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裂后》黑色大楼

6、第六章

　　打牌的声音停了下来，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周淮。

　　如果周淮没带江路去食堂，他们跟新来的打一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不知道是敌是友，他们很尴尬，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他，就看周淮怎么处理了。

　　不过如果周淮真是因为江路没跟他换饭菜才生气，那他们就更尴尬了，又不是小学生。

　　“阿黄，把你身后的桌子拽过来。”周淮放下手中的牌，把江路的桌子推了出去。

　　打牌声继续，江路情绪低落，趴在桌子上盯着窗外发呆。

　　他的情绪时好时坏，现在是所有状态里最坏的时候，麻木，浑身无力，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不知道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他没有梦想没有目标，不期待未来，不想回忆过去，实在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有人曾经跟他说过，既然人早晚都要死，为什么要急着现在就死呢，他想想也觉得有点道理，所以就这么半死不活地继续等死。

　　他基本上没有情绪好的时候，因为他每呼吸一口气都是有代价的，那些噩梦一样的回忆一遍遍地提醒着他，活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像被抽干了所有，趴在桌子上双眼无神地盯着虚无中的某一点，身旁来人了都毫无察觉。

　　“喂，喂，他怎么了，难道是在睁着眼睡觉？”戴小罗伸手在江路眼前晃了晃，跟其他人说道。

　　周淮丢下牌走过来挡住江路的视线，贴满纸条的脸往前凑了凑，晃晃江路的肩膀：“鬼压床？同桌，醒醒。”

　　江路散乱的视线缓缓聚焦到一个点，然后看到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很清澈，充满了活力，不像他的，浑浊迷离，找不到方向。

　　他眼皮加重，闭上眼睛，缓缓睡了过去。

　　再醒来，他看见了绷着脸的教导主任站在他桌子旁：“我昨天让你们写的检讨呢，交上来。”

　　江路低头翻书包，教导主任拿过周淮的，开始读：“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真的真的错了，我真的真的真的错了，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班里哄堂大笑。

　　教导主任皮笑肉不笑：“够一千字吗？”

　　周淮：“够，当然够，一字不差。”

　　江路刚把自己的检讨书交给教主，曹乐出现在门口：“江路，你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你看看自己写的是什么。”曹乐把江路的作业本扔到桌子上，“没一道题做得对。”

　　江路拿过来看了两眼，无话可说，作业本的确是他的。

　　“不会做就问问同学，也可以问我，我见过抄别人作业连名字都抄上去的，但没见过抄题目的，你是第一个，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觉得我好糊弄？”

　　“做题的时候分心了。”

　　“这个借口很好，，但是漏洞百出，分心也不能每一道题都把题目抄上去，就算有这种可能，做完题不会检查吗？”

　　“对不起。”

　　曹乐叹了口气：“你这个人吧，看起来不像会惹事的，却是个闷声干坏事的，看来是我看错了，回去吧，以后作业一定要给我认真做。”

　　出了曹乐的办公室，江路回忆了一下昨晚做作业的场景。

　　他意识回归后躲回房间，洗完澡刚开始做作业，睡醒后的江柠又出来夺走了他的意识，第二天醒来他看到江柠的留言：作业我已经替你做完了。

　　……

　　晚上江路回到郑家，郑向程也不在，整个房间静悄悄的。

　　屋子里有点暗，他没开灯，站到阳台点了根烟，或许思绪飘得太远，没听到开门声，直到耳后吹来一股热气他察觉异样才转身看了一眼。

　　郑向程手插口袋看着他冷笑：“你也抽烟？”

　　江路熄灭烟头扔进垃圾桶，想回房间，被拦住。

　　“把烟拿出来，装什么好学生？”郑向程把他逼到窗台上，拍他的脸，“看看你这张脸多虚伪，真恶心。”

　　江路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看向别处：“恶心就多看看。”

　　郑向程“噗哧”一声笑了，抓住他下巴：“有病吧你，跟谁开玩笑呢，嗯？”

　　“没开玩笑，就是想恶心你。”

　　“这回不装了？爸妈不在就原形毕露了是吧？”

　　“是。”

　　“呸，就跟你那酒鬼爹一个样，恶心的东西。”

　　江路握紧拳头：“别提他。”

　　“说到你爸终于绷不住了是吧，他就是你爸，亲爸，你跟他一个样，都是垃圾，带着臭味。”郑向程说着靠近江路闻了闻，“呸，真臭！”

　　江路猛地扼住他的喉咙一个转身将他紧紧抵在窗台，手背青筋暴跳：“闭嘴，我叫你闭嘴！”

　　呼吸困难，郑向程从脖子红到了脸，他想甩开江路的手，抓起来才发现江路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他竟然没办法挪动半分。

　　“放……放，手。”他只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声。

　　江路紧紧盯着他逐渐失去光泽的眼睛，松了手，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房间。

　　郑向程摸着脖子咳嗽了两声，盯着江路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房间，江路站到镜子前，里面的人双眼无神，满面戾气，他缓缓摸上脖子，慢慢用力，镜子里的人脸色开始发红。

