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仙门有毒》由衷

11、第011章

　　梁鸿纵马驰骋在官道上，白珑安静的坐在背后，除了一点点阴寒的凉意之外，几乎察觉不到存在。

　　梁鸿也不是话多的人，并不觉得生硬的找话题会比的自然的沉默更自在。然而两个人坐在马背上，却互相一句话都不说，长久沉默着，未免会觉得有些尴尬。

　　放任骏马飞驰了一会儿，梁鸿收紧缰绳，让马奔跑的速度放慢下来。

　　特意解释给背后的白珑听，梁鸿自言自语道：“一路上也没什么车马行人，正好可以读一读那封信。”

　　白珑没有反应，不是没有听见，而是不觉得这句话需要特别去回应。

　　梁鸿要不要读信，什么时候读信，都不是她应该干涉的。

　　梁鸿等了一会儿，后面没有声音，幸而背对白珑对方看不到他尴尬的表情，自己给自己解围，他伸手进云囊取出白珑带来的信。

　　五六张信纸叠成一沓，刚从信封中取出来，因为梁鸿的心不在焉，差点被风吹散。

　　赶忙回过神来捏紧信纸，梁鸿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低头去看纸上的文字。

　　马匹若是步行还好，小步快跑的骏马背上，梁鸿发现，他嘀咕了在颠簸的马背上阅读蝇头小楷的难度。

　　于是，只好再度放缓马速。

　　梁鸿低头看信，手中白纸如水，一行行流丽娟秀的小蝌蚪在水中上下游动，活泼可爱。

　　……颠得还是太厉害了。

　　只好再让马跑慢些。

　　一而再再而三，终于到了能够看清文字的速度，梁鸿低头看了两行，抬起头来忽然意识到，照这个速度前进，等他把信看完，同样会耽误不少时间。

　　不断调整马速，也引起了后面白珑的注意。

　　因为梁鸿没有抱怨，从背后也看不见他的神色，白珑无从判断梁鸿是否遇到了麻烦。

　　等到后来，她发现梁鸿说要读信，一沓信纸却始终停在第一张。

　　她从侧面向前方望去，看见轻而软薄的纸张随着马匹前进，在梁鸿手中颤颤抖动。

　　白珑明白过来，问：“是不是在马背上不方便看信，如果不介意的话，梁大夫不妨把信给我，我不会受到颠簸影响，信里的内容我读给你听吧？”

　　“这……”

　　本是为了遗忘尴尬，才特意干点别的来转移注意力，白珑这么一说，梁鸿顿时更加不自在了。

　　“不用、不用麻烦了，”梁鸿边说，边慌忙把信往云囊里塞，“也不着急在路上看，等到了地方，今晚再读不迟。”

　　对人细腻的情绪变化感觉不大敏锐，白珑只当梁鸿是不好意思麻烦她，开口道：“不麻烦，梁大夫不必客气。”

　　女子说着，从后方向前伸出手，准备接过信笺。

　　梁鸿偏过头，就看见身侧女子一截莹白如雪、轻盈如雾的皓腕递过来，五指纤纤，一动不动的固执的横过身侧，仿佛画中工笔细描，横斜过窗的玉兰花。

　　梁鸿只看一眼，就不好意思再多看下去了。

　　更不好意思让白珑就这么伸着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乖乖把信纸递了过去，上好的笺纸轻盈如蝶，翩翩落在洁白的玉兰花上。

　　明燕写信的时候，白珑就在一旁看着，接过信笺低头扫过，一行行文字只需要看个开头，后文就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骏马重又开始奔驰，女子语声如幽微的花香，从后方阵阵袭来。

　　不用自己看信，梁鸿也没有让坐骑跑得太快，以免风大吹散语声，让白珑多费力气。

　　“……一个仙门世家子弟，看上了一个女修的姿色和她家中的秘宝，对她纠缠不休……”

　　梁鸿一叹，道：“确是会有这种人，仗着家中势力无法无天，莫说寻常百姓，势力不如他家的小宗门遇上，也难免受其欺压。不知这位仙门子弟出身的‘世家’势力究竟如何，只要不是那等一手遮天的，倒是可以去向融天盟求助。”

　　白珑应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等梁鸿说完，她继续念信。

　　“……此人伪造证据，向融天盟告发，污蔑女修宗门与魔门勾结……”

　　梁鸿：“……”

　　刚说完融天盟，融天盟就被诬告蒙蔽了，不知道为什么，脸颊微妙的好像有点隐隐作痛呢。

　　思考一会儿，梁鸿问：“如果能找到证明告发是污蔑的证据……”

　　白珑继续往下读信：“此仙门弟子才是真正与魔门勾结之人，然而魔门惨遭灭口已死无对证，女修宗门诈死脱身，却因为女修与一魔修共谐连理，无法自证清白，于是隐匿吞声。”

　　梁鸿：“……”

　　顿了一顿，他问白珑：“我本以为信中写的，会是更无关紧要的小事……这般阴私隐秘，告诉我知道没问题吗？”

　　白珑点了点头，想起梁鸿背对看不见，扬声开口道：“梁大夫是可以信任的人。”

　　“别啊，”梁鸿面上泛起苦笑，“我也就是在洞明城那种小地方勉强算个人物，放眼天下，比我强的多了去了，我可实实在在只是个小人物。这种魔门仙门，你杀我我杀你，夺宝灭门的阴谋告诉给我，我可真担待不起。”

