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偿所愿》采采桑柔

18、赴宴

　　四月秀罗、五月鸣蜩。到了崔府娶新妇的日子，这次薛瑗却是做婆家人。徐敏如则和林卉的堂姐妹、庶出姐妹一起留在定国公府陪林卉。

　　林家的家底比威北侯府还厚，嫁女的场景比之去岁娶妇尤甚，装嫁妆的车轱辘把东大街的路印出了道。

　　听得“新妇进门”的喊声，薛瑗忙赶去迎，崔老夫人笑指着她直念“天下竟有这么疼嫂嫂的小姑子”。薛瑗却嘻嘻笑道：“这样才能得个舅母这样的好嫂子呀。”一句话又夸的年氏眉开眼笑的，直叫她心肝宝儿。

　　第二日林卉到正院拜见时，薛瑗也来了。崔然和林卉携着手进了门，一个高山晓月，一个秋水清风，真真一对璧人。看得几位长辈直点头。

　　林卉落后崔然半步，将将跟着崔然行了礼，手势不错一处，屈膝未差分毫，举手投足间又施施然不见半分逼仄，端的是名门典范。一番见礼后，林卉将自己亲缝制的女红献予崔阁老、崔老夫人并崔诚夫妇，又给了薛瑗自己制的安眠香。崔阁老说了几句“与然哥儿琴瑟和鸣”之类的话，便先回阁处理政事去了。

　　崔老夫人又留崔然夫妇吃饭。林卉原还想着摆著服侍，谁想崔老夫人却拉她的手让入座：“我们家不兴那些搓磨媳妇的事儿，你婆婆当年进门也是一样的。只要你和然哥儿好好的，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心里就高兴了。”年氏也笑着点头：“正是这个道理。我们只盼你和然哥儿夫妻恩爱，早日开枝散叶。这些虚礼不必理它。”

　　到底是新妇，林卉听到开枝散叶一话自是羞涩地低了头，又偷眼瞧了崔然一眼。崔然正含笑望着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坐下。林卉这才谢了崔老夫人和年氏入席。

　　薛瑗一直瞧着他两，见自家向来清冷的哥哥，在卉姐姐面前如冰雪消融一般和煦，不禁扬起了嘴角。

　　饭毕，林卉邀薛瑗去他们的听雪斋一聚。薛瑗看到一旁故作淡定的崔然，故意沉吟了片刻，直到崔然悄悄冲她使了眼色，方好笑道：“就不去叨扰哥哥嫂嫂新婚燕尔啦。等过些时日哥哥去翰林院当职了我再来，省得吃颜色。”

　　林卉羞得点了点薛瑗的额头。崔然清咳了一声，笑道：“你这个机灵鬼。这几日先找徐家妹妹去玩，你嫂嫂这几日有事。”薛瑗长长地哦了一声，噗哧笑道：“知道啦，你们忙正事吧。”又到外祖母怀里撒了番娇，才告退回了安平侯府。

　　刚回到芝兰阁，却听到桃枝来通报：“姑娘，四姑娘来了。”

　　薛瑗好生奇怪，她和薛珍薛珂间向来无甚交情，她们也从未主动来过芝兰阁，也不知道今日突然来访为的什么。嘴上却吩咐道：“快请她进来。”

　　薛珂一进来就拉住薛瑗：“六妹妹近日可好？我姨娘做了芋头糕，是明州的特色，别处吃不到这味道。特意给你也带些来尝尝。”

　　薛瑗对这些糕点不算感兴趣，心里明白无事不登三宝殿，但脸上还是感激模样：“多谢四姐姐还想着我。”忙引薛珂入座，命含秀去端茶。

　　两人就着茶吃糕点，薛瑗打定了主意不先开口。才吃了半个芋头糕，薛珂便忍不住说道：“大姐姐和三姐姐都嫁的这样远，眼看着二姐姐也要外嫁了，这家中便只剩下我们两姐妹……日后我们可要多多往来，互相扶持。”

　　薛珍和香姨娘一样，在管氏面前向来听话乖顺，管氏自不会亏待她，给她定了镇国将军府家庶出的二公子杜斌。镇国将军家底子厚，杜斌虽是庶出，可家里兄弟只有他和嫡出兄长两人，自己又是嫡母身边养大的，日后分得的家产不会少。显见的这是一门好亲事。

