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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白狼侯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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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驾六……这太子年纪不大,派头可不小。”庄珥听到申五在她旁边喃喃自语,完了便大跨步地迎了上去。这天下确是没人敢比他阵仗大,庄珥暗想,抬脚跟上。
姬武见着来人,大掌一挥,缰绳一扯,踱步到宗延的战车身侧,后方看不到头的绵延车队便缓缓地停将下来,左右的水龙车极速向后撤离,那战车瞬时间成为了领头的一个,六匹黑马不断地喷射着鼻息,并排停在白雪凌霜的松林之间,威风堂堂。
申五走到车前,俯身弯腰作揖,却是不跪:“小的申五见过殿下。太子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宗延的声音沉稳地传下来:“族长免礼。”
申五抬起头来,嗓音豪迈带笑:“却不知是什么风能把大礼太子带来了我这蛮荒之地?”
宗延淡淡地说道:“本宫既然来得此处,自然是东风报喜,族长请带路罢。”
申五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扬声说道:“殿下请随我来!”说罢转身朝他的车队走去。
庄珥待他走远,才上前给宗延作礼:“小女见过殿下。”
宗延垂眼瞧她,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领主前去许国,如今跑得够远。好好想想该如何同我解释罢。”
庄珥满肚子疑问,宗延却是一副不再理她的模样,战车随即被两边的禁军队簇拥着开始向前驶去,姬武在玉花骢上冲她微笑作礼,亦跟着走了。庄珥只得回身朝自己的车辇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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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五大帐周围的空地上已是站满了大礼的兵士和战车,千余人列成九个方队,秩序井然,无声无息黑压压的一片。
犬夷战士大多恣意随性嗓门巨大,这会儿许是被这肃穆的阵势感染了,全都在外围静悄悄地张望。庄珥觉着自打来了丹奉还从未经历过如此安静的时刻,空气仿佛都冻上了,只剩酒香血气还在鼻尖飘荡着。
宗延的战车在大帐台阶处停下,他长腿一抬脚下了车,随着一旁申五的指引率先跨近了帐篷,庄珥在他们身后下了车辇,赶紧跟上。
这大帐内今日倒是没了美人横陈,但四壁上花样繁多的装饰物件在火光下依然晃地人眼花。
宗延大步径直走到了申五的宝座前,嫌弃地看了一眼座上的七彩皮毛,坐了上去,姬武提着铁戟站在他身旁。
庄珥与申五一边一个在他座前站定,宗延看了一眼这两人身后的家臣将士,说道:“今日所议,兹事体大,还请族长屏退左右。”
申五疑惑地瞅了一眼庄珥,见她毫无动作,挥手让其余人等出去了。
这时四位禁军抬着一个木箱子近了帐内,放在几人跟前,便转身出去了。姬武上前一步打开箱子,从里头拖出一个人来。
庄珥眉梢一挑,月余不见,这赵必已是只剩下皮包骨头,奄奄一息,衣衫褴褛,乱发披散,鼻子赫然是没有了,嘴里架着一根木棍,涕水横流。
这是受了劓刑,庄珥暗忖。大礼五刑,凡触易君命,其刑劓,这赵必谋反的证据怕是找到了。
宗延也未看那地上之人,只对申五缓缓开口:“族长放心,你与赵必那些暗中的买卖本宫现下已不甚介怀,因着这许国,已是灭了。”
庄珥和申五齐齐望向宗延,皆是抑制着脸上的表情,不敢多问。
宗延又说:“待本宫启程返回许国,便会下颁国诏,十日之内,许国国灭的消息便能通过沿途馆驿传达到各个封国的司徒手里。但到那时,这诏书上,我大礼是六十四封国,还是六十三封国,却要族长来做定夺。”
申五凛目冷声道:“殿下这是何意?”
宗延依旧的不动声色:“齐国公与晋国侯的勤王军队正驻扎在许国境内,周公此时亦在许国国都,赵必府邸,细数赵家的叛国罪证。许氏一族定罪之后,便会着手处理许国的土地与人口。本宫此行,便是给族长带封地来了。”
申五一时有些困惑:“封地?我白狼族非你诸侯臣民,何来封地一说?”
“族长所言甚是,非我臣民,的确受不得封赏,”宗延说着一笑,“许国这块地,将分为三份,与你丹奉相连的西北部划给周国,与你草原相连的西部划给齐国,剩下的划给晋国。族长此后,南方和东方都将被大礼最大的两个诸侯国包围,本宫恐怕和大国打交道不会像与许国、蔡国、琰国那般舒坦。况且,周公此人,可容不得一丁点逾越,今后无论是地界还是生意,族长最好谨慎本分些,能守住自己的地头就好。”
姬武在一旁看似大剌剌地笑道:“周公可是小气的紧,惹不得。这一百里外大半便是周公的步兵,那块地方他亦是觊觎许久了!”
申五脸色大变,强压着怒火低声问道:“想来殿下还有旁的划分法子了?”
宗延正襟危坐:“这第二个亦是最后一个法子,便是把给齐国的那块地,也分给晋国;而给周国那块地,划给族长……不过族长说的对,非我大礼臣民,哪有受封一说?”他眉眼逐渐凌厉,“族长即刻弯膝受封,站起来就是白狼侯爵。此举会随着许国国灭的诏书一齐下达天下,日后,白狼国便是大礼第六十四封国。”
庄珥看着申五克制地站着,只觉他周身的白狐貂皮都快要烧起来了,暗想这多年含糊的关系难道就要到头了么。犬夷族自来拎得清,这多一块东南的地界,和身为夷族被两个大国围困在阴山脚下,确实不难抉择。但若是要受爵称臣,也不知这申五的膝头够不够硬。
宗延与申五就这样默默对峙,现下已是酉时过半,帐内除了火堆发出的“噼叭”之音和地上赵必不时地抽搐一下,安静得很。庄珥也是一动不敢动,目不斜视地站着。
片刻之后,忽然听的申五暗哼一声,上前两步重重地单膝跪将下去,愤愤地说道:“殿下恩典!我申五自当效忠天家,为大礼守卫这阴山致北领地!”
