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以后》程十七

13、妥当

　　傅征带苏筠筠去的地方是韩家别院。

　　傅二公子先前有不少好友，一起探讨吃喝的，也相约共去青楼。他前段时间出事后转了性子，但旧时的好友仍时常约他一起玩乐。

　　以往他都直接拒绝，并不赴约。

　　这次邀请他的是韩家三郎。韩三郎此次除了下帖子邀请共进美食之外，还特意写了一封信，情真意切。

　　傅征对美食兴趣不大，不过是看在韩三郎和傅二公子的交情上。

　　狐朋狗友也是朋友。

　　而且也可以借此机会与这些人说清楚。

　　马车到了韩家别院门口。

　　傅征看一眼还在观望的苏筠筠，回想起她说的“痒”，放弃了抱她下车这一想法，他伸手到她颈后，轻轻一提，就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

　　苏筠筠只觉得脖子一紧，双脚已然腾空而起。

　　她落地之后，大口大口地喘气，她斜了傅征一眼，委屈极了。她以后一定要自己利落地跳下马车。

　　接触到她的眼神，傅征有些莫名其妙：“你不是怕痒么？”

　　他理直气壮，仿佛根本不知道哪里不对，苏筠筠更觉得委屈了。她也不说话，抬腿就往韩家别院走。

　　韩家别院不大，但布置得极为雅致，这也是那些个狐朋狗友的聚集地之一。

　　不过今日的韩家别院看起来与“雅”毫不相干。庭院中摆放着炉子，烧着炭火，烟雾缭绕中又有烤肉的味道。

　　几个年轻公子哥衣襟微敞，露出白花花的胸膛，正自饮酒。酒水洒在胸前，他们也不以为意。

　　苏筠筠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耳根通红愣在当场。

　　而傅征则双眉紧蹙，他在看到那群衣衫不整的人后，第一反应就是去遮苏筠筠的眼睛。

　　“傅二来了！”

　　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嘻嘻哈哈，高声叫嚷。

　　“快来快来，有酒有肉，还有美人！”身为主人的韩三郎兴致颇高，“听说你要来，特意还请了阁云楼的杭姑娘，现在只怕就在路上了。”

　　苏筠筠双目被遮，看不清傅二公子的神情，不过她此刻心里隐隐有些兴奋。——虽然她知道这兴奋很应不该。

　　傅征面色沉沉，心内懊恼。若早知道此地是这种光景，他根本不可能前来赴约，更遑论带着这小姑娘一起。

　　大概是被他遮住了视线有些不舒服，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眨了眨眼，眼睫毛在他手心刮过，痒痒的。

　　傅征一面遮着她视线，一面摸出帕子覆盖在她眼睛上，并轻轻打了个结：“乖一些，别看，很快就好。”

　　“傅二，快过来啊，磨磨蹭蹭做什么？”韩三郎不耐烦了，“快来，就等你一个了。”

　　“我今日前来，是跟各位告别的。”傅征并未抬足，他站在原地，语声琅琅。

　　“不是，你要去哪里啊？”不止韩三郎，另外几个公子哥也急忙了，“杭姑娘可马上就过来了。”

　　“傅某死过一次，决定换种活法，修身养性，以后这样的聚会，不必再叫我了。”傅征拱了拱手，“我就不过去了，告辞。”

　　“你这是要跟咱们绝交划清界限？”韩三郎提高了声音，“还是怪我们在你昏迷的时候没去看你？”

　　傅征没有说话，只是隔着衣袖拽着苏筠筠的胳膊，大步往外走。

　　他走得又快又稳。

　　苏筠筠忍不住问：“就这么走了？没事吗？”

　　直到出了韩家别院，傅征才揭掉了蒙在她眼睛上的巾帕：“没事，早就该说清楚了，反正总归是要远离的。”

　　苏筠筠叹一口气，颇有些惆怅。

　　“怎么？”傅征皱眉，他态度坚决远离旧友让她觉得不快？

　　苏筠筠瞧了他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隐隐藏一些委屈：“我以为能在他们家吃点东西的。”

　　不说别的，庭院里烤肉的味道还挺浓郁的。

　　傅征微愣了一瞬，唇角不自觉弯了弯：“原来是饿了，好说。”

