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邈焉靡俦》十年春草

4、太阳花

　　我只有一个愿望。
　　“我想和你一起去看葵花田，就我们两人。”
　　我想要自由，只想要自由，身心都要，哪怕只有纵身的一瞬也好。我要无涯的双眼和倒立的双腿，我要自己只属于自己，我要血管里的血全与他人不相干，更与他人不相溶。
　　“自杀是很自私的行为，你要想想活着的人。”
　　我想了想活着的人：“我想完了，现在可以让我死吗？”
　　“你为什么不相信有人爱你呢？很多人都是爱你的，不要拒绝他们，你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我想了想误会：“将错就错也没差，我可以死吗？”
　　“你现在还太小，要听大人的话，等你到那个年纪，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好好读书，找份好工作，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生个可爱的小宝宝，你就会觉得人生真幸福……真的，你不要想那么多，不要封闭自己的心，你要多跟人交流，你是幸福的。”
　　我想了想自己不会这么想的未来：“放你妈的屁。”
　　其实我一次都没有见过好好待在地里，有根有依的向日葵。我所见的那些，都呈焉黄色，在花店里抛弃名号，人尽可夫，绝后。待她们年老色衰，皮肉生涯到头，就被寡情男女抛弃，混在泥沼中不可辨别，空挂灿烂的名头，真正是与光无缘的一生。
　　一度幻想自己吞下无数生瓜子，向日葵花田从我的口中漫出，如斯死去。其实我是不吃瓜子的，毕竟牙齿圆润，手脚笨拙，实在费劲。虽被别人叫作“瓜子”，除去“葵”这个名字，我与瓜子再无瓜葛，我没有瓜子脸，也不吃葵花籽油，硬要说——我有个喜欢一边嗑瓜子一边挖苦别人看笑话的朋友。
　　这死法并不与我相称，还有被人榨油的风险。
　　所以我选用朴实无华的方法追逐太阳，不过还是失败了。
　　向日葵脸上长满瓜子，它都不痛吗？我想象它们在花田中一个个痛苦得脸盘皱起，却拼命朝向太阳的样子。太阳的女儿也要在刀锋上跳舞呢，谁都是这样，不能幸免。
　　置身其中，我笑不出来。
　　左臂一定是被医生偷偷改装成火箭炮，所以才会这么沉重。那是少年时代的我，用畸形的方式走路，以免左臂从肩膀上撕裂砸向地面。狼狈，可还是穿白连衣裙，配一头波浪假发，轻微起伏的喉结。
　　刘念念跟在我身后，踩我的影子，不时以阴惨惨的笑声攀附我的脊梁骨，使我恶寒作呕。
　　我回身，火箭炮对准刘念念的天灵盖：“闭嘴。”
　　没有半分威慑力，刘念念松松垮垮举起双手，同我的步伐一样扭曲，宛如一个白鹤亮翅的傻子。
　　二人僵持。
　　“快说话，我手麻。”
　　“说什么？”
　　“嘿呀！”
　　这头黑心的猪飞身踢向火箭炮的炮口，于电光火石间扬长而去。我开始明白武器被后坐力伤害的感觉，趴在地上，痛苦地直打哆嗦。
　　我没有站起来，一直趴在地上，感觉一生就此仓皇落幕。
　　巧又不巧。
　　这条生命在被太阳灼伤后，从这一刻起，就走向悬崖峭壁，只剩错了。或者，从头到尾都是错的，永远都只有谎言，没有真心。
　　所以说人还是要靠自己的力气站起来啊，不然总有一天会瘫痪的。