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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春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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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薛夫人为了薛瑶的亲事求拜于福音寺,薛瑗此次陪同着去却是为了自己的表哥。崔家的长孙崔然,再过十日后便要去参加会试了。
大周朝的春闱设在三月,当今继位后格外重视人才,每三年一次科举未曾中断。薛家没有适龄的学子,故安平侯府里倒和往常一样,不见任何不同。
崔然是本次考生中的明星。只因当年崔首辅便是连中三元的奇才,从翰林院侍读一路升到阁老,屹立三朝未倒。待到元平帝继位后,更是荣升首辅,熬走了前首辅陆阁老,位同宰相。
可惜唯一的儿子崔诚不曾继承他半分天赋,只单单是个举人,与父亲的天纵奇才,同胞妹妹先薛夫人的聪慧机敏都相差甚远,只能在家管理庶务,不免让世人感慨崔家 “后继无人”。
哪想却是隔代相传。崔家三代单传,到孙子辈唯有崔然一子。无论相貌才智都恰恰是崔首辅的翻版,自小智力便异于旁人,三岁可诵文,五岁能写诗,童试、乡试皆是头名,而他今年也不过才十七,在本次会试中难免被寄予厚望。
京城崔家是清贵人家,书香门第,正是世家大族宣州崔氏的旁支。和安平侯府这样的勋贵不同,崔家的立身之本就在读书,故对后代子弟的学业格外上心。
薛瑗特地为崔然求了符,保佑他高中,让含秀送去崔府。本是想自己去看望的,但想到这几日崔府各位长辈必是忙的焦头烂额,自己去了反而还要添麻烦,还是不要打扰表哥清读了。
考试的那几天连着下雨,虽说春雨贵如油,但到底给考生们添了不少麻烦。上百名考生挤在一处,几日的吃喝拉撒都在小小的单间里,贡院本就已经是污浊不堪,又兼之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许多考生因此变得烦躁不堪,发挥失常。
这些细节,之前已听外祖父描述过,此时的薛瑗虽知道表哥最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心里也不免有些担心。不知这样恶劣的环境是否会影响到他的发挥。
这几日同样焦虑的却还有薛夫人。她的独子不过幼儿,家中也多是从商,并无亲侄子弟会考。按说春闱和她无甚关系,她如此上心却是为了薛瑶的婚事。
相看也有差不多一年了,但因她总想着给女儿挑选个十全十美的好夫婿,竟是一个都不满意。定国公府的赏梅宴不仅没让薛瑶入林夫人的眼,更是惹了是非,不过幸好之前也没把林瑾看得太重,虽是个顶顶优秀的,却也因过于优秀,倒不是薛瑶的良配。
只是后来的诚意伯府二公子和户部尚书长公子的相看也不了了之,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看中诚意伯府底子厚,也中意户部尚书家前程好。
她以为现在自己是侯夫人了,薛瑶也是正宗的侯府嫡女,像诚意伯这样不温不火的伯府的次子,以及在京中无甚根基的户部尚书府的长子,自是随她挑拣。却没料到,只因侯府是他丈夫而非大伯当家,竟在他人眼里已成了败落门第。
前段时日,听许妈妈提点,方想到崔家。崔家与薛家乃姻亲,崔首辅是首辅重臣,崔然又是个顶有出息的,崔家还是清贵世家,家中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真是越看越满意。更何况崔家的宝贝薛瑗在薛家府中,日后还需多倚仗自己,崔家难道还能有不应允这门亲事的道理么。
薛夫人如意算盘打的响,只等会试结束便找人说合。她想着自己抢在成绩张榜前去说,也算薛家给出的诚意。无论名次如何,都是薛家中意的女婿。
薛瑗以为这段时间婶婶对她一改往日,多有疼爱,还以为是感激她为薛瑶解围,自是不清楚管氏心里还有这番思量打算。
总算熬过了三日会试。薛瑗陪着舅母年式坐在崔家的马车里,等在贡院外面。没多久,考生们成群结队地都涌了出来,只是看着少有精神好的,只怕是在考场里颇多折腾。有几个甚至是家中仆人抬出来的,一副颓然模样,与进去时一个个神采奕奕的样子相差甚多。看来要想高中,身子骨也是重要标准。