　　薛瑗笑着抽出被薛珂拉住的手：“四姐姐说的是。我是个不会说话的，姐姐不嫌弃就多来坐坐。”

　　薛珂等的就是这句话，忙开心地应道：“那当然好……妹妹要是不会说话，这世上就没有会说话的了，姨娘总是让我和妹妹学学，才能多得些母亲喜欢呢。”

　　看来是因为自己的亲事吧。仗着胡姨娘得宠，一向不把正房放在心上。直到薛珍定下了这样好的亲事，而她的亲事却还没有着落。而一向宠爱她们的薛泽在这方面似乎并没什么用处，胡姨娘才渐渐着急起来。

　　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薛瑗想着薛珂已经达成目的也该回去了的时候，薛珂却转向薛瑗，带着期许的神色问道：“我虽是个消息不通的，也知道林家姐姐是京里的闺秀典范，现林家姐姐嫁给了表哥，就算是一家人了。妹妹哪日再回崔府，可要带我一起呀，也好让我亲近亲近。”

　　薛瑗真是服气她的厚脸皮了，连薛瑶也不会跟着叫崔然表哥。

　　薛瑗不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盘算，但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便微笑着回绝道：“今日才去过。这几日表哥表嫂忙着，我还是不去打搅了。”

　　薛珂却不放弃：“一家人说什么打搅不打搅的，表哥表嫂定是盼着你去呢。”

　　薛瑗烦死她这样迂回的试探了，实在懒得对付她，便只笑着摇了摇头，端起茶盏专心喝茶。

　　薛珂也不生气，又接着说：“哎，妹妹不要怪我这样无礼，实在是我这一整日都待在府里，太过无趣了。”

　　薛瑗心想管氏讨厌胡姨娘，自然不会带薛珂出门，她与几位姐妹也关系不好，确实容易寂寞。薛珂与自己年岁相差不大，也不过是个还不到十五的姑娘，便也有些同情她。

　　她便带着些歉意安慰道：“……改日我们可以一起去珍宝斋看首饰。”

　　薛珂见此，忙又得寸进尺地道：“听说明日是范老夫人大寿，妹妹定收到请柬了吧。可否带我去见识一番，说起来我进京这么久都还没去过什么宴席呢。”

　　范老夫人是诚意伯府老夫人，明日过六十大寿。诚意伯府长公子去岁尚了欣荣公主，这是公主下降后第一次主持中馈，很有在婆家面前表现一番的意思，京里有些牌面或者与范家沾亲带故的人家都接到了请帖。

　　想不到薛珂的消息来得还挺快。薛瑗真是后悔自己先前的软和，只不过已经拒绝过一次，再拒绝就过于无礼了。便答道：“请柬需婶婶过目。只怕要婶婶同意才行。”

　　薛珂却不会被此为难住，爽快地说：“那是自然。明日若是能与妹妹同行，还请妹妹多加关照。”

　　第二日，薛珂果然得到了应允，与薛瑗同行。看来是请薛泽出面了。

　　薛瑗和薛珂各坐一辆马车去了诚意伯府，管氏早已准备好了贺仪另派了马车送去。诚意伯府在信义坊附近。两人下了马车就相偕进府，就算心中如何别扭，在外毕竟都是薛家姐妹。

　　甫一进园，就见徐敏如向她招手示意，薛瑗忙一脸笑意地过去，两人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徐敏如拉着薛瑗轻声问：“这是你们府的……四姑娘？”

　　薛瑗无奈地点了点头：“家里让过来多认识认识人。”徐敏如立刻表现出“我懂”的神情，不再多问。

　　诚意伯府不大，却很有江南园林的精巧。整个园子三步一个回廊，五步一个屏障，或是假山叠翠，或是泉眼细流，倒把整个园子延展开来。

　　几位姑娘跟随府中仆妇的引领，到得主厅，范老夫人坐在正中的主位，慈眉善目，保养得宜。左手边第一位坐着欣荣公主，上着水红色袄子，绣金霞云凤纹，下着真红罗裙，梳着朝云髻，戴珠翠九翟冠，衬得她面如白玉。长得不算漂亮，只是肌肤胜雪眉目清秀，唇角含笑，很是和气。

