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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夜”伊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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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跑啦,等等我,你去哪儿啊,等等钰儿啊!”,”别走!”。伴随着一声闷响,床榻上的少女猛的睁开了双眼,身旁是刚被打翻的工艺木架,少女稍显急促地吐着气息,灰紫色的眼眸中泛着惊魂未定的慌张,看起来与她这张及笄之年的粉润面容极不相称。
正在少女稳定心绪之时,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了开来,一个扎着简单盘髻的清秀侍女,盈盈的小跑了进来,看到软榻上还未定心的少女,娴熟的倒了一杯温茶,然后走到了榻旁半蹲下来,空出一只手来为少女缓缓的轻抚后背,细心的帮少女调整着情绪,待少女慢慢稳定,饮了一口茶之后,才稍稍开口轻声询问道:“小姐可是又作了那奇怪的梦了?”,少女似是表示肯定地一阵沉默后,轻轻开口道:“素涟,我总觉得,那梦很是真实,真实得好似我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一样,梦里的那个女郎,好熟悉,却又好陌生,我感觉她很重要,又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将她挽留,每每陷入这梦魇之中我都觉得好似经受了泰山盖顶之重,喘不过气,绝望惶恐至极!”面带心疼的听完少女的诉说,素涟带着安慰的语气开口道:“小姐不必太过在意,那只是个梦,只不过内容太过沉重,才扰的小姐难平心虚,定是最近准备老爷的寿宴,太忙了,小姐白日过于疲累,这才险此梦魇,过几日便是老爷的寿辰了 ,小姐这几日好生休息一下,这才好拿出十分的精气神为老爷庆生,切莫让那些虚虚实实之事,扰了小姐。”
素涟虽说是这楼府的下人,但还算聪颖机敏,且十分善解人意这些年跟在楼家小姐的身边,也算贴心,两人比起主仆更似姐妹,楼夫人仙逝及早,楼家老爷毕竟不能完全了解女儿家的心思,这一来二去,素涟便成了娄佳小姐楼钰平日里唯一能诉说心思的对象了。正因如此,刚刚素涟的一番话,便极大的安慰到了楼钰。毕竟过几日便是父亲的寿辰,身为女儿必然要拿出最好的状态去庆祝才是,想到这里,楼钰便收了心绪,支着柔软纤瘦的身子下了床,素涟见小姐恢复平常,便从身后的置衣箱里取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袍披在了楼钰身上,随后便跟着她出了闺阁,朝着正堂的方向走去。
正堂之中,一位中年男人正端坐在红漆木椅之中,手中把玩着一个类似百岁锁的银饰,面容虽说富态却有掩不住的悲伤,远远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人便收起了银锁,脸上的阴霾也一扫而去,重整衣襟坐好,静待院中之人推门而入,果然,不出多久,那红漆雕花的木门便被轻轻推了开,那一席鹅黄身后伴这一席素衣短衫便缓缓而入,向着男人走去。请安行礼过后,楼家父女二人便齐坐在正堂之中,侃侃而谈了起来,在外人眼中,这画面和谐温暖富有慈爱之气,但鲜为人知的是,在那男人慈爱的目光之下隐隐浮着一股忧悯之态,许是这丝悲态太过细小,以至自己的女儿也未曾有所察觉。
时间一日日的流走着,不久便到了楼府准备多日的楼老爷寿辰庆宴当日,富丽的红漆大门外宾客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迎宾的管家乐此不疲的想着宾客作揖顿首,整理礼品的小厮也是忙的不可开交,整个楼府都充斥着欢愉的氛围,楼府的男丁们都在前厅忙着会面宾客,而女眷则待在后院,梳妆打扮,等待着宴会开始后一展芳容。楼府小姐的听雨阁中当然也缺不了这份热闹,平日里素美的小姐,为了父亲的寿辰,也一改平日的穿着,特意着了一件红色的齐胸襦裙,外饰红纱开襟外褂,头戴朱红栀子花簪,面容也映得红润可人,这一席红衣穿下来,真可谓塑造了一个绝世妙人,姿态婀娜,高贵而不失风雅,这一身行头与这独立孤高的听雨阁一样,孤高而又与众不同。
由于楼钰还未出阁有已至及笄,不宜太多露面,所以这次的寿辰,楼老爷命她待在阁中不必外出迎客,等到宴会结束之后,再来和她两人单独庆祝。只是当时楼府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想到,一场盛大的寿宴,一句楼老爷对女儿平凡的叮嘱,却在几个时辰之后,完全变了模样,让着本来理所应当的平凡,变的那么遥不可及……
日上中天,宴会本应进行到最为欢愉的时刻,可不知为何,楼钰总是觉得内心很是不安,平日里,若是府里有什么庆祝活动,即便是这听雨阁也可闻声一二,但今日自家父亲的寿宴之上,那礼乐钟鼓之声也未免太过平淡了,竟是听不到些许动静。这样的情境,楼钰还是头一次碰见,心中不禁有些忐忑。虽说按照常理,父亲为官清廉,又不站党羽 ,已经是极为少见的避世之臣了,再加上平时楼家与外界也是极少结仇的,应该没什么理由会失去这一世安稳。
但楼钰的身体却已先于头脑做出了决定,“素涟”随着一声轻唤,闺阁的雕花木门应声而开,一席素衣缓缓步入内室,微蹲顿首道:“小姐,何事?”