只听崔府的白管家喊了一声:“公子出来了。”年氏闻言立放下茶盏,急急地搭着丫鬟的手钻出了马车,往前张望。薛瑗也随之下车,扶住年氏另一只手。
只见表哥一身月白袍子,头上只简单一根白玉簪子,整个人不疾不徐地向她们走来。和身边那些颓然的考生相比,肃肃清清,简直如清风朗月,除尘绝俗。见到的都要赞一声不愧大家风范。
到得马车跟前,崔然向年氏作了个揖:“劳母亲辛苦,”又转向薛瑗,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也辛苦熙熙了。” 年氏拉着崔然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看了个仔细,确认儿子一切安好后,方问到:“考得如何。”
崔然简单答道:“还行。” 把年氏急得:“这是什么意思,是好还是……自然是好的吧?”崔然仍然无可无不可地说:“祖父还在家中等候,先回府吧。”年氏拿儿子没法,只得牵着薛瑗先上了马车,想着回府再盘问。崔然则翻身上马,随在轿子边。
舅母和舅舅都属于风风火火的性子,谁想到表哥性子却是像极了外祖父,总是慢悠悠淡淡然的样子。虽才十七,看上去却极是老成持重,和舅舅站在一起,有时竟让她产生表哥才是严父的错觉,当然这可不能让舅舅知道。
薛瑗觉着好笑。待坐稳后拿出手绢轻拭舅母额上的汗水,宽慰到:“舅母还不信表哥么?自是没问题的,您呀,宽心等好消息就是。” 年氏稍定下心来,冲薛瑗点点头。
薛瑗许久没来闹市了,趁着这个机会掀开一点帘子往外瞧。大周朝对女子的规矩不严,也时常有贵族少女骑马上街,也有定下亲的男女私下见面。只是因为她先守了三年丧,薛夫人又不爱去市井之地,故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之心。
忽地,她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今日跟出来的是挽珠,显然她也看到了,奇道:“这不是那个严公子么?”薛瑗将食指放在嘴上示意她莫说。偷偷瞧了一眼年氏,发现她正闭目养神,未注意到挽珠说的话,才回过头来。心想挽珠是个机灵的,只是没有含秀沉稳。
不过,原来这个人还真是赶考的书生啊。穿的还是那日的袍子,今日看得仔细,上面竟还有补丁,不过却是不卑不亢的样子,倒比好些个穿着富贵,却一副恹恹样的考生出彩了许多。
薛瑗先前便有些猜测他对薛瑶有意思。只是他家境清贫,恐怕入不了薛夫人的眼。不过今日见他这样,只怕也是有成算的,如果能榜上有名,倒也有几分婚配的可能。想到自从福音寺回来,薛瑶就总有些心事的样子,便也对他上了几份心,想着待到揭榜之日,要让去看榜的下人也注意一下这个严公子。
正当她想的入神时,却有一只白鸽落到她掀帘子的手上,纯白的的羽毛,右翅上有一道墨色痕迹,很是漂亮。歪着头用乌黑的眸子瞧她,特别骄傲的模样。忽听得一声哨声,白鸽就扑闪着翅膀飞走了。她有些讶异,顺着白鸽看过去,竟看到顾旸一副慵懒公子哥模样骑在高头大马上,隔着不远处跟着她们的马车走。右手挽着马辔,左手闲闲地放在唇边。想来那声哨声是他发出的。觉察到她的眼神,他侧过脸趾高气扬的样子撇了她一眼。
薛瑗:“……” 那只白鸽已乖乖地飞回到他肩头。原来竟是他养的,难怪神情这么相似。
薛瑗礼貌地点了下头,便放下了帘子,也学年氏闭目养神起来。心里却在呐罕:他怎么在这里,总不会也是考生吧。
回到崔府,年氏让薛瑗晚上就留在崔府休息,便去张罗着准备晚饭,并让丫鬟去薛府禀报了管氏。薛瑗当然乐得陪外祖父外祖母。
崔家人丁虽不旺,规矩却是很严,从宣城崔氏的家规,食不言寝不语。崔诚和年氏只得憋着满肚子的话不敢问。
好不容易用过晚饭,崔首辅提溜着崔然就去了书房,爷孙两个畅聊了一个多时辰。崔诚夫妇又错失打听的良机,只得无趣地陪坐在崔老妇人身旁。
薛瑗自然也留在正房,在崔老夫人身边承欢膝下,顺便开解开解崔夫人的焦灼心情。崔老夫人看着沉不住气的儿子儿媳,都忍不住念叨:“行了行了,你们再这么踱来踱去的,我的头都要晕了。自己的儿子还不了解什么德性么?快回你们自己院子里去,别在这里转了。”
崔诚两人只得讪讪回屋去苦恼了。崔老夫人是个心大的,才不管这些事,当晚就抱着她的宝贝薛瑗睡觉,倒让崔首辅也吃了个闭门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