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姚有个游方僧》池边古树上

3、003 恐高

　　小河后悔了。
　　“早知道这么管用……”，她回手丢出一球，“就让陆叔给我做它一百个啊！”
　　轰！
　　林间炸开火光，铃铛男在他们后面，哇哇怪叫。隐约的，还有小蛇摆尾嘶鸣。

　　“小河师父好本事！”
　　江枫已然臣服，背着她跑的脚步，轻盈到没边儿。
　　“你好生跑！”小河往他头上一拍，偷偷鄙视，“弱鸡。”
　　江小爷听见了，且不高兴了，“怎么说话呢？”作势要抛下她。
　　小河七手八脚拽稳，拽稳了问:“还有多久到丰县？”
　　“七八里吧！”江枫得意忘形，“没事儿！就凭小师父您这本事！咱悠悠地来呀！”
　　小河在心里画黑线。
　　这人，方才还跟她叫板，一看她亮了手段，又立马前嫌不计。说他爽快的同时，又觉得他有点白目，叫人不大有安全感。
　　小河:“能快就再快，入了五里，立马告诉我。”
　　“好说！”

　　小河握紧一捧球，回头盯牢铃铛男，还有他的小蛇。每当铃铛男逼近，她就甩出一球，十来次下来，几乎次次都能止住他，得哀嚎一阵。
　　次数多了，连小河都有些松懈。
　　这铃铛男，原来也是只弱鸡。
　　比起前半夜，她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人家屠宰殆命的“鬼”，这简直——so easy！
　　“还有六里！”江枫在前面报里程。
　　小河摸摸包。很好，只要能入五里范围……嗯？
　　原本紧追的铃铛男，忽然找不着了。小河立时紧张起来，急忙忙四周看。
　　周侧，野树林还暗。唯一的亮光，是一柱柱破林穿叶，打下的月光。
　　叮铃铃铃——！
　　静谧里，铃声再起。这次，铃声开始绕着他们，在四野静林里环绕。铃声之外，还有不断念诵的字语。
　　“他绕什么？”江枫的脚步都慢了，“这唱的啥？””
　　“别管。”小河抿唇，“不管他干嘛，我们先跑回去总是没错的。”
　　“行。”
　　江枫也不再迟疑，即刻就往前奔，可方跑出几步——
　　“啊！”
　　背上传来惊叫。
　　“小师父？！”
　　“停下！！！”
　　小河一吼，江枫硬生生勒步。鼻尖前一毫，嗅一柱月光。
　　“……小师父？”
　　“嘶——”
　　江枫听到小河在抽气，而后又闻：“你慢慢退一步，慢点，就一步，别动了！”小河严声道，“别碰到月光。”
　　“为什么？”江枫边说边回头，为眼前一惊，“你手怎么了？！”
　　小河左手肘，竟被削去一角衣袍，血汩汩地流，隐隐好似还见了白骨。
　　“他伤到你了？！”江枫骤然自责，“是我跑太慢了？”
　　“嘘。”小河蹙眉道，“凝神，小心他突袭。”

　　四野，铃铛男的吟唱还在继续，铃声也不停。小河一摸头，想扯下根头发——
　　忘了。她没头发。
　　于是——
　　“诶诶诶！小师父？！”
　　小河拽下江枫几根头发，随后捂开他嘴，把那些头发，往身侧近处一柱月华里抛去。
　　头发如墨线，轻轻落入月光。星星点点闪亮，在黑发流淌。下一瞬间，黑发四碎成断，随着下飘，又化成墨粉，在月华中沉降，落在深林大地。
　　江枫哑口，“这，这这这……！”
　　小河：“他把月光变成了刀。”她说，“每一丝月光，都是一把刀。什么东西进去，都只能被削成粉。”
　　小河拢拢左臂。
　　她命大。

　　“还能这样？！”江枫惊慌道，“那我们怎么办？”他望周遭，只见密密簇簇的月柱，点亮深林夜色，“这根本没个落脚处啊……”
　　吟唱声和铃声突停。
　　江枫紧张，“他来了？”
　　小河也紧张。她道：“往好了想，月光在这儿，咱过不去，他也过不……卧擦嘞！”
　　一柄短刀擦肩，江枫局促躲避中，滑了一跤，两人摔躺到地。
　　“啊！！！”江枫鬼吼鬼叫，“我瘸了！我瘸了我瘸了我瘸了！”
　　小河爬起一看。他右腿破了口，裤子裂了，伤口……如果腿毛断了能叫伤口吧。
　　小河：“你不要戏太……”
　　“小河师父！”
　　小河闻声，迅猛前倾。头顶一柄短刀，反向飞退。那铃铛男，竟是在短刀柄系了铁索，能抛出再拉回。
　　江枫不再做作，忙拉小河起身。小河站起就往短刀方向丢球。
　　哗！
　　球在月柱里碎成粉。
　　“……”小河大怒，“为什么他的刀可以？！！”
　　铃铛男的刀，穿行月柱如入无物。小河猛回头，盯准江枫的剑。
　　敌方的刀可以，我方的剑呢？
　　江枫捂紧他的小剑剑，“我这刚揣热的礼物，坏了不妥……”
　　小河点头，“你我死在这里，一定是妥的。”
　　“……”有道理。
　　江枫正要拔剑，铃铛男的短刀，便又飞扑过来。小河迅疾躲向他背后。
　　“看你的了！”
　　“……”

