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裂后》黑色大楼

5、第五章

　　“拿来。”

　　周淮不为所动，翻着他的作业本：“学霸啊，做这么认真，借我抄抄呗。”

　　江路直接从他手里拽出来交给了过来收作业的课代表。

　　“周淮，你的作业呢？”课代表推推眼镜，小声问道。

　　“拿去，懒得抄了。”周淮把空作业本扔了过去，课代表怕本子掉地上惹怒周淮，以抓鸡的姿势抓住了作业本，眼镜都歪了。

　　戴小罗下笔如飞，不忘回头：“卧槽，淮哥，乐乐的作业你也能懒得抄？”

　　“怕什么，我妈今天过来见教主和尖叫鸡，一块儿见见乐乐得了，得让她这趟来得值啊。”

　　尖叫鸡是周淮几个对英语老师的内部称号。

　　戴小罗呆了呆，竖了个大拇指，转身继续奋笔疾书。

　　第一节是数学课，全班人都在昏昏欲睡中度过，数学老师走前摇摇头，暗自表示他们这班已经没救了。

　　靠窗的几个男生下课那刻起精神抖擞地凑到一起开始讨论起了游戏。

　　“行啊阿黄，听说你最近找了个妹子一起组队打怪呢，是我们二中的吗？”

　　“说了你们也不认识。”

　　“联系方式要了吗，长得怎么样？”

　　“人家妹子专心打游戏，根本没那个心思，怎么要？”

　　“榆木脑袋，人家有没有那个心思能告诉你啊！”

　　“阿黄这叫凭实力单身。”

　　“什么游戏？”几个人正聊得火热，刚从洗手间回来的周淮从窗户外把脑袋戳进来问道。

　　叫阿黄的男生把手机递过去：“大赢家，这游戏最近特别火，大家都玩呢。”

　　“淮哥你也下载一个，好多妹子玩呢，兄弟几个脱单有望了。”

　　“淮哥身后一堆妹子追着呢，上周才打发走一个，需要到游戏里找吗？”

　　“再说你什么时候看见淮哥对这些小儿科游戏感兴趣了，是吧淮哥！”

　　周淮先瞅了眼花花绿绿的游戏界面，觉得有些熟悉，拿过来一看，这不正是让他同桌沉迷的游戏吗。

　　他来了点兴趣：“这游戏好玩？”

　　“都一个套路，升级打怪，要说体验还真一般，就一点好，玩得妹子多。”

　　“而且这游戏还有一个骚操作，组队只能在异性之间两两组队，我敢保证，男生玩这个百分百是奔着妹子去的。”

　　周淮掀起眼皮看了眼埋头睡觉的江路，他还真没看出来，原来他这高冷的同桌是表面高冷，实际内心闷骚？

　　回到座位后他竟鬼使神差地下载了大赢家，没想到游戏占用内存太大，加上网速慢，下了一节课才下完。

　　第二节下课后又是出操时间，他特烦几百上千号人站那像傻逼一样跟着学校的大喇叭蹦来蹦去。

　　上周他专门跑了趟医院，好不容易求他舅舅在百忙中抽空给他开了张证明，为的就是不出操，没想到被乐乐秒识破。

　　被催眠了两节课都困成了狗，谁都不愿意动弹，更别说出去在太阳底下晒上十几分钟了。

　　江路利用第一节课后时间睡了个饱，不像其他人又是洗脸又是喷香水那么磨蹭，用一次性纸杯喝了点水就出操去了。

　　别人都是三三两两勾肩搭背走在一起，就他一个人夹在人群中间，被人流推着走向操场。

　　快到操场，身后传来躁动，几个混子摸样的男生，校服穿得歪歪扭扭的，把一个长相偏女性化的一个男生堵在中间互相推搡，嘲讽谩骂。

　　人群自动往两边避让，边走边回头看热闹。

　　如果不是听到熟悉的名字，江路无意看什么热闹，更不感兴趣。

　　他从记忆里找了一下，原来被欺负的男生是昨天帮他搬书的王帅。

　　“娘娘腔，去找你的淮哥来帮忙啊。”

　　“淮哥躲他还来不及，我们二中怎么出了这么个恶心的东西，呸！”

　　“喂，娘娘腔，是不是特别想摆脱我们啊，退学啊！”

　　“滚出二中。”

　　几个男生边骂边把王帅推倒在地，不是打头就是踹脚，看热闹的没一个敢吭声，他们都不喜欢王帅，再说，谁上去帮忙谁就会被欺负。

　　王帅蜷缩在地，任打任骂，江路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那个任何人都可以打骂，排挤的酒鬼的儿子。