　　他心想，果真是小孩子，心心念念都是吃的。

　　还没天黑，傅征也不急着回去，索性暂时弃了马车，带她去买些零嘴吃。

　　南平侯府的厨子厨艺很好，但傅家的餐桌上可不会看到京城街头的零食。

　　于是姜冰蜜饯云片糕熏肉梨水八仙果……苏筠筠明明每样吃的也不多，可已经觉得很撑了。

　　“这就不行了？”傅征瞥了她一眼，“还以为多饿呢。”

　　“我吃很多了。”苏筠筠有些不服气，“如果真饿三天，我能吃更多。”

　　她知道他在说笑，是以跟他说话时，也不自觉随意了一些。

　　傅征轻嗤一声，不以为然。她只要在傅家，就不会真有饿到她的时候。

　　天色渐黑，两人去找马车打道回府。

　　傅征的耳力虽然不如以前，但稍微有了内力之后耳朵还是比寻常人灵敏许多的。才走了没多久，他就发觉她呼吸粗重，脚步虚浮。

　　他皱了眉：“累？”

　　“还好还好。”对苏筠筠而言，这一点累跟能出门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有过前面几次被傅二公子帮忙上下马车的经验后，这一回，面对傅征伸过来的手，她毫不犹豫就搭了上去。

　　她想，这相对而言算是正常的，否则还不知道他会采用什么稀奇古怪的方式。

　　两人坐在马车中。

　　见傅二公子闭目养神，苏筠筠悄悄垂下手去，轻轻揉捏自己酸软的小腿。

　　傅征眼角的余光早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长眉一挑：“腿酸？”

　　苏筠筠有些讪讪，她自然也知道这动作不太雅。

　　然而傅征并没有放过她，他皱眉：“你的体质太差了一些。”

　　“嗯？”

　　“才走这么一段路，就呼吸粗重，小腿酸软。”傅征缓缓摇了摇头，“这怎么行？”

　　苏筠筠试着为自己解释：“我从小就这样，不过还好需要走远路的次数并不多。”

　　傅征似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沉吟片刻，双目幽深：“这样吧，从明日起，你跟我习武。”

　　“啊？”苏筠筠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习武？”

　　不是？这是怎么转到这个话题上的？

　　傅征也不是询问她的意见，而是直接做了决定：“明日辰时，去练功房。”

　　“不是，二公子，我觉得，学武可能不适合我。”苏筠筠有些慌了。

　　她小时候隔壁就是武馆，武馆里的学徒五大三粗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傅征微一思量，忽然伸手，直接探向她颈后。

　　脖颈头发忽然被撩起，苏筠筠不受痒，不由地一哆嗦。

　　原本毫无邪念的傅征手上动作也停顿了一下。

　　他涂黑了她的脸，却并未遮掩她的后颈。本意是想查看她骨骼，是否适合练武。但是掀起头发后，看见她一段白皙的后颈。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此举好像不太妥当。

　　他只想着自己比她大了八岁，她又未及笄，所以看她如同看小孩子一般，却忘了傅二公子仅仅只年长她三岁而已。

　　他迅速收回了手，给出评价：“还行，可以尝试。”

　　随后他双目微阖，再也没看她。

　　等回到南平侯府，天已经黑了。

　　傅征扔下一句“明天辰时，练功房。”就大步离去。

　　他说的云淡风轻，苏筠筠却不能不当回事。

　　她一步一步回了房间，让四喜打水洗了脸，又换了衣服，之后便坐在桌边发愣起来。

　　“姑娘怎么啦？”四喜奇怪，“不是跟着二公子出门了么？是他欺负你了？”

　　苏筠筠摇摇头，她此时调整好了心态：“那倒没有，是让我明天去学武。”

　　“那就好……”四喜刚松一口气，“学武？”

　　“对。”苏筠筠认真严肃点了点头。

　　“谁教你？二公子？他会吗？”

　　苏筠筠回想起上次在林家他为她解围时的场景，回答：“应该会的吧。”

　　她对自己说，其实也没什么。既然她能读书认字，那肯定也能练武强身，多学一门本事没什么不好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至于是否适合学武，正如傅二公子所说，总要试了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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