庄珥暗自松了口气,只听宗延不紧不慢地说:“白狼侯请起,不日本宫遣派的百司、小尹便会抵达丹奉,大礼的宗法礼制,白狼侯与族人需得知晓些许。明年春祭,本宫会为白狼侯在长邑举行册封仪式,许国西北那块地便会在那时,与天家封赏一齐交付于你。”
申五站起来仍旧是满身杀气,沉声说道:“殿下果然想的周全,这百司都已是派来了。不过殿下既然要封赏于我,臣下便想跟殿下再讨要一个宝贝!”
宗延剑目一挑:“白狼侯但说无妨。”
申五转头看相庄珥,目光如炬:“臣下想要的,便是荧火领主。”
庄珥哪里想到还有这一出,一时还未能反应,就听得姬武厉声喝道:“领主乃护我大礼的仙人,又岂是你能讨要的!?”
申五音量也不小,眼神凛冽:“在我白狼的地头,照样当她的仙人!”
宗延缓缓地起身,玄色宽袖堪堪垂地,立于高台之上倨傲地盯着申五:“白狼侯口气不小,我天家的人如何能给了你?”
申五拧着眉头思索了半晌,接着一声哼笑:“不论如何,领主许诺臣下的矿藏还未找到,领主便走不得。”
庄珥暗道不好,她这骗局怕是要被戳破。
哪知宗延只斜了一眼庄珥,不置可否地说:“领主许诺你的,自然会有你的。白狼侯今日得了许国西北的地,如此喜讯,现下可以去同族人共享了,请罢。”
申五浑身的白狐毛似乎都在火光里伫立了起来,死死地盯了庄珥一眼,转身大步出去了。
宗延看了眼他背影,对姬武说:“还请大司马将赵必带下去。”
“诺。”姬武将赵必装回木箱,招来几名禁军,将赵必拖走了。
顷刻这五彩斑斓的大帐内就剩下庄珥与宗延两人。宗延转身将申五宝座上那块七彩皮毛拎了起来扔到一旁,才又坐上去,垂眼看着庄珥。
庄珥见他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盘算着自己跑来了犬夷,怎么着也算得上是违旨,便上前两步讨好地说:“殿下此计真乃一举多得,不仅限制了周国,又可制衡齐国,还逼得犬夷称臣,这招抚内定外,进退闲雅,殿下真是贤明。”
见宗延表情依然,又走近一步站到台边,说道:“殿下,小女不过是来查许国之事,一路跟到了犬夷的地界,现下已是有些线索了,正在此处等那赵必前来。这一个月来外间又是发生了何事?赵必谋反的证据是何物?”
这宗延还是不开口,就这么看着她。庄珥心下着急想知道赵必之事,直接一脚跨上了高台。或许是身不在王城,她对着宗延也做不出那低眉顺眼地样子,站到宗延跟前低头疑惑地看他:“殿下为何不说话?”
宗延嘴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庄珥还未看清,就觉一只大手揽过她腰肢将她大力地扯到了宗延腿上,天旋地转中再转头,宗延却还是那幅淡淡地模样:“那申五为何敢跟我要你?”
庄珥不知为何一挨着宗延就觉着热气贯通,暖和的紧,她坐在宗延腿上直起身子,笑吟吟地平视着他:“犬夷人什么都想要,又有何奇怪?倒是赵必,殿下的监探在哪里查到他的?什么证据?可有发现背后什么人?”
宗延盯了她片刻:“领主先告诉我许诺给申五的矿藏又是何物?”
庄珥狡黠地眯了眯眼:“只是小女为了安生地待在此处,便于探查西山巫师而作的局,不过……离此处不远挨着许国的地界,确实有一方矿藏。若是申五能帮助殿下找到无舌暗客和赵必身上伤痕的根源,作为殿下的封臣,那矿藏便给他一些又何妨?”
宗延眉梢一挑:“你既然许诺给他了,给他便是。你告诉我是何矿藏,又在何处。”
庄珥道:“晋国与许国边界,有一处盐矿,却被当作妖邪地带,无人敢靠近。”
宗延奇道:“你说的可是那白色洼地?”
“正是,”庄珥得意地勾起嘴角,“殿下,矿盐可比海盐更加纯净,得来也更加容易。那一大片钱财就摆在那里,却是被当成祅祥作祟无人敢去呐。殿下如今,如此的防范周国,扶持晋国……小女可说对了?何不将这矿藏给了晋国和犬夷等小国去开采?控制了这盐路,整个西北可就更安定了呐。”
宗延勾唇笑了,伸手抚着她右脸,摩挲着她眼角,低声说:“这下周公的脸可能要更加难看了,本宫真是迫不及待。这地底下埋着什么,确实没人比领主更知道了么?领主若再多说些话,是否还有更多宝物能挖出来?”
庄珥见他越凑越近,想起了此前在王宫撵矫的一幕,闭了嘴不再说了。
宗延低声道:“领主可想知道监探在何处发现了赵必的谋反的行迹?”
庄珥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到底是憋不住,可这“想”字还未全说出口,便被宗延亲上了。
小雪时节,怕是没有什么比宗延身上更暖和了,庄珥模模糊糊地想着,只觉此前暗室中那股熟悉的热气上了头,伸手抓住了宗延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