起家的，鲲鹂作乱的第二年春，神武大帝所在军队也受到波及，病者十之八九，神武大帝也不幸染病，西王母不忍，赐下琼浆，自此神武大帝百病不侵，登位之后，为报西王母之恩，敬为诸神之首。太华山的□□首名为流华，司鹿是其座下三弟子。
　　司鹿位份低，行礼并无错处，无猜面上一僵，道：“以后见到我不用行礼，桂花糕很好吃，你也来一块。”司鹿觉得“礼乐不可废”，但是这样当面顶撞不太好，反正以后很少见到。成为山神，便有了辟谷的修为，不需要再吃食物，司鹿嘴馋，每次下山喜欢喝壶女儿红，无猜已经发出邀请，她不好再拒绝，接过来一块，放在嘴里。好多年都不曾吃过食物，桂花糕的味道很香甜，司鹿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好吃吗？”司鹿看到无猜那双黄金瞳里有些期待的意味。
　　司鹿点点头。无猜笑着又递过一块。那笑微不可察，司鹿接过桂花糕，当作没看到那丝笑意。神有四德，其中有一条是神无喜，神是不能展露高兴的表情。
　　无猜不离开反而和司鹿一样，坐在门槛上。闲聊起来。周围洒扫的小婢女都是有眼色的，什么该看不该看，该听不该听，明明白白。
　　“你要跳舞？”
　　司鹿点点头，她吃不准堂堂神尊为何要来找她一个小小的鹿神搭话，能少说就少说，一点没有在临珏面前的嚣张样子。
　　“流华对你好吗？”
　　司鹿有点郁闷，“师父对我很好。”又觉得有点不妥，“师父很和善，她对下面的小神都很好，不会随意为难。”
　　无猜像看一个小孩一样看着司鹿，虽然自己是小神，但是这样的目光很无礼。
　　“无猜神尊，您与我师父熟识吗？”
　　“不熟，神族之间不可私下往来。”
　　思虑了一下，还是谨慎地问道：“那我跟您熟吗？”
　　无猜愣了愣，想哈哈大笑，但也不敢太藐视神德，只是微微笑道：“不熟。”看着司鹿的表情好玩，又说道：”以前不熟，以后会熟。毕竟我们吃过同一盘桂花糕。”
　　说着，无猜把盘子里剩下的桂花糕包在帕子里，强硬地推到司鹿怀里，“人间的食物很好吃，以后多尝一尝。”
　　午时祭祀开始。开场是傩舞，然后是赐药，最后是持续三天的寄愿。
　　傩舞由二十四位神女列阵而跳，广平殿中央有一方台，正是在那台上舞蹈。舞者着红色兽纹袍，祥云尖头屡，白色无垢面具，头梳平云髻。皇家观礼在西殿，临珏却不再西殿呆着，而是站在离舞台最近的人堆里，他想看看哪个是她的神女姐姐。忽然看到小小的梅花角，她的腰肢柔软，手臂灵动，那双眼睛正是临珏所熟悉的，看到对方的目光一滞，临珏得意地咧起嘴角，在临珏眼里她的舞姿最是曼妙，没有一点甩鞭子时的骄横。
　　傩舞之后是赐药，这是在仿照四神图中的第三幅太行赐药，当初行至太行山，太行山上的药材齐备，医圣须离调出了应对瘟疫的药方。须离和手下医官将制成的药丸分批散发给百姓，北方的疫情很快得到控制，医圣须离的美名在民间广泛推崇。这赐药的美举流传下来，现在虽是太平年代，也将这赐药加入祭祀，以祈求身体安康。
　　赐药之后是寄愿，寄愿持续三天，直到十四结束。四大神首，十年一聚，平常年份，只有一位或两位神首出现。流华遣司鹿下山居西殿首位，在西殿接受寄愿，可见流华对司鹿的中意。司鹿的左边是司鹤，身后站着几位神婢，负责将这些寄愿分门别类。当日司鹿先行出发，借道北边，将一年的司药簿交到北方神邸，又去东边将司木簿交到东方神邸。一路行至长安城东边的玉山，这才遇到临珏，从东边的春明门进城。司鹤与其他神婢带着祭祀需要的事物比司鹿慢了片刻到达。
　　司鹿觉得寄愿有点无聊，司鹤在旁边接过寄愿，司鹿伸手抚摸寄愿者的头顶，默念“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只是一种美好的寄愿，谁都不能真的许下长生。
　　傍晚结束一天的寄愿，广平殿的后院有几十间厢房，众神都在广平殿歇下。
　　天阶夜色凉如水，听惯了耳边萧萧的木叶声，在这金碧辉煌的长安城里，司鹿一时有些不习惯。后院有棵百年的老榕树，司鹿刚想翻身上树，就看到阴影里藏着一个人，不，是神。
　　司鹿想偷偷溜回去，装作没来过。无猜清冷冷道：“不打声招呼就想回去？”
　　“司鹿见过无猜神尊。”收回迈出去的脚，司鹿毕恭毕敬道。
　　无猜坐起身，往旁边让让。“君子成人之美，上来吧。”
　　司鹿实在想不通这位南方神尊的想法，又听无猜道：“今晚的月色好美。”
　　“是，很美。”
　　无猜又不傻，能听得出来司鹿语气里的疏离敷衍。两人沉默片刻，无猜说道：“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山神常年生活在山里，偶尔下山，哪来什么故人。司鹿还是不能拂了无猜的面子，说道：“哦，那位故人现在在何方？”
　　“他，在很远的地方。”这种尬尴的气氛，司鹿实在无法接话。正犯愁，就听墙边翻下一个人影。
　　“神女姐姐。”是临珏，司鹿看看身边的无猜，虽是不愿，到底临珏更好相处一些，缠人就缠人吧。
　　司鹿身子一动，无猜道：“再陪我坐一会。”司鹿不敢抗命，那边临珏还在叫唤，她回头想看看无猜的意思，却不知人去哪里了。
　　司鹿轻轻跳下树：“我在这里。”
　　临珏欢快地跑过来，“神女姐姐又去树上。”
　　司鹿整整自己的衣摆：“你来做什么。”
　　“我想见神女姐姐。”嗅嗅鼻子，“好像是桂花糕的味道。姐姐，给我吃一块呗。”
　　司鹿这才想起白天被无猜推到怀里的桂花糕还在，拿出来连帕子递给临珏。
　　这时外面一个声音响起：“太子殿下，快点回府，再晚了，就要被我父亲发现了。”
　　临珏咬了一口桂花糕，正在兴头上：“你别催我，我才刚来。”
　　那头的孩子不安道：“将军府离这里远，我们已经出来很久了。”
　　临珏把桂花糕包好：“别念叨了，我走还不行么。”这才不舍地对司鹿道：“神女姐姐，我走了。我明日再来看你。”
　　司鹿摆摆手，临珏又翻墙走了。司鹿一晚上被两人搅得没个清静。刚想回房，无猜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树下：“司鹿姑娘好大方，将本神尊送的东西转眼都送他人了。”话里刻薄，司鹿一吓，就看着无猜大摇大摆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