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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水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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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水妖
泳池周围三圈透明的玻璃篱笆,连同巨大的半山礁石与下方深黑色的海面交汇,淅淅沥沥的雨声没入海浪翻涌,吞噬一切。
水不深,陈旖旎掉下去就没了影儿,那声猝不及防的尖叫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恍若隔世。
夜幕深沉,一盏廊灯昏黄,池水浸黑如墨。
沈京墨吞吐着烟气,半分钟不见水下有动静,一朵水花都没浮起,他左右走了两步,低喊:
“喂,陈旖旎。”
四周寂寂,只有男人清朗的声音砸落水面。
潮涨潮落,海水沸腾不止,混着雨声缠缠绵绵。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同于平素沉稳冷静的情绪,迈开步子继续向前,又尝试喊她的名字。
这时,忽然注意到水下不远依稀浮了团黑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哗啦——”
正是须臾之间,她从水下浮了上来。
沈京墨半眯起眼,眉心舒展开。
陈旖旎浑身湿透,月光浸透她纤柔的轮廓,犹如一只诡艳的水妖浮于水面。她用臂弯环绕住自己,抬起双清冷的眸迎视他,眼眶通红。
“上来。”
沈京墨半蹲下来,向她伸出了手。
陈旖旎瑟瑟不止,恨恨地盯着他。她犹豫了半分,还是踯躅上前,伸出只冰凉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手心。
他的掌心平整,盛着一片月色冷柔。
那个冰凉柔软的力道落入沈京墨手心的一瞬,突然换为拖住了他的手臂,紧接着用力,将他向前一拉——
他猝不及防,“噗通——”一下就栽入水中。
水花四溅。
扬起,又落下。
女人如柔软的海草缠住了他,拖着他下沉。下沉。
坠入水底。
她勾住了他的肩膀,一张面容在水下益发艳丽妖冶,没等他回神,她冷冰冰的脸颊就贴了过来,狠狠一口,咬破了他的唇。
“……”
水混着血腥气在唇畔飘拂。
沈京墨痛得暗嘶,瞬间也来了力气,一手按住了她的腰,拉着她一齐浮上水面。
唇与唇混着冰冷刺骨的水汽,带着恨意反复研磨,两处湿透的躯体相贴仿佛能够互相取暖,陈旖旎不依不饶,借由水的浮力,把人高马大的男人死死按在了泳池边儿,两条纤细的腿盘上他的腰。
沈京墨不甘认输,一个翻身反抵住她,箍住她的后脑勺,追寻彼此的气息,唇舌交织,反复厮磨。
他心口那团无名火全然未熄,她冷得却像一块儿捂不热的凉玉,无论如何也无法温暖。
这时陈旖旎抬起双濡湿的眼,咬着牙,一字一顿地笑着问他:
“沈京墨,你到底有多恨我?”
沈京墨微微蹙了眉,她就推开他的胸膛,灵巧地游到了另一侧,趿着阶梯上去进了屋中,再也没看他一眼。
他靠在泳池边儿,从那道消失在门后的纤影收回了视线,拇指蹭过唇上的伤口,垂眸。
还在流血。
他哑声地笑了笑。
还挺狠。
*
室内热气腾腾,烘开雨天的潮寒。
沈何晏进门打了个晃儿,差点以为进入了另一个季节。
沈京墨洗过了澡,换了睡袍,从楼梯上徐徐下来。他淡淡掠过一眼才进门的沈何晏,笑道,“怎么这么慢?”
“这么晚还来打扰你,真不好意思,”沈何晏看墙上的表,居然已经快十点了,“我正好要找陈旖旎,听说她在你这儿,我过来接她走。”
沈何晏眯着眼笑,又确认一遍,“她在的吧?”
“在,”沈京墨也看着他笑,语气很淡,“在浴室。”
沈何晏神情一僵。
——所以,她大晚上跑到沈京墨家,就是为了洗个澡?
怎么可能。
发生了什么,沈何晏见沈京墨这显然也才洗过澡的模样,心猜了个七七八八。估计前几天陆眠说的他们真的分了是情报有误。
沈京墨走到客厅,疏懒地坐在沙发,双腿交叠,修长的指节轻叩着扶手,指间掠过一抹猩红,烟气缭绕。
比等待在此的沈何晏还有十足的好耐心。
沈京墨眯了眸,望向不远的沈何晏,唇角笑意似有若无:“太晚了,可能要麻烦你自己去她家取你要的东西。”
沈何晏一时哑然。
沈京墨笑了笑,“我可以帮你联系下她的助理,不过这么晚了,或许,你可以问一下大门的密码自己去拿。”
沈何晏这时注意到沈京墨下唇的红色伤口。像是被谁咬破了。
他轻轻地皱了眉。
“需要我帮你上去问她吗?”沈京墨语气依然温和。
“不用了——”沈何晏摇头,嗫嚅了下唇,转身接过佣人手中的外套,脸色冷下几分,“我自己去拿。”
“可以吗?”