　　“真是的，又来。”

　　镜子里的人突然放下手，冲着镜子眨动了一下眼睛，卡姿兰大眼睛，嘿嘿！

　　“好饿。”已经掌控身体的江柠摸了摸肚子，悄悄开门看了眼，客厅里静悄悄的，郑向程似乎出去了。

　　她溜进厨房，很快煮了袋泡面出来，里面放了一个鸡蛋和香肠，这就是她的晚饭了。

　　她不会做饭，本想点个外面，无奈兜里空空，只能偷一袋郑向程熬夜打游戏时候用来做宵夜的泡面来充饥。

　　填饱了肚子，她哼着小曲开始化妆打扮，今天晚上难得没人，她终于可以穿她的小裙子了。

　　她把身上的校服脱了随手扔到床上，这校服太难看了，一点都显不出她的身材。

　　她从衣柜最底下的小箱子里拿出自己的JK小裙子穿上，在镜子前转了两圈，满意！

　　再套上假发，捏起小包包，哈，她要出门了！

　　刚走到门口，外面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个人，难道回来了？她赶紧跑回房间锁上门，耳朵贴到门上听声。

　　原来郑向程带着他的一帮狐朋狗友来了，提了两箱啤酒，准备火锅配啤酒，喝个昏天暗地。

　　江柠听了半天，知道他们不会走了，蔫蔫地坐到床上，扫了一圈不到四十平米的小房间，使劲踢动了一下手脚，呈大字倒在床上。

　　没一会儿，她又猛地坐起身，背对着窗户开始自拍，最后在几十张照片里留下九宫格发到朋友圈，从网上搜了两句配文：

　　红颜薄命，空有一世才情，一泓情泪，种成两世相思，再相逢时，桃花依旧，人面已全非。

　　其实她的朋友列表一个人都没有，江路没有朋友，自然不会加谁好友，甚至微信都是江柠注册的。

　　把自己甩到床上，江柠反复看了几遍自己的美照，“啧啧”赞叹了两声，退出去开始打游戏，除了打游戏她也没别的事可做了。

　　房间外脚步声混乱，忙来忙去，大声聊天。

　　“程哥，你那捡来的便宜弟弟呢？”

　　“不知道。”郑向程的声音。

　　“叔叔阿姨也是，都多大了还找回来，就不怕是个白眼狼？”

　　郑向程“哼”了一声，没说话。

　　“听说他妈自杀了？他爸还是个进过局子的酒鬼，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确定没问题吗？”

　　“也不知道叔叔阿姨怎么想的，程哥我告诉你，这事要换成我，我绝对不会让他进家门，有他就没有我。”

　　“换成我直接离家出走，我才不要和一个外人分享我爸妈的家产，凭什么。”

　　“不谈这个，来，喝酒。”郑向程许久才道。

　　房间内，江柠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抹了下眼角，打开了大赢家。

　　鉴于昨晚的情况，她从可能认识的人里面随便匹配了一个队友，队友昵称叫“罗鼓喧天的罗”，江柠的段位比他高，为什么高，白天江路凭实力升段，晚上江柠凭脸皮升段，当然高。

　　游戏开始，江柠戴上耳机直接用自己的声音开麦，罗鼓喧天的罗也开了麦，他那边好像在打牌，挺吵。

　　两人进入山谷，一群小怪出没，罗鼓喧天的罗磨刀霍霍砍向小怪，江柠怂怂地跟上。

　　几分钟后，罗鼓喧天的罗人头+8，柠檬精人头+20。

　　罗鼓喧天的罗一脸懵逼：【什么情况，我人头呢？】

　　抢够人头的江柠抱剑退了三步，此地无银三百两：【什么意思，你怀疑我？】

　　罗鼓喧天的罗向柠檬精跑了两步：【哇哇你好厉害啊！人头竟然比我多。】

　　江柠“哼”一声：【那是，走，继续打，冲鸭！】

　　屏幕另一头，戴小罗打牌输了在罚蹲，人太多了，几个宿舍的人都挤过来打牌，牌不够，轮着打，这回该他了，赶紧把游戏丢给刚打完牌的周淮：“淮哥你帮我打一下，我去也。”

　　周淮的大手捧着不够他一掌大的手机，胡乱点了两下：“怎么玩儿？”

　　不小心被他砍了一刀的江柠受惊跳开，又悄悄返回来给了他一刀：【竟然偷袭我，来啊，谁怕谁啊！】

　　江柠怕外面的人听到，声音低低的，突然有人说话，周淮一愣：【卧槽，谁打我？】

　　江柠：【换人了？罗鼓喧天的罗呢？】

　　周淮：【打牌去了，我来替他打。】

　　江柠坐下来补充能量：【你谁啊？】

　　周淮控制着屏幕里的小人朝空气一通乱砍：【老子是你爷爷。】

　　正坐到周淮旁边打算学点撩妹技巧的某位同学：“……”

