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以后》程十七

17、手帕

　　次日清晨，苏筠筠刚出房间，就看到了在院子里练武的傅二公子。

　　他停下手上动作，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苏筠筠快步走了过去，一脸好奇：“你没去练功房？”

　　“没去，你也不必过去。昨天教你的那套拳法，你打给我看看。”

　　大哥大嫂在家，他懒得往跟前凑，也不想让她被牵扯进去。

　　“哦，好的。”

　　旁边除了傅征，也无旁人，苏筠筠大大方方从头到尾打了一遍：“好了。”

　　傅征皱眉：“招式记得，还是没什么力道，连它威力的一成都发挥不出来。我教你的呼吸吐纳的法子，有在用吗？”

　　“有啊。”苏筠筠来了兴致，“我感觉睡得都比以前好了呢。”

　　“它的好处多着呢，可不只是睡得好这一点。”

　　傅征心想，小孩子的关注点总是奇怪一些。

　　苏筠筠见他用手背抹汗，犹豫了一瞬，将自己的帕子递了上去。

　　傅征垂眸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浅绿色绸帕，并没有伸手去接。

　　苏筠筠性子懒散，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没主动给人递帕子的经验。她还是因为跟傅二公子走得近，他也帮过她好几次，才递上了帕子。

　　他的反应让她有些退缩，小心翼翼要收回手，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傅征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她紧蹙的眉以及渐渐后缩的手，心尖像是被什么给扎了一下，他从她手中飞速抽出了帕子：“谢了。”

　　还是不打击小孩子的积极性为好。

　　“咦。”苏筠筠微讶，她唇角弯弯，两颊酒窝闪现，心想，不愿让别人难堪，他还挺体贴。

　　傅征却拿着帕子有些犯愁。浅绿色的手帕，暗香浮动。他随手叠了一下，塞进怀里，面无表情：“洗了以后还你，你继续练。”

　　院子里宽敞，清早空气也清新。苏筠筠此时还没多累，听说有好处，就兴致勃勃继续练习起来。

　　傅征走到石桌边拿起茶杯喝水，视线却始终不离她左右。小姑娘模样认真，动作熟练，可到底是力有不逮，软绵绵的，连花拳绣腿都谈不上。

　　耳朵忽然捕捉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循声望去，看见了大哥傅律。

　　傅大公子神情冷清，并未走近，而是双手负后望着正在打拳的苏筠筠。他双眉紧锁，看得专注。

　　傅征面无表情收回目光，重重咳嗽了一声。

　　苏筠筠听到声响直接停下动作，几乎是小跑着到他身边：“怎么了？是哪里不对么？”

　　“不是。”傅征随手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是觉得你该回去歇一会了。”

　　苏筠筠本就又累又渴，听见这话眉眼弯弯。她接过温热的茶水，缓缓饮尽：“我也觉得呢，那我先回房啦。”

　　她早上都没吃多少东西呢。

　　傅征略一颔首，目送她离去。

　　待她走远，他才将视线转向了月洞门口：“大哥有事？”

　　傅律缓缓走近，在石桌旁坐下：“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们。我听说，这一段时间，你天天都在练功房，但是今天没过去。”他停顿了一下：“不去练功房是因为昨晚的事？”

　　“是啊。”傅征不爱拐弯抹角，干脆直接，“她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能安心一些。万一真有人要欺负她，我还能阻挡一下。”

　　傅律薄唇几乎抿成了一道直线，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你们感情还不错。”

　　“她一个小孩子，无依无靠的。稍微看顾一下，谈不上感情。”

　　傅律轻笑：“也是，你一向怜香惜玉。”

　　傅征眉心微蹙，动了动唇却没说话。她跟香和玉有什么关系？

　　“昨晚的事我很抱歉。过一段时间我会出远门。”傅律盯着面前的茶杯，“忍几天，她就回庄王府了。”

　　傅征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谁，点一点头：“可以。”

　　“父亲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给皇帝当侍卫？我没兴趣。”傅征摇头。

　　傅律纠正：“是去禁军，和普通的侍卫天差地别。”

　　“还是没兴趣。”

　　二弟态度坚决，傅律换了话题：“听说你近来一直在练武，来，我试一试你练得怎么样。”

　　傅征眉梢微挑：“好啊。”

　　在傅二公子的记忆中，大哥傅律文武双全，远胜他许多，还曾在武举中获得武状元。傅征也想知道，这个世界的最高武力怎么样。

　　傅大公子一撩袍角，后退一步：“请。”