　　他早已握紧的拳头莫名其妙地颤抖起来，眼神变得浑浊，脚不受控制地慢慢走向他们。

　　他的情绪最容易被牵动，一点点小小的刺激也能轻易地让他崩溃。

　　见有人站出来，他们中的一个高个光头迎上来，抱着臂上上下下打量了江路好久，冷笑：“怎么，你想帮他，你算哪根葱？”

　　“老大，他好像是淮哥他们班新转学来的，听说没什么来头。”

　　“算了吧老大，淮哥不是说过不能动他们班的人吗。”

　　光头拉下脸，把校服脱下来甩到地上：“我他妈今天就动他了，我倒要看看周淮他能拿我怎么样！”

　　周围立刻安静下来，围观人群齐刷刷看向脸色不太对劲的江路，都在猜测二中是不是又要出个人物了，除了周淮，没本事的谁敢惹八班这几位。

　　所有人都表面平静，内心尖叫，都在期待出个什么事热闹热闹的时候，不知谁喊了声“淮哥”，原本围在王帅身边的几个男生立刻散开，纷纷回头看向声音的方向。

　　教学楼的方向，周淮左耳戴着耳钉，手插口袋，步伐慵懒地嚼着口香糖扒开人群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淮哥！”有女生欣喜地喊。

　　看到周淮，王帅的眼睛亮了亮。

　　周淮身高一米八几，比光头男生还要高，他抖了抖肩走到光头身边，居高临下挑衅地看着：“怎么，想打架？”

　　光头眯起眼对视了一会儿，表情扭曲地低声道：“周淮你有什么可牛的，没了你那有钱的爹妈你他妈什么都不是。”

　　周淮耸肩，语气轻松：“我爸妈可不止有钱，就算没有他们我还有爷爷奶奶七大姑八大姨。”

　　光头听得咬牙切齿：“你除了投胎投得好还有什么，仗势欺人，有本事这周六跟我单挑。”

　　“你最好带人来，我不欺负人。”

　　“你……”光头恨恨地把校服捡起来，走前看了眼王帅，突然笑着大声道，“周淮，你不会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为了王帅跟我单挑？好，我等着。”

　　光头说完就溜，周淮名誉受损无法再淡定，想转身给他打趴下，无奈让溜了。

　　光头一走，趴在地上的王帅腾地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小心翼翼看向周淮：“谢谢你，淮哥。”

　　周淮走到已经平静下来的江路身边，一手搭到他肩上，哼笑：“我帮我同桌关你什么事，我有没有说过别出现在我眼前，滚！”

　　王帅一脸落寞地“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周淮看他那样就来气，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

　　江路看了眼搭在肩膀上的手，转身就走，周淮追上来：“同桌，我帮了你，难道不感谢一下我吗？”

　　周淮刚说完，身后有人喊。

　　“淮哥，这周六有空吗，请你吃饭。”喊话的女生说完便躲到别人身后不敢冒头。

　　“淮哥，我也想跟你一起吃饭。”其他人也跟着起哄似的喊，喊完就躲。

　　“中午食堂见。”周淮回头喊了两声，重新追上江路。

　　“你刚来不知道，就刚才那光头特别能打，除了我没人是他的对手，我救了你知道吗，中午请我吃饭呗？”

　　“不需要。”江路很烦。

　　“怎么不需要，就你这营养不良的身板，只有挨打的份。”

　　“不关你的事。”江路停顿了一下，“再说你帮的是王帅，不是我。”

　　“卧槽。”周淮挡住他的路，“我帮的是你，你必须请我吃饭。”

　　江路看了他一会儿：“你和王帅有仇？”

　　他看出来了，周淮特别不喜欢王帅，至于原因他还不知道，不过经过刚才的事情，包括王帅看周淮的眼神，他大概能猜到一点。

　　前面就是操场，人头攒动，周淮走到旁边的单杠做了两个引体向上：“老子就是看不惯他。”

　　江路淡淡扫一眼他的手臂肌肉：“你不是有心脏病吗？”

　　周淮注意到他的眼神，跳下来，掀衣给他看六块腹肌：“看看，这都是练出来的，骗骗乐乐你还信。”

　　早已被迫练出八块腹肌的江路没看他的腹肌，往操场走。

　　“不敢看？怕被比下去？”周淮上下扫他几眼，“看你这身材，撑死了一块，你昨天那么欠打，是不是故意的？打不过还敢凶老子。”

　　“你这叫什么，叫老虎头上瘙痒。”

