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以后》程十七

7、坦诚

　　苏筠筠不答反问：“是心甘情愿的怎么样？不是心甘情愿的又怎么样？”

　　当时确实是她主动站出来的，谁都没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但那种情况下，除了她站出来，还有其他的解决法子么？

　　傅征有些意外，他长眉一挑，还未说话，对面的小姑娘就又问了一句：“你是想把林姐姐换回来么？”

　　她好奇而认真。

　　“不是。”傅征摇头，“林小姐不愿意嫁到傅家，又何必强人所难？倒是你，如果你不是心甘情愿的，那你有没有想过，取消这婚事？”

　　苏筠筠并不正面回答，只问：“怎么取消？不是已经成亲了么？”

　　“你就没想过和离回去？”傅征有些诧异。这个世界好像并不禁止女子再嫁。

　　苏筠筠眨了眨眼，她之所以愿意冲喜，主要是想着傅二公子活不成了，只是守寡而已。傅二公子醒来身体好转，她脑海里确实曾经闪现过和离的念头，但一来此事由不得她做主。二来，真和离了以后，她难道要重新回到林家去么？她若和离回去，只怕会更加尴尬。

　　当着傅二公子的面，她摇了摇头，极其乖巧：“没想过啊，我刚成亲，怎么会想这些？”

　　傅征耐心劝说：“如果你愿意和离回家，傅家不会阻拦。之前冲喜一事就当从未发生过。等过几年，你年纪大一些了，遇上你心爱之人，你可以和他成亲生子，共度一生。你出嫁时，我还能给你添些嫁妆。”

　　苏筠筠秀眉微蹙，轻声问：“这是二公子的意思还是傅家的意思？”

　　“是我的，也是傅家的。”傅征望着小姑娘天真纯洁的面庞，“不妨实话告诉你，我无意于男女之情。”

　　“啊？”苏筠筠讶然，一双杏眸波光粼粼，疑心自己听错了。无意于男女之情？她记得先前听说傅二公子喜好美色，此次身受重伤也是在从青楼回来的路上。这谎话说的也太没有水平了吧？

　　看她惊讶又迷茫，傅征心内暗叹一声，继续说道：“就算你留在傅家，我也不会和你做真正的夫妻，你只能做个名义上的少夫人。”

　　他干脆将话挑明了，却见对面的小姑娘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神情怪异。

　　略一思忖，傅征觉得这话可能有些伤人，就神情缓和，又补充了几句：“我不是针对你，换成其他女子也是这样。不管娶的是谁，我都不可能和她做真夫妻。你明白吗？”

　　苏筠筠借低头喝茶来掩饰慌乱。明白，当然明白了！怎么可能不明白？她幼时长于市井之中，并不是真正天真无邪的大家小姐。

　　傅二公子连说两次“不能做真正的夫妻”，她初时不解，但电光石火间，突然就悟了。

　　大约是傅二公子被人暴打一顿后伤了身体，所以不得不无意于男女之情？

　　见她脸红，傅征也尴尬，跟一个小姑娘说这些，似乎不太合适。但是话又不得不说明白。

　　沉默了一会儿，傅征继续说道：“从今以后，我会认真习武，远离女色。

　　认真习武？不近女色？如果说一开始苏筠筠只是有几分怀疑的话，那么现在基本上已经能确定了。小时候，她家隔壁就是个武馆，馆主蓄养了好几个小妾，她可没听说习武和戒女色有什么直接而必然的联系。

　　让一个贪花好色的人戒女色，除了身体不允许外，她还真想不到别的理由。她低头默默喝茶，不给傅征看到她眼中的异色。

　　当然，不管他是什么原因不近女色。但如果只是不能做真夫妻，那她更不能和离了啊！

　　她进傅家就是抱着守寡的想法来的，现在想想守活寡也不差啊。

　　顶着傅家少夫人的名头，还不用跟傅二公子做真正的夫妻。天下竟有这等好事，还能给她遇上？

　　傅征沉默了一会儿：“你现下年纪还小……”

　　“二公子问我冲喜，是不是心甘情愿的。”苏筠筠抬头，目光澄澈，“是，我一开始的确委屈，但现在我愿意。”

　　傅征有点难以置信：“什么？”

　　“……我说我心甘情愿啊。”苏筠筠声音软软的，诚恳而认真，“我听人说，女子应从一而终。我既嫁了你，就是你的人。怎么能与你和离，再嫁旁人呢？你问我想不想和离，我的答案是：不想。”

