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五音缺仨

109、第一〇九章

　　前日，南诏使者快马北上送来了南诏王的亲笔信，信中详述了瘴气之毒、山匪之害和南诏府兵陷入的困境，恳请周朝施以援手。信到时已近日暮，皇上急召八王爷、左右金吾卫将军金宁海、吴子林和二品以上官员入宫紧急商讨此事。可一则事发突然，二来文官武将考虑利害的出发点不同，肱骨大臣们争执到了深夜仍辩不出所以然，皇上便让他们回去商量个结果。

　　“众卿可有了决断？”
　　一夜过后，望着殿内众人齐齐低下的头，皇上居高临下不动声色道：“没有也要有，南诏等着救命呢。李丞相先说？”
　　对于头一个被皇上点到李旬不感意外，沉着地向侧前方跨出一步，慢条斯理道：“回皇上，南诏山匪肆行多年，南诏王也曾多次出动府兵围山剿匪，均收效平平，匪患每每死灰复燃，其因在于山匪盘踞的高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皆是土生土长南诏人的府兵都难以攻克之地，中原士兵并无取胜之十全把握，更不必提本就难以适应当地潮热气候和辛辣饮食......南诏百姓遭瘴气重创，属实令人痛心，大周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臣以为向其援助物资如治疗疫病的药材、顶替临时居所的帐篷一类即可。若发兵前往，恐遭折损。”
　　李旬道出了大部分文臣心中所想，刚说完便有不少人附和起来，强调出兵南诏有百害而无一利，生怕皇上动了兵援南诏的念头。

　　皇上面如止水，目光转动，点了下一位，“八王爷怎么看？”
　　“臣与丞相看法不同。”八王的话一出口，殿内瞬时安静下来，他继续道，“纵然丞相所言种种切实是横在眼前的困难，可不能忘记一点——南诏臣服我大周多年，南诏王更是恭顺有加，年年纳贡丰厚。若此次朝廷不出手相助，南诏真毁于山匪手中，未免太教人心灰意冷！南诏百姓如何看待大周？其他从属国如何自处？若他们因此起了贰心，届时四方边境都乱了，恐怕就不是向南诏派驻一卫两卫能解决的局面了！”
　　皇上显然对八王的话更感兴趣，接话道：“八王的意思是要帮南诏就要出兵，否则毫无意义。”
　　“虽非这般绝对，但大抵意思......是的。”

　　“金宁海，吴子林，今日只有你们左右金吾卫两卫将军在，八王说平南诏乱局必要出兵，否则我大周国威难服四海，丞相说南诏山匪不好打，你们觉得呢？”皇上又将问题抛向了当朝至高武将。
　　金吴二人对视一眼，吴子林先点了下头，金宁海心领神会，拱手出列道：“皇上，臣以为八王说得不错。且不论对其他小国的影响，单就南诏匪患而言，若放任不管让其成了气候，一朝南诏沦落贼手，大周的西南大门便就此打开......所以，就算不为南诏，只为大周考量，臣主张出兵驰援灭绝乱匪。”
　　皇上轻轻摩挲着下巴，视线转向吴子林，吴子林随即站了出来，“臣与金将军看法一致。”
　　“有把握剿灭悍匪吗？”皇上问。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金吴二人身上，战当然可以战，问题是战得赢吗？

　　“诚然困难重重，先祖时臣曾有幸随左矜将军征战西南，时值左江南大将军年少骁勇，率先锋营深入山林，摸排匪窝地形，在险要关卡处布火雷*炸*药，阻断山匪与外界的通道。左老将军率大军围山，也不硬攻，只日日在山下生火做饭。贼人的存粮越来越少，却连出来狩猎都不敢，飘上去的炊烟搅得他们人心大乱起了内讧，最终熬不住向左将军请降。
　　如今欲除山匪必定比当初更难，可作为左将军曾经的副将，臣请愿前往南诏竭尽所能歼灭山匪，不辜负左将军的遗志！”
　　吴子林话音乍落，殿内哗然，右金吾卫将军亲自请战！手握重兵，两个儿子深得皇上器重，自己明明已到了过几年就能风风光光解甲归田的年纪，何必自蹚浑水千里迢迢远赴西南？皇上会应允他如此想不开的请求吗？
　　“咳！”皇上清了清嗓子，待众人停止议论，他似乎仍陷于深思熟虑中，左右权衡后有了决断，“既然吴将军请命，那朕就准你率右金吾卫奔赴西南解南诏之困。兵部、工部、礼部以筹备出征所需为头等要务，全凭吴将军调度。待整装完毕，即刻启程。”