　　江路没再理他。

　　二中校园面积特别大，操场更大，由阶梯坐席围成圈，太阳一晒，堪称刑场，对二中学生来说，体操时间是惨无人道的体罚时间。

　　三班在所有班里体操做得最差的，远看牵线木偶，近看群魔乱舞，为了不影响整体协调性，学校把他们班挪到了操场最右边的角落，以防他们带坏其他班。

　　江路是新来的，排在最后面，前面就是周淮他们几个。

　　体操开始前校领导通过大喇叭在发言：

　　“关于老师总是叫家长这件事，我今天正式通知一下啊，从今天开始，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任何老师都不得再以叫家长的行为来制约学生的行为，这本来是件好事，但是有些家长联名反应我们二中教导无方，总是叫家长影像一些家长的正常行程，他们说得对，如果我们作为老师却无法管教自己的学生，反而依赖家长，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把学生交给我们呢？”

　　此言一出，整个操场沸腾了，学生最怕的就是叫家长，这下他们解放了。

　　与此同时，刚见完教导主任和三班英语老师的周淮他妈正好在曹乐的办公室门口和戴小罗他妈撞了个正着，两人异口同声。

　　“小罗他妈？”

　　“小淮他妈？”

　　又闯祸了，两位妈妈心中了然，没多说，推门而入。

　　曹乐看着两位吊车尾的学渣他妈，语重心长地道：“想必两位刚才也听到了，学校命我们以后不能再叫家长，以后如果学生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这次是最后一次和你们交流了。”

　　周母手拿国际名牌包，坐姿端庄，连连点头：“是，是，以后有什么问题老师尽管打电话，我们那孩子实在太难管了，真是辛苦老师们了。”

　　戴母也跟着附和。

　　曹乐手里转着笔，思考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周淮和戴小罗的成绩，不论是在班级还是年级，都是一个倒数第一，另一个倒数第二，这样下去，他们可能连专科都上不了，学习方面，我们老师和家长都应该加强督促，不能让他们在高中便断送了前途。”

　　说到孩子的成绩，两位妈妈无比羞愧，连连点头。

　　“我知道你们两家都不差钱，供他们几辈子都没问题，但是我想说的是，每个人都应该找到自己的方向，体现自己的价值，人生才有意义。”

　　曹乐站起身：“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两位先回去吧，麻烦你们跑这一趟了，这两个孩子我一定对他们严厉一点，不负你们的嘱托。”

　　“谢谢老师，非常感谢，回去我们一定好好管教。”

　　两位妈妈心情沉重地离开了曹乐的办公室，坐进各家车子之前同病相怜的两人站在校门口聊了会儿天才离开。

　　另一边，校领导讲完了话，体操开始了，同一个世界同一套体操，江路机械地挥动着手脚，站他前排的周淮手插着口袋悠闲地转过身来，顺着节奏给他喊拍。

　　“一二一，一二一。”边喊身体边跟着律动。

　　江路：“……”

　　刚站到周淮身后的曹乐：“……”

　　江路默默地在心中给周淮烧了一炷香。

　　“没少蹦迪吧，怎么样，来一段音乐？”曹乐的黑脸被太阳晒得油光滑亮的，像刚抹完油腻的化妆水。

　　周淮挠着后脑勺缓缓转身，陪笑：“不用，不用。”

　　“来来来，继续跳，一起跳。”曹乐动作滑稽地学着周淮律动起来。

　　“噗哈哈！”周围的人笑成了一片。

　　周淮暗觉大事不妙，严肃起来，憋住了没跟着笑出声。

　　“周淮我告诉你，如果你继续这个样子，这辈子都别想考上大学。”他妈刚离开，曹乐拿他没办法，说完就走了。

　　人一走，戴小罗赶紧凑过来：“淮哥，考给乐乐看，我看好你。”

　　“咱俩半斤八两，管好你自己吧。”周淮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转身看一眼江路，鼻子里哼一声，“不提醒我，亏我刚才还帮了你。”

　　着他那样，江路没忍住，嘴角微微翘了翘。

　　“笑，继续笑。”周淮自己也没忍住乐了。

　　江路很久没笑过了，嘴角仅微翘了两下又恢复了原样，长期绷紧的神经却难得放松了那么一下。

　　上午剩下的两节课，三班同学同样在偷完手机和昏昏欲睡中度过，第四节下课铃声一响，安静的教学楼瞬间炸开。

　　江路听着走廊里的鬼哭狼嚎，想等人都走光了再去食堂，周淮却一把勾住他的肩膀：“走啊同桌，一起去食堂，你还欠我一顿饭呢。”

　　“跟着淮哥有肉吃。”戴小罗在一旁道。

　　江路极不习惯和别人有身体上的接触，也不习惯和人有过多的交流，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挣脱周淮的手：“你们去吧，我一会儿再去。”

　　“怎么，不想请我吃饭？”周淮坐到桌角，脚放到椅子腿，歪着头看江路。

　　江路发现周淮这个人不会看脸色，换做别人，早就被他的冷淡吓跑了，或许请他吃完这顿饭他就不会再来烦他了吧：“走吧。”