　　傅征浓黑的眉倏地蹙起，他怀疑她并没有听懂自己的话，心想也是，她到底是年纪小一些。他耐着性子，认真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以后会专注于习武。就算你将来及笄，我也不会同你圆房。那样，你就没办法和普通女子一样，有闺房之乐，也不会生儿育女。”

　　苏筠筠眨巴着眼睛，小声问：“那你会娶别人么？或者摆一屋子小妾？”

　　“嗯？”傅征惊讶于她的问题，但还是立刻摇头回答，“不会。我既无心男女之情，那还耽搁别人做什么？”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苏筠筠心里都有些同情这位二公子了，但是她口中说的却是：“没关系啊，我不喜欢孩子，我陪着你就好了。”

　　沉默了一会儿，傅征轻声道：“你年纪小，很多事情还不明白。我建议你和离，是为你好……”

　　他想，他这么多年，所有的耐心都用在这小姑娘身上了。以前他吩咐下去，旁人直接照办。哪里还用得着他说第二遍？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苏筠筠轻轻摇头，水眸晶灿，“我知道什么是为我好。”

　　傅征双眉紧锁，他话都说得这般明白了，她怎么还这反应？是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还是深受礼教熏陶，三从四德，忠贞不二？

　　这么一来，就有些麻烦了。

　　他的耐心逐渐告罄：“既然你现在不愿，那我也不强求。等你再大几岁，改主意了，随时跟我说。”

　　反正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她年纪小，将来反悔也来得及。

　　他这语气不像是说笑，苏筠筠意外之余又隐隐不安。她听闻傅二公子贪花好色不学无术，所以林相宜对这婚事有诸多不满。可是今日接触下来，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可以称作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了。如果是假的，不对啊，应该有没有男子会拿这种事撒谎吧？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假的，对现在的她来说也没什么损害。

　　她低着头，轻声说道：“我才不会改主意呢。”

　　她心想，这简直是求之不得好吗？

　　“话不要说的太早。”傅征站起身扬长离去，“你反悔了我也不会笑你，好好考虑吧。”

　　春风和四喜在房门口守着，忽听脚步声响起，二公子已大步走了出来。

　　四喜眼尖，看他面色沉沉，似是不悦。她心想坏了，是不是和姑娘吵架了？她立刻转身进了房间，只见苏筠筠正坐在桌边捧着个茶盏发怔，白净的小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刚才看到二公子走的时候好像很不高兴，没欺负你吧？”

　　“没有。”苏筠筠摇头，“他问我愿不愿意和离，我不愿意。”

　　“没欺负就好。”四喜松一口气，随即又瞪眼，“和离？当然不愿意啊。刚成亲就和离，当你是什么？用得着的时候冲喜，用不着了踹开，哪有这样的道理？不过你别担心，我听春风姐姐她们说了，傅家是侯爷和夫人当家。二公子的话，做不了数。她们还说，二公子人风流了一些，好在还知道怜香惜玉……”

　　她小嘴说个不停，苏筠筠只笑眯眯地看着她。

　　四喜愣了一瞬，有些气恼：“真是的，你都不急，我急什么劲儿！”

　　她气呼呼地找春风去了。

　　而苏筠筠则在不久后从南平侯夫人方氏那里听到了基本类似的话。

　　方氏性子单纯，说话也直接。她一面修剪花草，一面给儿媳妇定心丸：“征儿是不是跟你说了一些疯话？不用放在心上。这家还轮不到他做主。你只管安心待着，我怎么着都不会亏待了你。”

　　——她虽然说去留看苏筠筠的意愿，但内心深处并不希望他们和离。冲喜过后就不认婚事，让旁人怎么看傅家？而且她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希望儿子能跟她好好过日子。

　　苏筠筠笑笑，十分懂事的样子：“我知道的。”

　　“征儿是被我给宠坏了。”方氏叹一口气，“他大哥刚满月，就被祖父祖母抱在身边，那是他的福分，可我心里舍不得。后来生了征儿，对他过于宠溺了些。不过他虽然胡闹，本性并不坏，对下人也宽厚。你们处的时间久了，他自然会疼惜你。

　　收起了剪刀，方氏望着苏筠筠，神情郑重：“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有南平侯夫人这番话，苏筠筠心里更踏实了一些：“嗯。”

　　方氏见她乖巧，愈发怜惜，心想得找个机会跟儿子再好好谈谈。

　　傅征很忙。

　　他提醒过那小姑娘，虽然目前结果并没有让他满意，但他现在已无心在这件事上继续耗时间。先由她去吧。

　　从苏筠筠房中出来后，他直接去了练功房，一直待到很晚。

　　次日清早，方氏身边的下人在练功房找到了他：“二公子，夫人说，你今天得陪少夫人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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