　　江枫迎面劈来刀。
　　哗——！
　　一声极有气势的，虎啸龙吟般的剑鸣，于林间骤起。刀剑相碰间，哐一声！半截刀身落地，后半截被拉走。
　　是铃铛男的短刀……断了？！而江枫的剑，还屹立挺拔，兵光凛凛。
　　“漂亮啊！”小河盛赞。
　　“嘿嘿！”江枫白牙灿灿，正想说收剑，却猛睁大眼，“小师父！你看！”
　　小河一看，也惊到没边。
　　江枫方才，剑势劈落处，斩过一柱月光。如今那柱月光，从斩面处往下的半段，骤然黯淡，就仿佛凭空消失似的，只余下空气。
　　小河捡把落叶就摔进去。
　　黑影里，叶完好飘落。
　　月光刀失效了。
　　小河笑意乍起。
　　江枫：“咋了？”
　　小河拍他，“因为你的剑好啊！月光是刀，可碰见比他厉害的刀剑，就无可奈何了！”
　　小河激动，望入前往丰县的树林。成片的月柱，不再慑人。
　　“江枫！不，江哥！江爷！你打前，我垫后！咱这就走起！so easy！”

　　可惜理想越美好，现实越残酷。
　　江枫的手艺太差了。
　　明明是自己的剑，使起来跟偷的似的。
　　“诶诶诶！”一声剑啸后，江枫劈歪了，连带着自己差点儿没站稳，要摔进月柱里。
　　小河拉了一把他。
　　他站稳了，回头讪笑，“谢谢啊。”
　　“……”
　　偏偏左右前后，铃铛男的短刀，还没完没了地劈。江枫知道自己本事差，倒也不含糊。每次刀来，他都第一个凑过去。劈走了刀，也留得自己伤痕。红衣上，也有不少血迹了。
　　“……”
　　小河叹口气，从包里摸出一柄物事。那是柄白色纸柱，约两指粗。小河举在手里，望望丰县方向，有点忧愁。
　　还没到五里范围呢。
　　江枫劈一剑后得空，“这什么？”
　　“信号烟花。”小河又从包里抽出一根小条，“但通知范围只能有五里，只能是搏一搏，希望他看到了。”
　　小河举起小条。
　　江枫：“这又是什么？”
　　“他发明的点火棍，就是火柴……说了你们也不懂，算了，现在关键是我得找个硬的皮革摩擦……”
　　“小河师父！！！”
　　江枫脸色骤白，大叫，死死盯住她脚下。小河一低头，见了只黑色小蛇，就是铃铛男的那只，正蜷在她小腿，豁开血盆小口，露出尖狞毒牙，想要——咬她。
　　“小河师父小河师父……”江枫抖得快断气了，连接刀都没接住，又让自己手臂挂了彩。
　　而小河……她笑了。
　　小蛇咬下那瞬，小河腿朝后一撩，弯腰，再一捞，就准准地捏住了小蛇。紧接着又一滑，一摁，小蛇就被卡住上下颌，怼到小河眼前，和她对视。
　　小蛇懵了。
　　铃铛男也急得叫。
　　小河狞笑，教它做人。
　　“贫僧走南闯北，扒过的蛇皮比你这辈子能蜕的都多。学着点儿，小家伙。”
　　小河甩起它，一绕，一系，紧紧缚在白色烟花柱上。点火棒头，往蛇皮上一擦——呼！火焰燃起。
　　小蛇惊骇中，看见这秃子，在瞬息间点燃火线，露齿一笑，自己便凌了空。它和这纸柱子，一路飞蹿，突破丛丛枝叶，飞蹿夜空！
　　它听到轰一声，感觉自己被抛起，不多久，就又开始落下。
　　可是……
　　妈妈，我恐高。
　　恐高而致的昏迷前，它看见天空中紫色的亮线，还听到那可恶极了的秃子，大声的怒吼——
　　“叫你讹我卤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