楼钰牵过素涟的手腕,将她引至自己身侧,平声道:“素涟,你觉不觉得今日父亲寿辰这曲乐之声小了些?”“原来小姐也有此感,方才我我去浣衣处取已经洗好的衣裳,就觉得今日寿宴有些许不对劲,可又想到许是老爷今日乏了,所以提前散去了宾客,就没有在意。小姐如果担心,素涟去瞧瞧便是。”楼钰柳眉微皱道:“今日我一直觉得心绪不宁,你去看看也好,如果父亲已经歇下来,就不必扰他了,顺便告诉管家若是父亲醒了,便派人来知会一声,我好前去为父亲祝寿。”
说罢,素涟细细的为小姐掩上了门,便缓缓退了出去……
不知是雨季天气阴沉,还是因为自己心里的不安,楼钰总觉得今日的天晚的特别早,好似一切都不似平日。白皙的玉手里摆弄着围棋的一子,那来回翻转玉质棋子好似在诉说着不安与慌乱,久久难以平复。正在这辗转之际,闺阁的门砰的一声被撞了开,只见素涟苍白这脸,双唇发干,素白的衣襟上也染了骇目的腥红,嘴里含混的唤着小姐。
目睹了眼前的一切,楼钰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让她僵直着身子移动到素涟身旁,望着已是出气少于进气的素涟,眼眶里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大颗大颗的落下,打湿了自己那件朱红色的襦裙,使那红色越发的刺眼,刺得自己双目生疼。轻轻托起素涟已是软若无骨的身子,楼钰打破以往的声调用前所未闻语气的说道:“素涟,撑着点,我知道发生了大事,知道这里已然成了是非之地,我这就带你走,放心吧,你是我的人,我定会护你周全!”说完便要撑起素涟的身子朝着门走去。可还没等迈出一步,自己的衣袖便被素涟紧紧拉住,素涟摇了摇头,眼神凄怆的看着楼钰,这眼神楼钰在刚刚把素涟从贫民窟里领出来时都未曾见过,她知道素涟的决心,虽说心有不甘,却也着实无能为力。
楼钰抬头伫立片刻,带泪水重回眼眶,便卧坐了下来,撑着素涟,让她说完最后的话。“小…小姐,素涟很…很感激小姐当年的恩情,这么多年来,小姐一直视素涟为亲姐妹,素涟真的已经别无他求了…”“咳!咳!”“只是小姐日后再无人照顾,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切不要伤了身子,素涟着实放心不下您啊”“唔…”伴随一声轻呕,那素白的婢女服饰上又多了一片殷红,楼钰不忍的望着素涟,泪水又不知何时断了线……“小姐…”素涟似是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到:“这是老爷临…临终要我交给您的,您一定要好生保管,希…希望它可在危难之时保你一命,素涟没福气,怕是今生无法…无法再侍奉小姐了……”人死如灯灭,素涟终是咽下了这最后的一口气,像是睡着了一般躺在自家小姐的怀里,还算走的安详……
握着素涟早已失了温度的手,楼钰呆坐在原地,仿佛已经感受不到心脏的律动了,胸口像被剜了个洞一样,丝丝的生疼,有冷的可怕。一夜之间,楼钰除了父亲的一封手书和一把银锁之外,竟是一无所有。“不是说好晚上和我一起庆生的吗…不是约好了还要听我弹曲子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失信了!”“我该怎么办…”像是最后的挣扎一般,楼钰的哭喊声竟然响彻了整座听雨阁,凄厉绝望,像是折了翼的鸟儿,无助的哀嚎着,不知所措……
好似停止的时间被阁楼之外传来的慌乱之声推动了,也将楼钰拉回来现实,亲人已逝,虽说自己很想就这样随他们而去,但残存的理智告诉她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她想知道真相,她要活着。凭着这样一股念想,楼钰凭着记忆,按下了父亲在自己儿时设下的密道机关,随手提上了些细软,踏进了这条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用到的密道,颔首回眸,面容依旧清秀,却早已没了那稚嫩少女该有的颜色,淡紫色的眼眸之中,深邃的犹如一潭死水,空洞死寂。回过头,眼神里收下了这听雨阁的最后一眼,忍着胸口的抽痛,楼钰终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这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前途还未可知矣……
祸不单行,上天收走了楼钰的一切,不出意料的来索要她的性命。出了密道,没过多久,那群凶手便已经将自己围住,看这情形,那冰冷的刀刃进入自己的身体,只是时间问题。可她还不想死,也不能死,如果真的存在神明,那此时的楼钰愿意用自己的寿命来交换,助她逃过此劫,为楼家洗雪!
可是,这真的可能吗……
初秋的夜冷的彻骨,本是代表团圆的明月,此时也显得格外孤寒,随着刀刃举起折射出的白光,楼钰疲惫的闭上了双眼,夜终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