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福音寺 ...
-
三月既来,冰雪消融,草长莺飞。姑娘们都换上了轻薄的春衫,开始应付起各色春日宴。不过今年的春日宴虽热闹,京城里的姑娘们却有些打不起精神。只因勋贵里的拔尖,公子中的佼佼——定国公府世子林瑾已定下了世子妃,正是威北侯府方采薇。
方采薇出身当朝新贵威北侯府,母亲却来自世家望族颍川陈氏,和先皇后同出一族。如此门第,在名媛圈中却声明不显,远不及张次辅家的张其华和户部尚书家的刘音音名气大,只因她很少外出参加宴会,就算人去了也是不显山不露水,一副平庸做派。这样一个才名平平的方采薇却抢走了半个京城闺秀圈的梦中情人,大家说到底都有些不服气。
自定国公府之事后,薛夫人自觉薛瑗是个好的,恨不得将她天天拴在薛瑶身边,对薛瑗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薛瑗这日正陪薛夫人去福音寺烧香,同薛瑶共乘一辆马车。“说起这个方大姑娘,您是见过的,去年威北侯世子的儿子洗三礼,邀请了咱们家,她帮着招呼客人,您还和奴婢说她能干呢。”
金钗边分茶边向薛瑶回禀。薛瑶恍然大悟的样子:“想起来了。那时候我丢了帕子,她还帮我找,看我着急还多塞给我一块绿豆糕呢。很是温柔。”
薛瑶被薛夫人并许妈妈多日提点,总算是明白那日之事并非偶然而是何菁刻意为之。深觉被利用了的薛瑶心下难过,也就渐渐远了何菁。只是毕竟这是她在京城唯一的手帕交,到底无法彻底放下。听到林瑾定亲的消息后还是有些为她伤心,忍不住多打听了几句方采薇。
薛瑶问薛瑗:“熙熙,你在京里的日子久,以前可认得方大姑娘?我觉得她又能干又好看,很是配得上林家公子。怎么大家还说她不如方其华呢。”
薛瑗接了挽珠递的茶,想了想道:“只是那位方姐姐不爱出什么风头吧。就和卫国公府的南大姑娘一样,出身显赫,又和皇家早有默契,不需要那些虚名来抬高身价。”卫国公府的嫡出姑娘,余姚长公主的女儿南潇是钦定的二皇子妃,平时很少露面。
像二皇子和林家大哥这样的,大部分闺秀想也知道自己并无可能,只是天然地对最后的胜利者有所敌意,无论此人是谁。而放到方采薇和南潇的身上,这种敌意尤甚。只因她们衔着金汤匙出生,家境相貌都顶顶出色,即使没有名声加成,也能顺顺当当嫁入多少人奋斗努力也永远企及不了的门庭。这样强烈的对比,最是令人不甘。
薛瑶点点头:“你说的对,刘音音站起来还不到我眉毛,行礼也没有我标准,还号称才貌双全呢,可见外面的话信不得。” 刘音音自诩书香门第,很看不起薛瑶不通诗书,从前遇着时总要冷嘲热讽几句,薛瑶对她总是没甚好气。薛瑶这句话说的天真烂漫,惹得薛瑗和挽珠、金钗都是一阵好笑。
福音寺不比相国寺,今日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故寺里烧香的并不多。薛夫人带着薛瑗和薛瑶在佛殿烧香许愿,听说有大师讲禅,便要听听。知道小姑娘不耐烦这些,让许妈妈陪着薛瑗和薛瑶去寺里走走。
福音寺建于香山,风景秀雅,尤其东北角的桃花林是京中胜景。薛瑶想去看桃花,许妈妈便问带路的小沙弥今日可得方便,小沙弥倒是个机敏的,又想在香客面前有所表现,便忙回道:“今日寺中只几家女眷,自是方便。” 便带着薛瑗一行人往东北角走去。
到了桃林,薛瑶和薛瑗在亭子赏花,许妈妈便让小沙弥去准备些茶果。薛瑶是个好动的,没一会儿就吵着要去前面看看,薛瑗懒惫本不想去,耐不住薛瑶求告,只得陪她一起。“妈妈在这里歇歇脚吧,我们去去就来。” 许妈妈知道是嫌她在身边不自在,想到寺里清净倒也放心,便答应了。
“娘总是让许妈妈管着我,哪里都去不痛快。” 才走远,薛瑶就嘟囔着嘴向薛瑗发牢骚。薛瑗和薛瑶近日都呆在一处,姐妹感情日益增进,换作从前她定不接话,现在倒带了分劝解:“以前在家中,娘亲也是管教甚严,只因父母爱子女,为之计深远。姐姐是婶婶的掌珠,她自是希望你能有好归宿。”
薛瑶点点头:“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我是哪块料子我心里清楚,作诗画画我没灵气,比心眼我也是垫底。哎,要是相看的时候,那些夫人只看谁吃得多,谁身体好,那我定能拔个头筹。”
