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天澜》轻舟MAX

4、夜访大道卧佛寺（一）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
　　小九和苏尚卿并肩而站，夜风过拂，激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小九目瞪口呆地看着前面的建筑，无语道：“这就是你口中的大道卧佛寺？！！！”

　　内心设想过千百种模样，什么琉璃牌坊、山门殿、天王殿、三世佛殿、卧佛殿、藏经楼、廊庑、配殿、方丈室、娑罗树，就算不是金碧辉煌，也至少得是肃穆庄重吧。

　　怎的会是、会是眼前的这番景象——
　　一片废墟之上，遗留着数个残垣断壁的低矮破旧房屋，昏暗潮湿，摇摇欲坠，仿佛一阵大些的风就能把它吹倒似的。可他偏就小强似的顽强屹立不倒!!!

　　我【哔——】!!!

　　阴风拂过，小九一个激灵地抱住双臂，抖了抖鸡皮疙瘩，嫌弃道：“苏玉痕，合着你是把我骗来这鬼屋冒险的？”

　　苏尚卿含笑怂恿，道：“来都来了，小九就不进去看看么？说不定会有什么有趣的事儿呢。若非是……”
　　他突然飘到小九背后阴阳怪气地说道：“小九，你怕鬼！！！”

　　小九顿时汗毛倒立，炸毛道：“你才怕鬼！！你全家都怕鬼！！！”

　　说着就使出一个侧旋踢，于是本就风烛残年的大门便彻底GAME OVER了!
　　小九冷哼一声，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大跨步走了进去。

　　苏尚卿刚要跟上去，却眼角一瞟，似是瞥到了什么，眉头一蹙。

　　*

　　这佛寺里面并列院落之间的灌木草丛一派萧瑟荒芜、寸草不生。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小九双眉紧蹙，心头直涌现一股怪异感。

　　再往里走，“吱呀”一声推开卧佛殿的大门，入目的便是一尊北首而卧的琉彩漆卧佛。不仅如此，殿堂内的摆设齐全、罗列整齐，除了有一层厚厚的积灰外，与外面看到的“风烛残年”的模样未有半分相似。

　　小九转了一圈却未发现半分不妥。但他的眉头却是愈发蹙缩，心头的怪异感再次涌了上来。
　　心道：“太静了!”

　　他站在八仙桌前面横扫了一遍卧佛像，目光向下，在卧佛悬空的下方停顿了一瞬。尔后伸手粘了一些，用手指细细揉碾，然后放在鼻翼嗅了一嗅。眼眸中飞快闪过一抹亮光，转瞬即逝。与此同时，指尖闪现一抹淡淡的赤色灵光，细碎的灰尘一刹那间湮灭无踪。

　　他向后退了两步，站在卧佛殿正中央，左臂横在腰间撑着右手肘，右手掌支着下巴，中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眼底的泪痣。

　　一双桃花眼细细打量着这尊即使是厚重的灰尘也掩不住鲜明色彩的卧佛像。

　　突然，他背后刮起一阵阴风，耳畔传来空洞颤抖的呼唤：“小～九～”

　　小九僵硬着脖颈机械地转头，入目便是一张被放大N倍的“鬼”脸:

　　那“鬼”脸色惨白中带着些许铁青，眼睑卧蚕处是大片阴影，而那双黑得纯粹的眼眸更没有一丝光亮。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小九只觉得三魂七魄都化作一缕，从口鼻中逸散。

　　可那鬼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搭在小九的肩上，带着些许幽怨，道：“小九怎的将玉痕抛下，独自行动？”

　　切实感受到了肩上的重量，又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小九便顺着那只手往下，赫然看到那“鬼”胸前提着的灯笼。

　　一把将灯笼夺过来，放在那“鬼”面前一照——

　　笑得一脸白莲花的这厮，不是苏玉痕，还是谁？

　　小九咬牙切齿道：“苏、玉、痕！”
　　苏尚卿笑吟吟地应道：“嗯，是我。”

　　小九只觉额角青筋跳动，不禁咆哮道：“你特么的从哪弄来的这灯破笼！！！”

　　苏尚卿眨眨眼，道：“刚刚在门口发现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墙角偷听。于是，玉痕便耗费了一点时间将他制服，随后又瞧着天色已晚，这灯笼到也有些用处，索性就借了过来。”

　　小九满头黑线，心道：“你就骗鬼去吧。谁特么的大晚上偷听还打着灯笼？”

　　想着，更是在心里将“苏玉痕”这个名字和“白莲花”画上了等号。
　　【苏玉痕＝白莲花】

　　于是他故意问道：“那人呢？”
　　苏尚卿道：“自是昏迷在外了。”
　　小九：“……”呵，男人。

　　言归正传，苏尚卿问道：“怎样，有什么收获么？”
　　小九轻咳，道：“我瞧着这佛寺也没什么问题。”
　　苏尚卿道：“没问题？”

　　小九将灯笼随地一丢，道：“是啊。不信你自己看。这破地方能有什么问题？亏得我还信了你说的什么强闯民宅、打家劫舍、劫富济贫、为民除害的瞎话。大晚上的，连个好觉都没得睡。真是……”

　　说着，便伸了个懒腰，往外走去，边走边说：“算了，走吧。回去洗洗睡吧。”

　　苏尚卿环视了一圈殿堂，也抬步跟了上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偌大的大道卧佛寺又重归死寂。