　　兄弟俩没用兵器，拳脚相搏。

　　傅大公子知道二弟几斤几两，一开始有意相让。但真正交手之后，他就发觉自己严重低估了这个弟弟。

　　对方出手迅捷，动作利落，明明这招式他曾亲眼看到那个叫筠筠的小姑娘练过，可他竟避不开。

　　两人交手没多久，就以傅大公子的落败而告终。

　　傅大公子站起身来，他脸上写满了惊讶，眼中却满是兴奋：“你这功夫什么时候学的？”

　　这个世界没有内力，是以傅征动手时，也只用拳脚。但饶是如此，他胜过傅大公子也觉得胜之不武。

　　毕竟是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武学体系。

　　“刚学，随便练练。”

　　傅大公子败于二弟之手，没有怨怼不满，反而惊喜交加。他眉头紧锁，极为痛惜：“你既有这样的天赋，怎么不好好珍惜！我早说过，你若用心，肯定能胜过我许多。”

　　傅征挑一挑眉，不置可否。

　　“你如今成了亲，以后有什么打算？”

　　“再说吧。”傅征目前并不愿就这个问题详谈，他想先把功夫给捡起来。

　　傅大公子觉得他厉害，可他心里清楚，他还差得远。

　　两人虽是同胞兄弟，但年纪有差，兴趣不同，一向没什么共同语言。

　　傅律略坐了一坐就起身离去。

　　他刚一走，苏筠筠就捧着松子穰出来。她甜甜一笑，美目弯如黛月：“二公子，你尝尝，我刚剥的。”

　　她方才隔着半开的窗子将傅家兄弟俩的比试看得一清二楚。

　　二公子竟然用教她的拳法打败了大公子，那岂不是说那套拳法比武状元还要厉害么？

　　她热血澎湃，直到傅大公子离去，她的激动之情仍未完全消退，面对傅征也不自觉更加殷勤了一些。

　　傅征对松子穰没什么兴趣，不过是听说是她刚剥的，他才拈起一粒，扔进了嘴里：“不错。”

　　“我刚才看见你胜过了大公子呢！”

　　“嗯。”傅征发觉小姑娘脸颊通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明显的兴奋遮掩不住，他勾一勾唇，很谦虚地表示，“就是随便比划一下。”

　　“随便比划一下就这么厉害了。”苏筠筠一脸期待，“我以后也能这样么？”

　　傅征知道她想听什么，却故意皱了眉：“很难。”

　　“啊？”小姑娘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苏筠筠在心内自我安慰，是很难并不是不能。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看着傅征，有些狐疑：“你说，会不会是大公子故意让……”

　　那可是武状元啊。

　　她话未说完，傅征就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在她额头轻敲了一记：“不会。”

　　苏筠筠下意识去捂脑袋，心想：第二次了。

　　亲眼见识了傅征的厉害后，苏筠筠不知不觉间对他更为敬服，学武时也更加认真。

　　傅征上辈子没收过徒弟，这辈子也是第一回教导人。对于听话又努力的小姑娘，自然而然地抱有不小的好感。

　　晚上两人一起用了晚饭。

　　晚饭后，傅征还难得热心给她讲故事。

　　当然，给小孩子讲故事，得有教育意义。他挑挑拣拣，讲了一个天赋平平的少年潜心学武终有所成的故事。

　　苏筠筠听得入神，抬手给他倒了杯茶：“有趣，你润润嗓子，再讲一个呗。”

　　傅征轻嗤：“你当我是茶馆酒楼的说书先生么？”

　　但他还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心念微转，讲了个遇人不淑的女侠果断休夫后重获真爱的故事。

　　他对自己说，这是看她今天还算乖巧的份上。

　　末了，他意有所指：“所以说，该和离就和离，该再嫁就再嫁，没必要守着一桩婚事过一辈子……”

　　苏筠筠边听边点头，深以为然：“有道理。”

　　傅征微微一笑，希望她是真的记在了心里。

　　晚间沐浴，傅征伸手入怀，竟扯出一方手帕来。

　　一瞥见这抹浅绿，白天在院子里的场景就倏地浮现在他眼前。不过可惜的是，这帕子可能质量欠佳，竟被他稍一用力给生生扯成了两半，帕子上的金鱼也断成两截。

　　傅征按了按眉心，忽然有点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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