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静寂》任朝暮

2、第二章

　　他们向往自由，拥有铁一般的纪律与钢一样的意志，不得不承认，联盟遇到了建立以来最为强力的威胁。

　　该句援引自前联盟执政官，雷·阿伦上将生前采访。

　　在联盟刊行的高等教育教材里，有相当一部分的土地被称为“旧文明遗迹”，至于那片遗迹是否有人居住又因何放弃，教材之中给出的解释为“能源不足，天幕无法继续投放，联盟为了保护其他天幕的正常运作，从而做出的无奈且痛心的割舍”。

　　一直以来，学生接受的教育都是如此，“旧文明遗迹”之内不会有人类存活的概念根深蒂固，但这样的概念在不久前被推翻，将它推翻的是一支自称“巴别塔”的组织，他们自称来自“旧文明遗迹”，他们宣称要将神在它云巅之上的王座上揪下来，联盟高层对此反应剧烈，联盟现任执政官雷·阿伦愤怒的表示，对于这样动摇联盟人民团结一致的异端绝不姑息。

　　于是一场抓捕自由党人的行动自文件演变成了现实。

　　顶风作案，挑战权威。他们游走于刀尖之上，以血肉之躯撕开钢铁联盟的伤疤，血淋淋深刻的才可以被称为真相，联盟高层最深处的伤疤，他们不允许有任何人去触碰，于是组织应运而生，他们是游走于暮色中的猎人，猎杀「巴别塔」成员是他们唯一的任务。

　　本来这一切和橘浅川毫无干系，他本应该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人，「橘浅川」这个名字已经被在所有地方抹除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克罗德·查尔斯，来自于某一个小城的乡下，就读于圣彼得神学院的一个普通学生。

　　如果可以顺利毕业，橘浅川想做一个神父。

　　但就像之前说的，生活不会有「如果」，它就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候闯进你的生活，令你猝不及防然后逼迫你面对现实，就像今夜他的舍友身负重伤撞开了门一样，刺鼻浓郁的血腥味让橘浅川皱起了眉，他好像重新回到了战场上，重伤的兰斯跌在地上，简易处理过的伤口依然在流淌鲜血。

　　对于这个舍友的身份，橘浅川隐约有察觉，一个学生不会每天都有充足的理由可以夜不归宿。
　　所以他一直都在刻意的和兰斯保持着距离，但是今夜只要救了他，他们的关系就再也择不清，尾随血迹而来的人会把他当做同党。

　　无论是帮派还是军队，都不是橘浅川希望见到的。
　　但就算心里再不情愿，橘浅川手下救治的动作却没有停止，他曾经是一个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守护联盟公民的生命安全也是天职。

　　“谢谢你医生，但是我们必须要带兰斯走了。”

　　在处理完兰斯的伤口之后，橘浅川一直在等营救或者抓捕他的人到来，听见声音时橘浅川低下头看一眼腕表，两个小时多一些。

　　“「巴别塔」？”橘浅川平静的直视着身前的女人。

　　橘浅川曾经是一名军人，也是联盟内的第一指挥官，在他剖开兰斯伤口看见那一枚子弹的时候就已经判断出了他的身份，联盟高层深恶痛绝的叛逆分子。

　　“好了，兰斯的伤势基本解决了，但是他的伤口依然不容乐观，你们的医生现在应该准备好手术的工具了。”橘浅川摘下沾血的医用手套掷在地上，然后拧暗了台灯，“我不想知道你的回答，也不想和你们有任何的纠缠。”

　　橘浅川并非是好人，救治兰斯也并非一时兴起，他只是有些好奇，一个有组织的人受了伤应该第一时间去找到组织，或者躲去他信任的人的住所，而不是冒着被举报揭发的危险回到学校寝室，面对着一个和他交往不深的舍友。

　　他一定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不得不回来拿。

　　橘浅川将寝室弄得满是鲜血，也只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做的把戏，让他们保持发热的头脑去担心兰斯的伤势，毕竞这么反常的事情，冷静下来就会发现破绽。

　　既然放在了寝室，就说明他并没有来得及与其他的成员沟通。

　　所以，橘浅川现在有大把的时间来和兰斯玩一个你藏我找的游戏。
　　过程并非多么漫长，那个小黑盒就藏在橘浅川的床下。

　　「Box」，军用品。橘浅川有点明白为什么联盟的高层要对一个不起眼的兰斯痛下杀手了，「Box」里记录的东的是注定不可以被凡人所窥探的。

　　联盟可以容忍「巴别塔」，但不会容忍兰斯，因为他触及到了可以动摇这个伟大国家根本的秘密，而橘浅川是第二个触碰到这个秘密的人，如果被军方察觉，他可能会是在通缉名单上红标置顶的重犯。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橘浅川点了一根烟然后将「Box」接入了电脑。

　　「四月十二日，凌晨两点半，计划确认实施后的第四周，我想它是神的恩赐，会带领我们掀起再一次的科技革命，我们可以迈上更高一级台阶，变得更完美一些。」

　　「五月二十九日，凌晨五点。我有些累，联盟再一次拒绝了我的提议，它并不会被用在民用技术上，我想我是个罪人，我觉得我的双手已经占满了鲜血。」

　　「十月一日，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条备忘录，作为一个科学家我不允许它继续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我要亲手终结它，祝我自己好运。」

　　声音至此戛然而止，静的令人心慌，橘浅川突然觉得有些冷，「Box」中除却这三条音频之外还有一份视频，橘浅川突然有些慌，他开始怀疑自己刚才做的决定，很显然，它藏着的秘密已经超出了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上限。