　　半晌，殿堂内卧佛的眼眸突然迸射一抹血红，窸窸窣窣的一阵，然后卧佛身上的灰尘纷纷抖落，最后数百斤的卧佛竟是完完整整的一分为二。

　　又过了一会，卧佛膛里坐起了一个浑身上下包裹着黑色衣物的男人。
　　那男人很白，像是面粉的那种白，没有一丝血色，目光也涣散呆滞，黑得没有意思光亮。不仅如此，左眼还扣着一个硕大的黑色眼罩，生生占去了三分之一的脸。

　　惨白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更显得似魔似魅，诡谲骇人之至。

　　“呵，我就说这破庙有问题。外面残破不堪、摇摇欲坠，里面却是别有一番洞天。”

　　小九倚在门框上，眯了眯眼，放低声线继续道：“且不说旁的，就这尊卧佛而言，他身上的灰尘就明显不合理。下面没有着灰点，所以灰尘就算沾在上面，大多数也会落下来。哪有你这样，卧佛下面和上面的灰尘一样厚？就像是……这尊卧佛有意识，自己将灰尘吸附在全身上下一般。”

　　话落，苏尚卿也随后走了出来。

　　而黑衣男子则是迟缓、僵硬地转过头，甚至还听得见关节那“咔咔”作响的声音。
　　转啊转，最后整个头颅竟是像没有骨头一般垂直转向了门口，露出了里侧带着黑色眼罩的半边脸。

　　小九眯了眯桃花眼，作死道：“哟，独眼大侠，果真非同凡响。”

　　这调侃的语气似乎并没有激怒黑衣男人，他只是用依旧迟缓的手缓缓抬起，向某处指着。

　　苏尚卿顺着他的手望向了小九，然后眉眼含笑，自觉退到门后。

　　小九也疑惑地指向自己的鼻尖，问道：“我？”

　　只是，回应他的是一道浓郁的黑色灵力。
　　那灵力以雷霆之势直击面门。小九迅速闪躲，却还是在右脸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苏尚卿探出身子，担忧地问道：“小九，没事吧？”

　　小九却是若无其事道：“离远点儿！免得溅你一脸血！”然后伸手用指尖将血痕抹掉。却忽然看着指尖的血珠笑了，笑得日月无光、天地失色。

　　他将指尖放在唇畔轻轻舔舐，道：“呵，果然是嫉妒爷的盛世美貌啊。”虽语带调笑，只是那盯着黑衣男人的黝黑眼眸没有半分笑意，甚至在一瞬间迸射出一抹血赤。

　　黑衣男子见一击不成，便再来一击。小九闪开，他便跟上，如此以往。
　　看着脚边因黑色灵力攻击而砸下的大坑。小九心下已经有了计较。他一个纵身便跳到楣梁上，果不其然，黑衣男子手上聚集的黑色灵力紧随其后。

　　小九再是脚尖点地，满殿堂地跑，黑色的灵力也是坚持不懈地紧紧跟着。

　　小九身形似扶风掠影，速度极快。一时之间，整个殿堂满是纵横交错的红色、黑色残影，与“噼啪”“砰”“哐当”的杂乱声响。

　　突然，小九以一种月返倒挂的姿势出现在黑衣男子面前，然后扯了个鬼脸，狠狠鄙视了他一把，然后再次在顶梁柱前停了下来。

　　被狠狠挑衅的黑衣男子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指尖汇聚的黑色灵力更甚，直直砸向小九。

　　迎面而来的黑色灵力似嘶吼着的黑蛟狂蟒，但小九却是露出一抹邪笑，然后迅速一闪，以一种更快的速度掠向门外，顺便捞起了完全置身事外的苏尚卿。

　　只听“砰”的一声，本就残损不堪的顶梁柱再受创击。整个殿堂，不管是立着的柱子，还是横着的柱子都大大小小受到黑色灵力的冲击，毁得七七八八了，这下饶是顶梁柱，也“吱吱呀呀”地晃啊晃，晃啊晃。

　　随后一片瓦楞掉落在黑衣男子的头顶，于是他便僵硬地抬头，暴露出那独独的一只右眼，映射着大片瓦楞、石块“嗖嗖”往下掉的模样。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整个殿堂终是承受不住轰然倒塌，溅起一地飞尘。

　　苏尚卿用衣袖掩住口鼻，看着眼前的景象咋舌道：“小九果然凶残！”

　　小九很不走心的谦虚道：“呵，谬赞谬赞！”
　　只是那双桃花眼始终没有半分松懈，紧紧盯着面前那堆废墟。

　　小九突然道：“且不说这佛寺里寸草不生。就卧佛殿里面来说，虽布满灰尘，却是连半张蜘蛛网都没结。寻常人家里都不可能如此干净，更何况是一座荒庙。不仅如此，甚至连一只、半只的蚂蚁、苍蝇都没有，死寂得不像话。又或者换句话说……这、其实根本就是一座死庙!”

　　苏尚卿眉头也蹙缩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堆废墟之中传来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小九状似不在意，继续道：“一开始我也只是对这个佛寺感到怪异，因为我根本感知不到这个佛寺有任何生命迹象，所以即便知道那个卧佛有问题，却也无法料定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但是当那个黑衣独眼人从卧佛里面出来的时候，我仍然没有……
　　没有感知到任何生命现象。”

　　只是小九的最后一句话，以及苏尚卿的惊诧、骇然，全都湮没在那黑衣怪物破石而出的嘶吼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