“扑哧。” 薛瑶话音刚落,传来一声男人的轻笑。挽珠心中警铃大响,忙拦在薛瑗身前:“姑娘,我们回去吧。”
薛瑗拉住薛瑶的手就要往回走,却见一个白面书生从前面林中走出来,身着青白袍子,低着头对她们作揖:“姑娘莫怪。在下陪家母来寺中烧香,留连林中春光,不想竟在这桃树下睡去了。先前未注意姑娘来此林中,不曾避嫌,现又打搅了姑娘的闲谈,特向姑娘们告罪。”说着又是一个揖,眼睛却始终盯着地上。
薛瑗示意挽珠,挽珠向书生福了一福身,答道:“公子是无心之过,我家姑娘们不会放在心上。天色渐晚,我们先行告辞了。“说着便伺候薛瑗和薛瑶离开。
谁想书生突然冲着薛瑶的方向又作了个揖,急急说道:“在下严笙,余杭人士,是今年廪生。”这话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薛瑗转头看向薛瑶,却发现薛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严笙。薛瑗拉了拉薛瑶的袖子,她才回过神来。
一行人不再去理那书生,只往亭子外处走,正听到春蕊来寻她们。关于桃林里的事情,薛瑗和薛瑶默契的保持了沉默,谁也没说。天色渐晚,薛夫人打算在福音寺住一晚,丫鬟们便跟着师傅们布置了几个厢房。
挽珠绞了帕子给薛瑗擦拭,说道:“那个叫严笙的好生奇怪。先前看他道歉还以为是个正经人,谁晓得竟说这些胡话,难道还要我们姑娘去找他不成。” 薛瑗摇了摇头:“我瞧他怕是……算了,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再不许提。” 薛瑗毕竟年纪小,倒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又兼之白日里车马劳顿,躺下就睡着了。
睡梦中忽听得外面有吵闹声,薛瑗半梦半醒地从榻上坐了起来,挽珠听到声音忙起来点了蜡烛。“外面是怎么了?” 挽珠答道:“ 像是有官差在搜人。奴婢出去问问。” “小心些,莫要离远。” 挽珠应了出门。
片刻,挽珠复进门回禀道:“……是刑部的人,在追逃犯,说是往寺里跑进来了……姑娘,这可怎么是好。” “先不要乱了阵脚,把窗门关好,今夜先不要休息了。” 挽珠略定了定神,赶紧照薛瑗说的做,服侍着她穿好衣衫,就在窗边坐下。
到了寅时,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挽珠出去打听了回来道:“ ……说是都搜寻过了,没找见人。想必不是在寺里。姑娘快先歇下吧,奴婢守着就成。” 薛瑗已经困到不行了,支着手肘直点头。突然听到挽珠一声短促的尖叫,薛瑗立时清醒,却见挽珠已被一个蒙面贼人挟持住了,一把利刃架在脖子上。
薛瑗心中不禁扶额,这么多厢房,这犯人不知怎得恰摸到这间来了。脸上却很是镇静:“这位英雄,你不过是要脱身,我们可做你人质,万勿伤她性命。”
贼人嗤笑一声:“你是安平侯府的?”薛瑗心头一震,她因爹爹前往儋州平夷的缘故,曾偷学过一年南夷人的语言。刚才贼人虽努力在说汉话,尾字却暴露了南夷人的特点。情况危急,来不及多思考,薛瑗知道此中有蹊跷,绝不能承认。今日还有晋王府的人在,只得硬着头皮道:“不是,我们是晋王府的女眷。”
贼人一把拉过薛瑗,推开了挽珠,动作极快,显见的是个练家子。薛瑗只觉喉咙处一阵冰凉。贼人恶狠狠地威胁道:“你带我去安平侯府六姑娘房间。别耍花样,不然我杀了你两个。”
挽珠是个机灵的,忙跪下磕头:“好汉饶命,我家和安平侯府向来没有往来,姑娘怎么会认得她们的厢房。让我代替姑娘去吧,我认得他们家的丫鬟。”
薛瑗知道挽珠的心思,但只怕是要落空了。贼人要找她这个 “安平侯府六姑娘” 不假,可更重要的还是逃命。万一刑部的人回头来找到他,有她这个“晋王府”的女眷在手,自是能保他一命,怎会愿意轻易放过。
果然,只听他说:“废话少说,你,前面去带路。”说着把匕首紧了紧,薛瑗皮嫩,立时就出了一道血丝。挽珠见此不敢再多说什么,忙去前面打开了门。
外面月黑风高,虫鸣声都格外清晰。刑部的人因没搜到逃犯,怀疑他已逃出福音寺,故已经往后山方向去了,院中外面再无一人。挽珠脸上不显,心里却是急得不行,她上哪里再去找一个六姑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