　　灭顶之灾，可能已经悬到了橘浅川的脑袋之上。
　　他可能需要一个盟友，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喂，是我。”橘浅川拨通了电话，然后将「Box」在电脑上拔下，“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

　　西天幕区中心城，7号公馆。

　　橘浅川的号码闪烁起来的时候，西琉尔是极诧异的，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橘浅川要求别人协助时是什么时候了。

　　“要不要尝尝这个，2号波顿白兰地。”西琉尔并没有直接切入主题，反而挑起了酒，“听送酒的人说白兰地可以让人的心平静下来。”

　　“如果不是这件事超出了现在的我所能掌控的范围，我也不会来烦你。”橘浅川依旧是老式做派，即使是坐在柔软沙发上也依旧腰背挺直。

　　“什么事情，可以让你把‘慌张’这两个字写在脸上？”西琉尔启开了酒然后倒了两杯。

　　橘浅川和西琉尔在军部时便被人们拿在一起比较，一个是特别行动队的新星，一个是远东军不败的神话，橘浅川是不在意这种比较的，但西琉尔却饶有兴趣的注意着橘浅川的一举一动，他对于橘浅川的了解甚至超过了橘浅川的父母。

　　比如他坐立不安的时候，尽管脸上是牢不可破的淡漠但是手却会攥紧，而焦虑的时候则会不自觉的皱眉，就像现在这样。

　　“你知道「Box」吧。”橘浅川拿出那个黑匣放在桌上，紧盯着西琉尔。

　　“内务部发给科学家们的记录仪，怎么了？”西琉尔蹙眉。

　　“我今天得到了一个「Box」，我想让你也听一下里面的内容，有电脑么。”橘浅川直视着西琉尔，严肃道，“它存放的秘密如果被军方察觉我们已经知道，那么足够我变成红标重犯，而你也会被送上军事法庭，你可以拒绝，我马上离开。”

　　“你拿了一个潘多拉魔盒给我，在告诉我不要打开的同时又把钥匙塞在了我的手里，可真虚伪。”西琉尔笑着将黑匣拿起，然后插进了木桌上的一个凹槽中。

　　「西琉尔少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单调的合成女声。

　　“帮我解读这一份「Box」。”西琉尔喝下半杯白兰地，等待着橘浅川送给他的「惊喜」。

　　「好的，请稍等。该份「Box」由三份音频与一份视频构成，现在为您播放第一份音频。」

　　“你来找我，可能是你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西琉尔放下酒杯，然后将自己抛进柔软沙发里，抬手揉按眉心，“这的确是潘多拉的匣子，不过它带来的后果可是要比瘟疫严重的多。”

　　“这一下我们可就是共犯了，两只偷奶酪的老鼠。”橘浅川狡黠的笑，把西琉尔和他捆绑在一架战车上是他最终的目的。

　　西琉尔与其他军人所不一样的地方，他拥有极敏锐的政治嗅觉，在他听到第二段音频之后，就已经隐约知晓其余的内容，以及隐藏在它们背后的见不得光的东西。

　　如橘浅川所言，他们是绑在了一架战车之上，但有一点西琉尔并不承认，他们偷的可不是奶酪。

　　“我觉得打开那份视频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西琉尔虽然嘴上拒绝，却抬手敲敲桌面，“嘿希维尔，帮我们营造一个堡垒，杜绝所有的访客要求。”

　　「明白，少校。」

　　灯光逐渐熄灭，桌面分裂升起了主控台，那份视频被投影到了主控台之上，现在的7号公馆被人为的在这个世界上剥除，没有数据流可以在这里通过，7号公馆变成了堡垒，或者说孤岛。

　　视频开始播放，西琉尔与橘浅川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长达五分钟的黑暗过后才显示画面。

　　影像中的地方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很陌生，西琉尔的印象中并没有一处研究所与之符合，视频开始时是安静的然后逐渐嘈杂，很多人在小跑，每个人手中都有一厚摞文件。
　　平常科研人员上班时的景象。

　　画面黑暗然后骤亮，镜头给了那个在巨大培养器中挣扎的男人，坚定如西琉尔也不由蹙起眉。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改用「肉块」形容可能更妥帖，他的四肢被密密麻麻的各式各样的线所代替，五官似被重度烧伤一样拧去了一起，可以被称作「头颅」的地方只有一个洞可以分辨出是嘴。

　　看他摆动的剧烈，应该是痛极。但没有一个人停下工作，他身上的「连接线」依然在闪烁着各种各样的光芒。

　　而更为恐怖，更为令人发指的事情还在之后，科研人员模样的人启动了仪器，整个培养器变成了炼狱，紫色电弧充斥其中似蛇一样狂舞。

　　这样的过程不断的重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直到实验品的四肢重新长出并与「连接线」融合后才告一段落。

　　视频终止，希维尔重新解禁7号公馆，西琉尔与橘浅川两人脱力一样倚在沙发上，相互对视各自无话。

　　这份视频一旦泄露，联盟长久以来所营造的「人民至上」的理念将会彻底坍塌，无论视频里的男人是平民亦或者是战俘。

　　而看到这份视频的西琉尔和橘浅川无疑会被联盟高层毫不犹豫的抹杀，就算是西琉尔尊贵的祖父也违逆不了联盟常务委员们的决议。

　　丢掉这份「Box」然后忘记这件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是西琉尔太了解他面前的男人，一个正义感爆棚的人，他服役于军队期间做的事如果是错的，他会毫不犹豫的去补救。

　　“你怎么看？”西琉尔将黑匣子放在桌上。

　　“你知道我的选择。”橘浅川收起黑匣子塞回兜里。

　　“你知不知道你如果要做，面对的是谁，如果失败，你会死。”西琉尔拦住了橘浅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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