　　并非妄自菲薄，梁鸿是真心这么认为。

　　梁家说是仙门世家传承悠久，却也不过是个勉强有名有姓，主家旁系所有子弟加起来将将够开三桌麻将，世家名头与其说是荣耀，更像是负担的小世家。

　　而让梁鸿感到幸运的是，父亲并不怎么看重世家的名号。

　　比起光耀门楣，让梁家发展壮大，跻身真正的仙门世家之列，梁鸿和父亲都觉得自家现在这样没有什么不好。

　　梁鸿开了书院，从外城请了老师来教课之后，梁父特意来过一趟书院，向文墨最好的老师请了一幅“修身”的字幅回家，裱糊起来高高挂在正堂上。

　　梁鸿最常从父亲口中听见的话，就是：“一天到晚搞那些没名堂的干啥，修道修道，多少人几千几百岁，活得比个老王八都长，却越活越不明白，活了一辈子，到头来连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好好当！”

　　……

　　白珑慢慢读信，读上一段便停下来，等梁鸿思考做出回应。

　　原本只能沉默相对的两个人，倒是由此慢慢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说着话纵马前行，日头偏西离黄昏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终于抵达了清静观所在的山脚下。

　　作为道观，清静观有自己的墓园，就设在后山。

　　梁鸿从梁鸣和融天盟那里听来的消息，血神宗魔头的尸首全部由火焚尽，而清静观的修道士们的尸身，都葬在了后山的墓园里。

　　把马拴在山脚下，梁鸿带着白珑一起上山。

　　沿着山径直上山腰，清静观的大门就出现在两人眼前。

　　空无一人的山间道观，明明是在白天，因为太过幽静，也仿佛弥漫着诡秘的气氛。

　　梁鸿下意识看向白珑，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害怕。

　　就见白珑神色如常，平静的望向清静观的眼神，和凝视枝头一片被风吹得乱晃的树叶没有任何区别。

　　忽地记起白珑的身份，梁鸿勾勾嘴角挠挠头，自己取笑自己的瞎操心。

　　白珑自己就是个鬼修，别说这里经过融天盟清理，绝无亡魂逗留滋生厉鬼的可能，就算真的有，遇上白珑，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走向清静观大门，到处可以看见原本布置的阵法遭到破坏的痕迹。

　　残破的大门只剩下四分之一扇木板，进入观内之后，沁入建筑之中，经历时间洗刷也还没有散尽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观内的温度仿佛都比外面更低一些，护卫这里的阵法明明早就被破坏殆尽，穿过大门却好似穿过一层无形的屏障，进入了另一个幽异荒凉的世界。

　　厢房回廊四四方方围住空场，秀丽的女子以萧索的神色环顾四周。

　　白珑问：“先去哪？”

　　梁鸿也不知道，说是来找线索，可要从哪里找起，想要找到些什么，或者不想发现什么，他自己也没有头绪。

　　“先随处转转……”

　　梁鸿说着，忽地一顿，改变了主意。

　　“不，是我糊涂了，观内早就被融天盟彻底检查过，如果真有什么异常之处，也轮不到我们来发现。”

　　“我看看，后山的方向……”

　　清静观规模不大，布局十分简单，就算没有来过，确定要去的大致方位之后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墙根下顺着角门出去，继续往前又走了一会儿，后山墓地果然就出现在眼前。

　　与想象中鸦雀飞舞，白骨森森，荒凉可怖的景象不同，清静观后山的墓园十分齐整。

　　老坟新坟布置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梁鸿原本还担心，光是寻找尸首就要花上不短的功夫，结果融天盟的修士做事十分周全，下葬之时根据清静观修士们随身的名牌，对照观中留下的名册，一一竖立了墓碑。

　　虽然只是简单的木牌上写上名字，梁鸿很快找到了季沉音的场面之所，曲膝半跪燃上三柱清香，闭目默默祝祷片刻，转头向白珑道：“白姑娘 ，麻烦你暂时离远一些。”

　　虽说白珑不会害怕，但干掘墓开棺的勾当，让个姑娘家在旁边看着算怎么回事。

　　等白珑离远之后，梁鸿凝视眼前的坟丘，从云囊之中取出一早准备好的工具，深深吸一口气，动手掘开坟土。

　　“……空的。”

　　季沉音的坟墓土掘开，然而很快就发现土壤里有些不对，又挖了不到几下一看，季沉音的坟竟然早就已经空了，一口空荡荡的棺材板盖都没有再盖回去，歪斜着横在上面，板盖上薄薄盖着一层浮土。

　　梁鸿有些惊讶，却没有愣着，皱起眉迅速将目标转向旁边另一个新坟，掘开之后发现，同样只剩下一口空棺材。

　　眉心蹙得更紧，梁鸿感到意外，但并没有特别震惊。

　　冥冥之中，仿佛早有预感。

　　——“仙门世家子弟伪造证据，污蔑女修宗门与魔门勾结。”

　　——“女修宗门诈死脱身。”

　　梁鸿还记得，那封信上说，女修与一魔修共谐连理，宗门获救全赖那位魔修相助。

　　清静观上下人等若真平安无事，梁鸿真心谢天谢地。

　　可若信上说的都是真的，梁鸣算计同道，得罪魔门，现在身边就有魔修潜伏，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信！”

　　山风吹拂得遍体冰凉，理清了事情的全部现状之后，梁鸿骤然回过身，竭力克制着情绪，向白珑道：“……没事了，白姑娘我们下山吧，往南二里就有一个小村，咱们今晚去那里借宿一宿。”

　　“至于回信……能否拜托你转达给写信的那位，我想亲自将回信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