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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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的原有些早，此刻落座却满了大半。两人临水落座，自有伶俐的小厮送上温茶小食，魏然虽好奇，却不肯失了他惯来的风度东张西望，只好低声问，“国内看戏都是这样的么”
原来他此前一直把春落班当做国外的剧院了，唐朱明白过来，笑得直弯腰：“我看你成日出口便是戏词成章，只当你是知道的，却原来、是个纸上谈兵”
魏然抱胸往后一靠“我家里不兴看戏，又自幼出了国，你拿这个来取笑我，是再没有道理的”
“于理是我不该”唐朱支着下巴收了几分笑，只是眼角眉梢仍是止不住的盈盈水意，“只是于情嘛——我平日只见魏大少爷待人处事如司空见惯。今日得见此情此景，一时忘情，还请少爷见谅见谅”
见她得势不饶人，魏大少爷索性上手，捏住她的两腮往外拉，阻了这些越听越气的话。唐朱挣扎不得，笑得腰都软了，直到琵琶一挑，全场静下，这段公案才罢休。
有小童清声悠悠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
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话音未落，笛声荡开，三弦拨着泠泠细响，退红的水袖一抛，花旦袅袅婷婷自幕后转出，一双似泣非泣含情目半垂着一挑，笛声一轻：“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一字一句，一咏三叹，宛转如滴水落湖清风泣露。唐朱便听得身边人呼吸一轻，忍不住弯出一个小小的笑弧来，“——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阑。翦不断，理还乱，闷无端。已分付催花莺燕借春看。”
余音袅袅间，拨弦声再起，花旦描着玉粉朱墨的眉眼含羞而拢，掩面侧身时又微微的望过来，几步行停之中，楚楚风姿动人心弦。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她步子一停，忙忙背身而立，却扬手挽花自垂下的水袖边回首一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好！”场上一时叫好声四起，唐朱也鼓起掌来，心里暗暗赞叹这个‘杜丽娘’实在韵致娇美，可怜可爱，不愧是春落班的当家名角。
恰而风起波澜，水光潋滟，台上人临水而照，衣袂翻飞间正似娇花映水，弱柳扶风，她此时再不看台下一眼，只凝眸望着春波徐徐，琵琶声切切如诉，少女温柔又哀愁的唱着：“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
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
她一摆袖，一步一停，风姿既雅且清，萧萧若林间月湖中花。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这一段向来是这出《游园》的难章，这花旦却唱得游刃有余，高低起落转而不散，动作之间，孤意凝眉，深情在睫，教人不禁随着她的哀乐而悲喜。连惯来洒脱的唐朱也不自觉蹙眉了许久，只是她往身边一看，便立即出了戏：“……你没带手帕吗”
魏大少爷正举着苏杭春绸新制的袖子抹眼泪，情到浓时，更是掩面不能自抑。唐朱垂眸一看，那袖子上用银丝碧线绣着竹叶森森，实在替他脸疼得慌，便抽出一条素帕按他脸上，“收收眼泪，该到第二出了”
“……”魏然没忍住，小小打了个嗝，“第二出是什么？”
唐朱望向台上，“我也不知道，且看着罢”
春落班每每登台向来只唱九出戏，取十全九美之九，也不爱完整唱下来，只取每章中或华美或古雅的段落新制成曲词，一出既完，下一出谁也不知他又是取的哪一出戏文，因此留着悬念，加上制词编曲皆是新雅贴切，方才得了金陵贵流的心，即便如此，初时也是遭了十多年的谩骂，直到立足稳当之后方才得了创新的美名，得以在这金陵城中唱了三十余年。
琵琶与笛声悄悄低了下去，曲调却一转，古筝声乘风而出，隐有幼童念书声“三月莺花啭绮林，隔墙红杏得先春。玉钩未许惊飞燕，静院人闲白昼深。”
众人便知，是第二出了。唐朱转向台上，余光却见远湖边，有一人青衫落拓，正为台上的念白无声叩着断字。她心头一动，分明只看得隐约身形，心下却明白了。
——是他来了。
来得这样迟，却又仿佛正正好。
台上已唱着，“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唐朱和着节奏，在心底默默起了一句，“小生那一处不寻访小姐来——”
“——却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