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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还要看么?”卫征开口。

      任朝暮没回话,只是拥着狐裘歪歪斜斜的坐着,烈酒掠腔像吞了团火,纵然被呛得咳嗽不止任朝暮却仍不舍得放开酒壶。

      秦地的酒糙而烈,带着边陲的风沙,带着秦戈寒芒,凛冽至极,唯有远疆产得出这样豪放的酒,唯有秦人饮得了这样的酒。

      任朝暮是饮不惯的,他只求一醉,一醉,方休。

      他在山巅,她在山底,山下灯明万盏映星河,秦候魏巍大婚,迎娶晏家小公子,任朝暮摇摇晃晃起身,空荡荡酒壶被他掷下山去,他展开身上红衣躬身长揖。

      一拜天地。卫征听清了任朝暮说的话。

      “卫征,我们走吧。”任朝暮的声音有些哑。

      “去哪里?”那酒极烈,寻常女子不过能饮三碗,他却整整喝尽了五坛,看着踉踉跄跄的任朝暮,卫征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便从这天子峰巅上摔下去。

      “随便哪里,金陵云梦或者再远一些。”任朝暮哂笑,又低了声音。

      “好,我们走。”卫征还是扶住了任朝暮的肩膀,她怕再任由他这么摇摇晃晃的走,保不齐就真的落下山崖了。

      任朝暮离开了秦地,东出函谷头也不回,他终究遂了魏巍的意不再缠她,而今她终得偿所愿迎娶了晏新词,他这丧门星便也不再登门添那些个不痛快了,一别两宽,各自生欢。

      山高水远,江湖不见。任朝暮摘了玉簪披头散发,他低头认真端详手中雕龙玉簪,指尖儿挲过而后收拢手掌,指缝间有细细碎碎粉末飞扬,任朝暮摊开手掌将这一缕玉粉撒在地上,秦地的东西当留秦地。

      “卫征,走了。”任朝暮纵马扬鞭,一骑绝尘。

      自有了任朝暮心尖儿上有了魏巍后,卫征再也不曾见过从前那般,现在这般鲜衣怒马的少主,还是这般的模样的少主像少主,卫征一时感慨万千,而在她愣神儿的功夫,任朝暮已然策马远去只留一线烟尘,卫征赶忙催马去追。

      去你妈的魏巍,卫征回望函谷关时不忘留下这么句话。

      麟驹啸风,东入中原,自此任朝暮再不愿与魏巍相见,她犹是她的秦王,他仍是他的少主。

      纵横道,纵横山东六国,汇集百家千门之大成,辈辈尽英才,不过这一辈却出了个不争气的玩意儿,他姓任,名唤朝暮,单字一个邈。

      任朝暮,任邈,五岁诵六甲,七岁观百家,十三岁登莲花台以一张利口驳遍百家,江东以“幼麒麟”称他,赞他独占八斗风流,可谁曾想他竟被人迷了心窍,离开富庶中原去了那贫瘠秦地,一去经年杳无音信,若不是有卫征在身侧照应常常报平安,任家二老还以为那孽子是死在了外面。

      纵横道源起于齐,任家自然也在齐,齐国临海而疆域辽阔,齐人多行商事,心思活络亦不拘于俗礼,于齐境内长子持家并不少见,故此任朝暮鲜衣纵马直穿闹市也未引起多大波澜,不过那也只是在百姓之间。

      王公贵族,凤子龙孙,在任朝暮踏进齐境之时便已得到了消息,个个嘲笑西北蛮候魏巍识人不明,现下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想要一试能否俘获任小公子芳心,更有甚者早已盘下高楼只为一窥任小公子的风采。

      若说其他男子披头散发,女子们多半会说他品行不端,可若是任朝暮,王公们便又换了一种说辞,什么俊美,什么应当,更有甚者连那“谪仙人”一词都套在了任朝暮的身上。

      这些任朝暮纷纷不管,一马当先穿街再穿城,轻裘骏马美娇郎,有不少与他素未谋面的凤子龙孙此时初见纷纷惊为天人,更有甚者已然遣人去那东岳山递交拜贴要做那纵横道的学子了。

      纵横道开坛于东岳山巅,山下止行,任朝暮一去经年终究还是回到了此地,当年心怀一腔孤勇追逐魏巍而去,如今犹是形单影只,任朝暮将马缰交于卫征,自己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或许是上山的缘故,卫征总觉得她家少主的肩膀有些垮塌。

      “回来了?”退步院里任逍遥逗弄着白鹿,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这不争气的幼弟。

      鹿是白鹿,来自东瀛倭国,一只献于齐王而另一只则赠给了任家,当初任朝暮喜欢的紧,整日携着这白鹿游山玩水,那时候的他和鹿都是小小一只,如今都是这么大了,如他长姐当年意气风发,而今鬓边却也有了白发,物是人非了。

      “嗯,回来了。”任朝暮开口,微不可察的攥紧了手掌。

      任朝暮是怕他长姐的,任家嫡系一子四女,三位姐姐都把任朝暮当个宝贝似的捧着宠着,唯独他长姐,告诉他男儿当自强,教他诗书六艺,但凡有一点错处非打即骂毫不娇惯,少年时的任朝暮最怕的便是长姐来退步院,而今亦然,他已然做好了长姐的剑鞘落在自己身上的准备。

      “瘦了。”任逍遥蹙眉。

      “姐。”任朝暮嚎啕大哭。

      满腹委屈,一朝流尽,任逍遥拢他入怀轻声安慰,素日里杀伐果决的人第一次明白了何为手足无措,任朝暮自幼便与她不亲近,稚子模样亦不在她面前显露,在她的面前他这幼弟永远都是不越矩的。

      任朝暮生为纵横道少主,天生便是不自由的,任家一门煊赫又在齐境难免会被齐王猜忌,任朝暮加笄之后免不了要嫁与当朝太女,任田两家从此亲上加亲自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只是这般皆大欢喜却是建立在幼弟终生郁郁寡欢的前提下,他追随魏巍而去时,任逍遥本可征调内卫将这对苦命鸳鸯拦下,她却最终不曾如此做,如若魏巍不负幼弟,纵然是秦地贫瘠也要比在这儿做笼中雀强上百倍,她是长姐,娘亲与父亲被齐王“盛情”留居于王宫,她便要承担起这一家之主的责任,虽然平日对待幼弟颇为严苛甚至说是不近人情,可她终究不是铁石心肠,幼弟也是他的幼弟,他与她一奶同胞。

      任朝暮难过,她便也难过,任朝暮伤心,她便要去找魏巍讲讲道理。

      “莫再哭,山下学堂的你的那些学生还在盼你归来呢,莫不是让他们看见自己的小先生是个大哭包不成?”任逍遥揩去幼弟脸颊泪水,指尖儿在他鼻尖儿上轻轻点着。

      “嗯。”任朝暮也笑。

      “这般才好看。”任逍遥将幼弟散乱鬓发拢在掌心,削断一截梅枝后替他绾了一个髻。

      “天底下只我最好看。”任朝暮破涕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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