　　“皇上，都城防卫......”
　　“如何？”皇上打断了郭元堇，甥舅情谊完全抛到了一边。
　　郭元堇不顾皇上脸上显露的不耐烦，不依不饶加快语速道：“右金吾卫一旦南下，都城防卫骤减，恐别有用心之徒乘虚而入！”
　　皇上冷笑，“朕倒要看看谁敢。”
　　事已至此，皇上心意已决，原本想谏言的人都默不作声了，和郭元堇一样对都城防务所持的忧虑只能转变为期盼右金吾卫早日凯旋。

　　右金吾卫离开后，左金吾卫全面接手都城治安防务，寻常百姓的日子并未受到影响。街市摊贩、茶楼酒肆、初一十五的集市，所有的一切都同往常一样。只是在常人看不到的地方，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

　　这一日，皇上比约定的时间迟了近半个时辰才到长庆楼。郭元堇和连世新起身紧张询问是否什么事情出了岔子，皇上坦荡回答：“没事，赶着写封家信寄走。”
　　连世新僵硬地慢慢转向郭元堇，郭元堇假装没听懂，“无事就好。八王爷这边有新动向。”
　　“哦？”皇上坐在他的书桌前，示意他们也坐，“世新说说。”
　　连世新努力忘掉“家信”，回神道：“北海行宫收到了匿名礼物，母妃说像是南海红珊瑚屏风一座，不知真假。”
　　“手笔不小，传说红珊瑚屏风早已绝迹于世间。”
　　连世新抬眼瞄向皇上，腰又压低了几分，虚着声音解释，“还附了张字条——昔日风光......再现有望。”
　　皇上咧嘴笑了，“看来不是赝品，那你就收着，如此贵重不收白不收。得空你再跑一趟北海行宫，探望太妃不说，主要给人家个讯号。再这么冷漠下去，怕对方起了疑心，所谓做戏就要做真，待时机成熟他定会与你谋划下一步动作。”
　　连世新迟疑道：“话虽这么说，可臣弟怕......”
　　“没什么可怕的，朕不是说过了，你尽管入戏，哪怕最后不出戏都不怕。现在都城俨然一块刚出锅的肥肉，冒着油光，香气四散，就等着狼来上钩了，你得给朕往前冲啊。”
　　“是，全凭皇兄安排。”

　　“舅舅有什么消息？朕听说有人又指点起对朕的家事了。”皇上转而问起郭元堇。
　　联名折子才到手里不足半日，皇上就听到了风声，郭元堇点点头，“礼部牵头上疏列举天子专宠一人的弊端，提请皇上广选秀女充实后宫，尽早开枝散叶繁衍龙裔。”
　　皇上抿了口清茶，挑起一边眉毛，明显不悦，“一个个手伸得太长。”
　　“此事可大可小，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选，他们说选那就选吧。”皇上无奈地轻叹，“选上来满不满意朕总能说了算吧？就这么办吧，舅舅你费心了。”
　　“皇上客气了。自皇上登基以来，一直是李贵妃主理后宫，这次广选秀女要不要提前知会她？”
　　“朕会跟她说。”

　　“不知你是否听到了风声，也不是有意让你担心才迟迟不动笔，只想等有了定数再告知，信我吧？借由南诏之事，已将吴子林和右金吾卫调去西南。都城既已虚空，赌辽刺必会有所行动，只待瓮中捉鳖即可。
　　午后小憩片刻，梦到你于冬日骑马归来，一身辽人打扮。风雪迷眼，但绝未看错，希望梦都是真的。
　　......”
　　刚送来的信反复看了几遍，还没看够帐外就响起辽王不合时宜的声音：“将军可在帐中？”
　　左雁匆忙沿原先的折痕将信叠好，塞到枕头下方，同时应声：“在。”
　　安迦背手悠哉踱步而入，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我知道你的信到了。”
　　“嗯，到了。”左雁痛快承认。
　　安迦立即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压低声音问；“怎么说？”
　　左雁犹豫能不能告诉他信上的内容，但也只犹豫了刹那，如果此刻他对安迦有所隐瞒，那么两人间的坦诚可能就此崩塌，再无恢复的可能。
　　“他豁出去了，派出护卫都城一半的兵力去南诏，只等那刺上钩。”
　　“疯了吧！空城？来攻？就算要勾引那人，总有千百个法子，何至于把自己逼至绝境？他考虑过后果吗？若我大辽举兵南下，他都城怎么守？简直不把我堂堂雁翎骑放在眼里！”
　　左雁歪头看着激动的安迦，问：“大王真动了心思？”
　　安迦理直气壮道：“不说我，你随便拎个人出来问问，谁能不动心？那是周都，多少人的梦想之地。不得不佩服连世初真高明，算准了人心，连我和你这种交情都动摇了，那卧底之人怎能抗得住？佩服，真的佩服！”
　　“所以呢，雁翎骑要南下为您夺取梦想之地吗？”
　　安迦听出了左雁话中的隐忧，也不说不咸不淡的话了，正经道：“你是雁翎骑将军，两万将士皆凭你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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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还有10章完结。近来状态不好，写得特别慢，对不起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