　　身后，戴小罗凑过去挡着嘴跟周淮说悄悄话：“淮哥，你把他怎么了，你们两个进展也太快了吧，昨天才刚打完架，今天就请吃饭了，难道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吗。”

　　戴小罗做了个拽耳机的动作，又悄声提醒：“他还说你是斗鸡。”

　　“所以他请我吃饭赔罪啊。”周淮的声音一点都不小，说人坏话的戴小罗赶紧装模作样地远离他。

　　他们到食堂的时候已经有人帮他们占座了。

　　饭吃到一半的阿黄冲去打饭的江路点点下巴：“淮哥，怎么回事，他怎么跟你们一起来了？”

　　“他请我吃饭。”周淮拿出手机点开了下载完还没打开过的大赢家。

　　“淮哥就是厉害，他这种人一看就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他竟然还能请你吃饭。”

　　周淮：“有个学霸同桌我还不得利用好？”

　　“怎么看出来是学霸的，他不是课堂上都在看手机吗？”

　　周淮看着花花碌碌的游戏界面，胡乱按一通丢给阿黄：“帮我注册个号，他作业全做了，他这人除了脸臭脾气臭，人不错，一看就是学霸料，等着看吧。”

　　在周淮眼里认真做作业认真听课，坐得住的就是好学生，学霸，江路虽然是不是拿出手机打游戏，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听课，做笔记。

　　不像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剩下的时间玩手机。

　　阿黄忍不住看了眼两天就把一个还没了解过的人打上好人的标签，拉入阵营的周淮，不得不感叹，别人说的没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说的就是周淮，可他哪敢反驳。

　　再看那新来的江路，整个人的气质阴冷抑郁，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看班里除了周淮没人和他说话就知道了，谁想和这种人交朋友啊，好学生是好学生，是不是好人就不知道了。

　　淮哥啊淮哥，他摇摇头，继续注册：“要什么昵称？”

　　周淮摸着下巴考虑了两秒：“就叫帅裂苍穹吧。”

　　阿黄面无表情：“已经有人注册了，换一个。”

　　“帅炸苍穹。”

　　“也有人注册了。”

　　周淮烦了：“随便写吧。”

　　“好了，可以玩了。”阿黄把手机递给他。

　　周淮看了眼昵称，【帅裂苍穹的淮哥】，这名字多傻逼，他朝阿黄呼过去一掌：“没文化真可怕。”

　　阿黄偷笑，怕被发现赶紧低头扒饭。

　　周淮本想玩一局，过去打饭的江路和戴小罗却在这时回来了。

　　把饭盘放到周淮面前之后江路坐到桌角，也不和别人交流，一个人开始吃起来。

　　周淮嘴挑，又忘了和江路说要吃什么，看到盘子里的菜才反应过来，挪到江路对面，把他吃了两口的饭菜拽过来，把自己的推过去：“我不爱吃这个，咱俩换换。”

　　江路抬头，筷子里还夹着块肉：“我已经吃过了。”

　　“不就吃了两口吗，还剩这么多，够了。”

　　江路有严重的精神洁癖，他可以吃掉在地上的东西，却吃不下别人碰过的，他不碰别人的东西，也不许别人碰他的。

　　他在周淮下筷子之前又把盘子换了回来，又重复一遍：“我已经吃过了。”

　　其他人停下吃饭的动作看着两人。

　　周淮“嘭”地放下筷子，盯着江路：“老子不吃了。”

　　江路低头扒饭，根本不理他。

　　戴小罗赶紧把自己的饭菜推给周淮：“淮哥，我跟你换，跟你换。”

　　这顿饭吃得格外安静，江路加入之前他们吃饭每次都是热闹过头的。

　　江路知道别人都在偷偷打量他，他吃饭快，最先吃完，也不等其他人，自顾拿走饭盘离开了食堂。

　　一桌人时不时偷看难得生气的周淮，憋住笑……

　　离开食堂后江路又去了昨天中午去的地方，坐在树下的石头上点了根烟。

　　点开手机，发现半个小时前郑成功来了两通电话，最后给他留了条信息：今晚我跟你妈有事，很晚才回家，晚饭你自己解决吧。

　　江路回完一个“嗯”，视线停留在“你妈”两个字上，直到手里的烟烫到手才猛地把手机丢开，抱起头久久没有起身。

　　回到教室的时候时间还早，班里只有几个没回宿舍休息的人，那几个人里包括周淮，他们把几个桌子拼起来，在打牌，每个人脸上贴了几条白纸，看他进来，集体停顿了一下，继续打牌。

　　江路的桌子也在其中，他走过去站到自己的桌子旁，也就是周淮旁边：“我拿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