　　周淮抓过桌子上的饮料猛喝一通，操控着小人跑向树林，顺便问了嘴：【你是哪个？】

　　江柠摩拳擦掌跟上：【俺是你奶奶。】

　　某位同学默默离开，看打牌去了……

　　等戴小罗打完牌回来，本想抢人头的菜鸡江柠已经跟着周淮挂了n次，戴小罗掉了两个段位。

　　戴小罗赶紧抢回手机：“淮哥，你果然不该打游戏，坑死我了。”

　　“瞧你出息。”刚入坑的周淮给了他一拳，打牌去了。

　　另一头，郑向程以及他的朋友还在喝酒猜拳，江柠把手机丢开，从床上弹起来悄悄开门看了一眼，叹口气，重新把自己甩到了床上。

　　她出来就是为了享受的，无聊的时候她宁愿把意识还给江路，于是，江路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的光腿，再往上，格子裙，露脐短衣……

　　他平静地换衣，卸妆。

　　这时候郑向程的朋友刚回去，客厅里一片狼藉，郑成功和梁静还没回来，郑向程来踢门：“出来收拾桌子。”

　　江路刚好出去喝水，郑向程的脚差点踢到他。

　　郑向程喝醉了，倚着门口的墙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在，去收拾桌子。”

　　江路直接越过他，到厨房喝了杯水，拿着浴巾准备洗澡，被拦住。

　　郑向程清楚，只要不提过去，江路就不会和他动手，甚至挨打也不还手。

　　等江路进去，郑向程一脚把洗手间的门踢开：“我让你收拾桌子没听到？”

　　江路衣服脱到一半，八块腹肌很是显眼，郑向程上下扫了几眼：“看不出来还挺有料，不把桌子收拾了别想洗澡。”

　　江路没听到似的，继续脱：“你想看就看吧。”

　　郑向程走过去，抓住他脱裤子的手，把人推到墙上：“爸妈知道你这么假吗，在他们面前装得像个好学生，背后抽烟和我抬杠，别忘了我是你哥。”

　　“我没有哥。”

　　“很好，不想认我这个哥你就给我滚，滚回你那鸟不拉屎的小县城。”

　　江路没说话，也不反抗。

　　郑向程还想说什么，注意到江路的手腕上全是一道道的疤，背部也有很多已经痊愈的旧伤，到喉咙的话吞了回去，狠狠甩开他的手，离开了。

　　**

　　第二天公交来迟了，江路迟到了，教导主任背着手在门口帮门卫盯人。

　　“你们几个哪个班的？过来登记一下。”

　　江路身后还有几个人，是昨天欺负王帅的那几个男生，光头也在，他们连校服都没穿。

　　江路登记完和光头几个一起被教导主任拦住：“你们的校服呢？”

　　“昨晚被我妈扔进洗衣机了。”光头道。

　　“我的也是。”没穿校服二号。

　　“我的也是。”没穿校服三号。

　　“我的也……”光头看傻子一样看向四号，四号赶紧改口：“我的，我的也昨晚弄脏了，我妈没给我洗。”

　　“……”

　　教导主任伸出食指一一点过去：“看看你们一个个的，都当我傻吗，都给我记上！慢慢跟你们算，现在就先放你们回去。”

　　“谢谢教主。”

　　“感谢教主。”

　　江路先一步离开，拐到教导主任看不见的地方，光头几个追了上来，堵住他的路。

　　“走那么快怕我们追上啊？”

　　“说吧，你跟那娘娘腔什么关系，告诉你，谁帮他谁就是在跟我作对。”光头狠狠踢了下脚下的石头。

　　“没什么关系。”江路不想跟任何人扯上关系，他没精力去应付别人。

　　“没关系你昨天跳出来做什么，恶心我啊？”

　　“是啊，当我们傻啊，谁都看得出来你想帮那娘娘腔，骗谁呢？”

　　“你跟那娘娘腔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呸，真恶心！”

　　几个人一人一嘴，围住江路。

　　他们身后，刚从食堂打包回几个包子的王帅走一半躲到楼后面偷看了一会儿，眼珠子咕噜转了几圈，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跑向宿舍楼。

　　翘了早操和早自习的周淮还在床上打呼，王帅带着包子香味冲了进去：“淮哥，淮哥打人了！”

　　周淮悠悠转醒：“哪个孙子吵我，给我滚！”

　　王帅悄咪咪把包子放到周淮床上，再退回原位：“淮哥，八班的要打人了。”

　　“关我屁事。”周淮的眼皮还在打架。

　　“他们要打你的同桌。”

　　“我同桌是……谁……”周淮就要重新睡过去。

　　王帅的眼睛没离开过床上的人：“江路。”

　　周淮猛地睁开眼：“卧槽！敢动老子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