　　欣荣公主下手坐着一倨傲女子，莲红色宫装，攒三聚五地绣着些彩蝶，梳就一个灵蛇髻，只戴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艳光四射，媚而不俗。

　　右手边第一位是诚意伯夫人，下手坐着唯一的嫡女范雅云。瘦削身材，略长的瓜子脸，一双凤眼转眸间很有神采，极肖其母，整个人看上去很精明。

　　范夫人带着女儿很客气地前来迎客，相互寒暄客套一番，范老夫人也起身来感谢。厅上只有欣荣公主并她身旁的的女子始终安坐，只矜贵地对来客笑。

　　众人便知另一位也是公主，看年岁并相貌想必是郑贵妃所生的嬿婉公主。大家便又向公主们行礼道福。待她们行礼毕，欣荣公主才笑着逗趣道：“快快坐下。本宫向来爱热闹，不过借老祖宗这一次生辰，来寻你们聚聚，大家不必拘泥。”另又介绍道：“这是本宫的二妹妹，是个面薄的，从前少出来走动。”

　　大家忙又向嬿婉公主行礼，又笑说老夫人福气好，能得两位公主同来庆生。范老夫人和范夫人自然笑得满意。

　　实际上欣荣公主婚前也不曾有什么交际，在婚后才自己开府做主，认识的姑娘夫人也不多。便让众人先自己介绍一番。来的几个姑娘里大多都为嫡女，只有诚意伯府的几个庶女都在，再就有薛珂。

　　欣荣公主笑着听到刘音音介绍后就忙道：“本宫早就听说刘家妹妹是极出色的，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美人。”刘音音心里有些得意，表面却谦逊地答道：“多谢公主谬赞，音音自知在几位姐姐面前当不得美人，更遑论还有两位公主这般珠玉在前。”欣荣公主很满意地点点头，让刘音音到跟前来。

　　待见到徐敏如，欣荣公主不禁看愣了一下，才说道：“徐家姑娘真正是国色天香啊。”这边全程未曾抬眼看她们的嬿婉公主也转过来看了一眼。徐夫人自是也带着敏如谦虚了一番。

　　薛瑗年纪最小，是最后一个介绍的。欣荣公主笑道：“好一朵出水芙蓉。本宫年幼时常听父皇称赞先薛侯爷，今日一见，薛六姑娘果然有令尊遗风。”

　　其时厅中美人众多，但真正堪称绝色的不过嬿婉公主、徐敏如并薛瑗三人。薛瑗形容尚幼，只是清丽出尘，另两人却如碧玉明珠把整个屋子的光彩都聚集了过去，徐敏如是瑰姿艳逸，嬿婉公主则是娇媚动人。

　　范老夫人对各家夫人说：“晚宴尚早，咱们去玩几把叶子牌。倒不必把这些孩子们拘在这里，且让她们自己玩去。”欣荣公主忙道：“老祖宗还有个家夫人若是放心，只管把众位妹妹交予我。” 范夫人笑起来：“这是再好不过了。还烦请公主带她们去园子里转转，或双陆或射覆都可以，只管尽兴就好，也好让我们几位夫人也松快松快。”语气很随意，可见欣荣公主与婆家相处很得宜。几位姑娘征得各自母亲的同意，便跟着两位公主往园子里走去。

　　一路上刘音音和范雅云各扶欣荣公主一边，和她凑趣，把公主逗得直笑。嬿婉公主明显不似她姐姐这般好相处，始终只管自己走，理也不理旁人。

　　徐敏如轻拉薛瑗衣袖，凑到她耳边嘀咕道：“这个刘音音可真是不可多得的能人。”薛瑗故作惊讶道：“咦？我们徐女侠莫不成害怕她在公主面前告状。”徐敏如用扇子轻杵她一下：“是呀，我得赶紧回忆回忆她是怎么哭的。”

　　待到了园中一处亭子，范雅云轻摇着扇子，对欣荣公主笑道：“我有个主意。今日难得见到这样多出色的妹妹，不如我们效仿古人曲水流觞，得觞者或作诗或弹琴皆可。”

　　欣荣公主显得很感兴趣：“还是雅云想得周到。本宫觉得甚好，不知各位妹妹意下如何。”公主都开口了，大家自然都称好。更何况有几位姑娘本也就想在公主面前表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