“嗯。”
“密码——”
“我知道。”
门关了,沈何晏离开。
满室静的可怕。
沈京墨半弯起的唇一点点平复。
那种不畅的感觉从心底徐徐翻涌,又在心口盘旋许久。
*
在浴缸里差点儿睡着,听到门响,陈旖旎惊得倏然睁眼。
沈京墨换了身墨色的丝绸睡衣,胸口半敞开,皮肤衬得莹白,与他的脸色一般冷。
他抱起手臂,懒懒地倚在门边儿,淡声:“他走了。”
“是你赶走的吧,”她扬手挑了点儿水花,看泡沫从手臂簌簌滑落,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来,“用了什么理由?说你要睡我?我今晚没空?”
沈京墨走过来,在浴缸边坐下了,垂眼看着她,倒是好脾气又故作起了体贴:“你的衣服还没干,怎么跟他走?忘了?”
陈旖旎动作停下,想到好像的确如此。
她别开脸,故意不看他。
“他说了他自己去拿,”沈京墨扣住她下巴,又将她的脸扳正了迎视上他,指腹在她咬过他的唇附近流连,“他也不要我替他打给你的助理。”
陈旖旎却是疑惑了,“他又不知道我家的密码……怎么去拿?”
褪去寒意,浴室的热气氤氲着她周身生了热,肤若凝脂,光洁白皙,两颊泛着抹酡红。
唇也饱满,像是鲜红欲滴的果实。
如此反问他,一股不比平素姿态的天真与娇酣。很像曾经的她了。
沈京墨始终淡淡微笑着,目光却透着寒,直视着她:“我还想问你。”
陈旖旎一头雾水。
男人的拇指抚过她眼角,他言辞温柔,又带了些许讥诮:“家门密码都敢随便告诉别人,陈旖旎,你胆子不小。”
“一个密码而已,不行吗?”
陈旖旎终于知道他生哪门子的气了,她拽住了他他的衣领就拉他下来。
又这么猝不及防,他又险些被她拽到浴缸里,摇晃一下,勉强支撑住自己。她趴在浴缸边儿,湿法贴住一侧脸,却是媚眼轻挑,“沈京墨,你最好别来惹我。”
“惹你?”沈京墨好笑地重复一遍。
陈旖旎冷笑,沾着水的手指点了点他唇上还泛红的伤口,暗示这是他招惹她的代价,挑衅道:“疼吗。”
沈京墨凝视她,笑声难得真切:“你说呢?”
陈旖旎挑挑眉,眼里凶意骤现,得意又嚣张,很满意他的答案。
小几秒后,他温热的掌心挨了挨她小巧的下颌。
她以为他要做什么,他却意外地没再找她麻烦,只没什么情绪地说:“泡完澡就去睡觉,别让我发现你睡浴缸。”
然后放开了她,起身往外走。
陈旖旎愣了一瞬,望他背影远去。
他今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她?
可很快,陈旖旎就知道惩罚来了。
她重感冒了。
凌晨四点天还不亮她就醒了,喉咙猫挠一样刺痛,浑身滚热,冷汗顺着脊背涔涔浸过皮肤。
身后贴着个温热的怀抱,想起昨晚她一肚子火,也不管会不会惊醒他,囫囵撒开了他,下床去找水喝。
九点就要拍摄。白鹭湾距离市区有一段距离,行车怎么都要三四十分钟,加之赶上早高峰,就不知什么时候能过去了。
忍着头疼,熬到快六点打电话给楚觅。
楚觅听她声音都变了,小心翼翼地问:“总监,你病了吗……”
“我没事,”陈旖旎轻轻咳嗽,抚了抚太阳穴,安排道,“你来之前去趟我家,我那儿放了两份儿拍摄要用的材料,进门就能看到,帮我拿上,大门密码是我生日——嗯,对了,顺便看一下沈何晏昨晚有没有把衣服……”
她说着,这才反应过来昨夜和沈京墨在浴室中的对话。
——沈何晏怎么知道的她家密码?
“……嗯,好,我知道了,”楚觅答应下来,不乏关切地问,“总监,要不我先送你去趟医院吧?感觉你病得很重,拍摄那边还有温副总监负责……”
“我不去医院。”
陈旖旎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早七点。
离开白鹭湾,如意料之中堵在了路上。
阴雨连绵半月,难得的暖阳天,陈旖旎却一点儿精神都没有。乌烟瘴气此起彼伏的喇叭中,还接到了温烺的电话轰炸:“陈旖旎——”
陈旖旎头痛欲裂,“你别吵我,有话快说。”
“一个坏消息,咱们的拍摄设备坏了。”
这消息可真够坏的。
“今天我们得借用S&R的摄影棚拍摄了。”
“……”她的头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